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祸起九婴(七)

    几人下山的时候遥遥地望见沈家的园寝。
    八座坟用青石垒成高大的茔冢，安静地躺在山腰的一处平地上。四周松柏森齐，山间泉水流清。一切都显得那么清幽，那么静谧。
    然而，看到坟茔的那一刻，所有人都不禁大吃一惊。
    “这，怎么会这样？”景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见八座石坟成圆形分布，坟冢的最外围矗立着十六块巨大的泰山石，将八座坟墓团团包围起来。
    “这不会就是你所说的萧老爷的大礼吧？”重明看向清凰。
    “你觉得呢？”清凰说完，飞身旋落于泰山石旁。
    另外几人随之飞落。
    青石坟周围很干净，干净到几乎看不到落叶尘灰。坟外苍松翠柏，麓幽林深。松风拂过，携来阵阵鸟雀幽鸣。
    可惜这里安详的一切都仿佛黄粱一梦，无法安息八个枉死的灵魂。
    清凰看着八座青石坟，目光寒寂。
    “这是——”乘风好像忽然看到了什么，俯身从坟冢旁拾起一个东西。
    他举起来，其他人面色微变，“桃符？！”
    只见乘风的两根手指捏着一块巴掌大小的桃木片，一面雕刻着神荼，一面雕刻着郁垒。
    半晌，韩俯江方道：“看来萧老爷并非大家传言的那样是位仁义之士。”
    “岂止不是，简直就是道貌岸然！”重明愤愤道，“一位仁义之士怎么可能用如此歹毒之法将死者的亡魂镇于此地。”
    景铄张了张嘴，却是什么也辩驳不出。
    因为事实就摆在眼前。八卦墓，泰石阵，桃符咒，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为了安魂，而是为了镇魂。
    这萧老爷若不是惧怕凶煞缠身，断不会如此大费周折。
    “走吧。”清凰转身像山下走去，“是时候去见见这位萧老爷了。”
    几人下山之后径直来到萧府。
    此时萧府门前车水马龙，宾客络绎不绝。
    朱红的大门敞开着，露出院子里的泰山石刻屏风，屏风的两侧摆着万年青，中间用几十盆长寿花拼成一个大大的“夀”字。
    今天恰恰是萧老爷萧松源的四十岁生日，门前悬挂着的红色百寿灯笼，自子时起便一直亮着。
    清凰等人到的时候，萧松源正穿着绸绣织锦长衫在门前接待前来贺寿的宾客。
    车马声、寒暄声、祝寿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显出一种热闹非凡的景象。
    韩俯江走上前，拱手施礼道：“在下崇吾山弟子韩俯江，特为萧家后山之事前来，不知可否与萧老爷谈谈？”
    刚刚迎进一批客人的萧淞源此时还面带笑容，富态的脸因为保养得当，看上去竟像三十岁出头。
    他面色和善地看向几人，拱手道：“实在抱歉，今日乃萧某生辰，你们看，来宾实在太多，恐怕没有时间……”
    他的话音未落，清凰便一声冷笑，“哦？既是如此——”她突然站到阶前，高声说道：“今日崇吾山弟子特为萧家后山闹鬼一事前来，现在事情已经有了眉目，希望在此给萧老爷、不幸遇害的陈猎户，还有众位一个交代！”
    清凰清冷的声音在嘈杂的人声中不算大，但是这声音竟仿佛风中携带的种子，随风潜入每个人的耳中，生根发芽。
    院子里，大门外正在交谈寒暄的众人顿时停下来，看向萧淞源和几位崇吾山弟子。
    世界一下子安静下来。
    萧淞源勉强维持住脸上的笑容，只是这笑容此刻看上去僵硬无比，“几位不如到在下书房……”
    “萧淞源。”清凰肃寒清冷的声音缓缓响起，“所有的债都有要还的一天，即使躲过今天，还有明天。”
    萧淞源脸上的笑容顷刻间破粹。
    韩俯江深深地看向那玉立于阶前的红色身影，眼中似有无限波潮涌动。
    众宾客随着崇吾山几位弟子来到院子里。萧淞源脸色铁青地跟在后面，他似乎已经听到有人在窃声议论他……
    清凰和韩俯江等人在庭院中央站定。
    此时月明风清，庭院里处处张灯结彩。仆人们已经陆续摆好了桌椅，就等时辰一道，点燃爆竹，开始寿宴。
    “几位仙长，这萧家后山究竟怎么一回事？这陈猎户是不是被沈家人的鬼魂杀的呀？”宾客中有亲眼见过陈猎户死亡惨状的人问道。
    “不是。”韩俯江回答道，他看了一眼清凰，沉声说道，“杀死陈猎户的不是鬼，而是人心。”
    众宾客听闻不禁议论起来，萧淞源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清凰看着窃窃私语的人群，清冷的声音缓缓响起：“所有的事情都要从两年前沈老爷得到一件珍宝说起。”
    “两年前，沈老爷购得一颗举世难寻的明珠。这颗珠子珍贵异常，能够在夜晚将整间屋子照得如同白昼，尤其是，这颗珠子通体寒凉，即使在炎热的夏季，也能使整间屋子清凉宜人。”清凰静静地叙说，眼底似有风云涌动。
    “于是沈老爷想将这件绝世珍宝献给皇帝，为家族求取更高的荣耀。他上报太守，只等着进献高升的那一天。只可惜，后来的他得意到忘了形。”清凰冰冷的目光看向萧淞源，“志得意满的沈老爷把这件事情告诉了自己最好的朋友，本想着这位朋友或许能够和他感同身受，与有荣焉，可他却不知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很微妙的，再好的朋友也会嫉妒，也会陷害，也会不择手段。”
    清凰冷肃锐利的目光直直地看向萧淞源，“你说是不是呢？萧老爷？”
    萧淞源躲开清凰的目光，苍白的脸上挂着一丝僵硬的微笑，“姑娘所言，萧某实在听不懂。”
    清凰讽刺一笑，不再看他，“沈老爷的这位朋友出于某种原因，也许是见财起意，也许是利令智昏，反正他偷偷拿走了明珠，结果害的沈氏三族被灭……”
    “姑娘的故事真是精彩……”
    萧淞源还想辩驳，但是他的话还未说完，韩俯江忽然掏出一个四方木盒。
    萧淞源脸色剧变。
    韩俯江没有犹豫，啪的一声打开盒子，整个院子霎时明亮如同清辉拂照。一个流光溢彩的明珠正躺在木盒的锦缎上。
    宾客中立刻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这就是证据。”韩俯江缓缓开口。
    众宾客看向萧淞源的眼神慢慢变了，窃窃私语声逐渐大了起来。
    萧淞源面如土灰。他看着人们对着他指指点点，低声窃语，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他失神地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