第36章 祸起九婴(十二)

    从萧府出来的时候，大家都没有说话。
    不过一天的时间，似乎什么都没变，又似乎什么都不一样了。
    半晌，方传来锦月压抑的哭声。
    景铄红着眼眶问道：“师兄，我们真的不把乘风带回去吗？”
    韩俯江沉默了一下，“如果可以，我相信他更愿意留在萧小姐身边。”
    “那萧淞源……”景铄提起他，便恨得咬牙切齿。
    一个人残害了朋友，却还可以高枕无忧地享受朋友带给他的财富、声望。这种人的心究竟有多冷、多硬，也许他至死都不会真的明白什么是愧疚。
    “他这辈子恐怕都会活在对沈氏亡魂的恐惧中，哪怕他已经疯了、傻了。这远远比死亡更令人痛苦。”韩俯江低沉的声音缓缓说道。
    “还是太便宜他了！”景铄觉得像萧淞源那种人即使死掉一千回，一万回，也难以抵消他的罪恶。
    韩俯江停下脚步，看向清凰，“清凰姑娘，在下还要与师弟师妹回崇吾山禀明乘风之事，恐怕要先行告辞。”
    清凰此时面色沉冷。她一想到沈慕白和萧静姝，心里便像哽住了一团棉花，上不去，也下不来。
    她现在实在没有心情和韩俯江周旋，便微微点了点头。
    韩俯江垂下眼眸，迟疑了一下，方低声道，“乘风之事，皆为因果。种如是因，收如是果。姑娘……不必介怀。”
    清凰一双清冷的眼眸看向他。
    月光下，长身玉立的他宛若一棵青松英挺地站在那里，晚风吹起他月白色道服的衣摆，更衬得他飘然出尘。
    虽然他的话并没有改变事情的结局，但奇怪的是此刻她的心情却稍稍明朗了一些。
    “师兄，不如让清凰姑娘与我们一同上山。”景铄提议道，“这次揭发萧淞源多亏了清凰姑娘，况且我记得她是来找你的。”
    韩俯江握住剑的手紧了紧。他不是没想过邀她来崇吾山，只是她的身份一旦被师父发现……
    “也好。”清凰已经很久没来过崇吾山。上一次来，还是两万年前来此地剿杀妖兽。
    韩俯江沉默了一下，最终说道：“此次事情错综复杂，姑娘若上山，恐怕会怠慢……”
    “无妨，走吧。”清凰率先迈开了脚步。
    韩俯江在心里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跟在了后面。
    锦月觉得自己更难过了，她再也不想压抑自己，干脆放声痛哭起来。
    重明揉揉自己的耳朵，第一次发现原来人类比鸟族更聒噪……
    几人回到崇吾山时，已是明月半山。
    山上万籁俱静。朗月当空，遍照着一山的苍松翠柏，乔木修篁。此刻，山顶的琼华宫依旧灯火通明。
    韩俯江与景铄、锦月还没走进大殿，梓钰便远远地迎了上来，他左右看了看，“欸？乘风呢？”
    正说着，他突然看见三人身后悠悠走来的红色身影，“凤清凰？”梓钰很是惊讶，“你，你怎么来了？”
    话音刚落，他就发现原来后面还有一个，“额……还有重明道友？”
    “进去说。”韩俯江举步走进大殿。
    雄伟庄严的大殿里此时坐着七八个人，居于上首的正是崇吾山的现任掌门凌空子。
    韩俯江、景铄和锦月三人走进大殿中央，向凌空子恭敬施礼道：“师父。”
    凌空子神情庄严而平和，“萧家后山之事如何？”
    “是九婴和罗罗鸟。”韩俯江答道。
    凌空子神色微变，座下众人更是吃了一惊，“九婴？”
    凌空子向三人投去关心的目光，“可有受伤？乘风呢？”
    提起乘风，三人不禁沉默下来。
    凌空子心里升起不祥的感觉，“难道他……”
    “乘风师弟……已辞世。”韩俯江低沉的声音在大殿里回响。景铄和锦月不禁再次红了眼眶。
    梓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乘风他……怎么会？”
    凌空子放于膝盖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他神色未变，只是声音有些低哑，“以你们四人之力，对付九婴，能保全性命已属不易。”说完，长叹一声，“此等凶兽，崇吾山实在难以剿杀，恐怕明日还要上报九重天，请天帝定夺。”
    “回禀师父，九婴……已除。”韩俯江迟疑了一下，说出口。
    凌空子和座下众人皆无比震惊，“这……何人所为？”
    韩俯江继续道：“是……一位道友。”
    凌空子追问，“此人现在何处？”
    “在这里。”一个清冷的声音忽然从殿门口传来。
    众人望去，只见一个红衣女子正站在殿门外，似乎在仰头赏着月亮，纤细的身子一半融在夜色里。
    见众人望过来，她缓缓转过身走入大殿，殿堂里明亮的烛光将她丹红的衣裙照得异常明艳。只是她的眉眼实在太过平凡，平凡到几乎令人过目即忘。
    凌空子的目光闪了闪，“姑娘是……”
    不待清凰开口，韩俯江便沉声答道：“禀告师父，清凰姑娘就是上次我所说的，救我与梓钰于危难之中的那位道友。”
    凌空子探寻的目光打量起清凰。
    “师父！”韩俯江再次开口，“徒儿还有要事禀告。”
    凌空子收回目光，点点头，“既是道友，来我崇吾便是客。梓钰，收拾一下客房，先请客人歇息吧。”
    “是。”梓钰恭敬地施礼退下，路过清凰身边时，一本正经地说道：“姑娘，请。”
    清凰看了一眼韩俯江。此时的他面无表情，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她。
    清凰跟着梓钰出了大殿，还在门外的重明立刻追了上去，“喂喂，还有我……”
    梓钰安排完清凰和重明的住处便匆匆离开，他实在不想错过乘风的事情。
    清凰根本毫无睡意。她从客房出来，径直来到崇吾山的后峰。
    此时夜阑更深，万籁声宁。夜色中，连绵的叠嶂峭岭如参差的列戟散落在苍茫大地上，其间蜿蜒着亿曲百湾。
    清凰独立于悬崖之巅，看着朗月拂照下的万里山河。
    两万年后的崇吾山与两万年前的崇吾山，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真正不同的，是当年与她比肩而立的那个人已然神形俱灭。
    她还记得当年那个初出茅庐的少年郎站在这里眺望山河。那时他目光炯炯地告诉她，“姐姐，你看这人世间的山河，虽然比不上丹穴，但是也自有一番韵致。”
    他微微抬起头，眼眸中似盛满星河，“所以，我想留在这里，守护这人世间每一寸土地！”
    “郁凤……”清凰此时站在相同的位置，不禁喃喃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