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鲛人遗泪(十五)

    “这……他什么意思？！”梓钰的话刚问出口，池塘里的碧叶便忽然咔咔断裂，一只巨大的螣蛇猛地振开翅膀，探出头来。
    “娘亲！小心！”孟清霄看见船边冒出的巨大蛇头，下意识地挡在了隐珠身前。
    “该死！”清凰低咒一声，发上的丹红凤翎，已然被她拔下，飞了出去。
    凤翎瞬间穿透螣蛇的头颅，然而为时已晚，螣蛇尖利的牙齿已经贯穿了孟清霄的身体，殷红的鲜血像连绵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隐珠苍白的脸上。
    螣蛇似是还没反应过来，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悲鸣，便哗的一声破碎成灰，凤翎转瞬间飞回清凰的手中。
    隐珠呆呆地摸着脸上温热的鲜血，“霄儿？”她的声音轻轻的，仿佛不知发生了什么，又仿佛害怕太高声吓到自己的孩子。
    孟清霄似是想要开口，然而涌上的，却是无穷无尽的鲜血。他再也撑不住身体，向后倒去。
    隐珠颤栗着张开手臂，接住了他。
    孟清霄抬起沾满鲜血的手，颤抖着摸了摸母亲的脸。
    他终于可以躺在母亲的怀里了……虽然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原来，母亲的怀抱这么暖，这么软，这么……让他留恋……
    他闭上了眼睛，沾满鲜血的嘴角挂着心满意足的微笑。
    隐珠紧紧搂着他越来越冷的身体，“霄儿……”她再也忍不住，对着凄冷的孤月发出一声震人心碎的悲鸣，“啊——”。两行鲜血顺着黑洞洞的眼眶落了下来。
    “隐珠……”此时此刻，清凰觉得任何安慰都温暖不了一颗枯死的心。
    隐珠像怀抱婴孩一样抱着孟清霄，半晌才缓缓开口，声音里隐隐透出万念俱灰的死寂，“你们走吧，再不走，待他取走我的神识，到时谁都出不去了。”
    “你不走？！”梓钰下意识问道。
    隐珠轻轻摇晃着孟清霄的身体，仿佛正在摇晃着一个睡熟的小婴儿，“我不走，我的霄儿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她摸了摸孟清霄的脸，嘴角扬起一丝慈蔼的微笑。
    梓钰张了张嘴，终是什么也说不出。
    兰舟里不知何时响起一支哼唱的小曲，曲声中带着慈母般的轻柔、怜爱，悠悠地在碧波清荷中宛转飞扬。
    水上的雾霭似乎有些重了。
    清凰看着荷叶掩映的兰舟慢慢被迷雾掩盖，心里渐渐浮现不好的预感。
    “怎么雾越来越大了……”梓钰看看周围逐渐消失在迷雾里的景物，很是疑惑。
    “糟了！”清凰见天上的月亮正在一点点变小，脸色骤变，“这不是雾，是画在消失！”
    韩俯江和梓钰听了，也不禁变了脸色。
    “这是怎么回事？画为什么会消失呀？”梓钰紧张地看着越来越重的雾。
    “先出去再说！”清凰飞速拈了一个诀，将指尖浮现的红光打向越来越小的月亮。
    可惜已经太晚了，月亮在红光到达的一瞬间，消失了。世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梓钰低呼一声，紧张兮兮地问道：“师兄，你在哪里？”
    “在你旁边。”听到韩俯江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梓钰稍稍安了心。
    “看来隐珠的神识已经被取走了。”清凰的指尖蹭的一下窜出一簇金红色的火焰，稍微驱散了周围的黑暗。
    “什么意思？”梓钰见有了光亮，心里渐渐安定下来。
    清凰一边观察四周的环境，一边反问道：“你们听到隐珠刚才所说的话了吗？”
    “你说的可是‘待他取走我的神识，到时谁都出不去了’这一句？”韩俯江沉声问道。
    “对。”只可惜除了一团灰黑的迷雾，清凰什么都看不见，“鲛人族生性凶猛，我想隐珠之所以会被孟知舟区区一个人类囚禁，而没有杀他，是因为她和孟清霄一样，被锁魂咒封住了神识。而这神识恰恰被封在那盆水仙盆景之中。”
    “所以盆景才会有强大的灵力，才能连接现实和画中世界。”韩俯江根据清凰的话推测。
    “没错。”清凰回答，“刚才那团黑气出去，应该是取走了隐珠的神识。”
    “难道他是魔修？”韩俯江皱眉问道。
    对于魔修来说，吞食其他修士和灵兽的神识正是修炼的最佳捷径。
    “等一等！”梓钰打断两人谈话，“所以现在我们被困在画里，彻底出不去了？”
    清凰和韩俯江沉默下来。
    梓钰看到两人都默认了，绝望地看了看茫茫的迷雾，“可我不想死在这里呀！”
    他的话音刚落，忽然从天边落下一道不算明亮的金光。
    三人抬头一看，只见漆黑的天空裂开一道细缝，这道微弱的金光正是从这里透出来的。
    “快！我坚持不了多久！”一个焦急的声音从天上的缝隙漏下来。
    清凰眯了眯眼睛，居然是小鹌鹑……
    她没有犹豫，指尖一抖，红色的凤尾丝绳立刻缠在韩俯江和梓钰身上。
    她最后看了一眼隐珠消失的方向，猛地化成一道金光，眨眼间便穿过云雾，消失在天空裂开的缝隙里。
    站在翠竹轩的房间里，梓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已经回来了。
    此时天已大亮。明丽的阳光透过轻透的窗纱洒在屋子里。虽然这里依旧那么凌乱，可是一切都显得那么明亮可爱——也许只有经历了黑暗的人才能体会光明的可贵。
    重明苍白着脸收回灵力，水仙盆景中的象牙花朵仿佛真正的花朵失去了生命之源，一瞬间枯萎，粉碎，化成细密的粉末落在了地上。
    “多谢道友相救！”韩俯江真诚地拱手道谢。
    “大家同是修道之人，不必如此客气。咳咳。”重明捂着胸口轻咳两声。
    “有人伤了你？”清凰看了一眼重明苍白的脸，虽然用的是问句，但语气却异常肯定。
    重明冷哼一声，“要不是老子之前被你打伤，凭他也能伤我……”
    清凰一声冷笑打断他，“大言不惭！”
    重明瞪着清凰，仿佛下一秒就要冲上去打架。
    韩俯江轻咳一声，“可否告知是谁伤了道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