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鲛人遗泪(二)

    老伯愁苦的脸上难得有了一丝微笑，“姑娘真是好眼力。我家老爷对这些花草很是珍爱。原本这些花草长的很是茂盛喜人。可是最近府中发生发生了一系列变故……唉，这些花草无人照料，想不到也都枯死了。”说到后来，老人的声音充满了哀愁。
    他抬头看着乌沉的黑云，怅然道：“希望这场大雨能够救活这些花草吧！”
    不过人世间又有几株枯木可以逢春呢？
    “孟公子的信中提到孟老爷生了怪病，不知是何症状？”韩俯江问道。
    老者听到问话，沉痛地哀叹一声，说道：“我家老爷不是得病，是中了邪呀！”
    “中邪？”梓钰惊讶地看着老者。
    “是呀！”老者陷入回忆，“一个月前老爷像往常一样去铺子，然后给难民们施粥，想不到晚上回来的时候突然发了狂，见人便咬，结果——”老者说着，身体竟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结果怎样？”梓钰连忙追问。
    “结果……”老者停下脚步，脸色发白，浑浊的眼中满是惊惧之色，“结果服侍他吃饭的沈姨娘当场被他咬断了脖子！”
    话音刚落，一道惊雷突然响起。老人似被雷声惊醒一般，身体猛然一颤，满是恐惧之色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各位，请这边走。”
    梓钰不自觉地抓紧了手中的剑。清凰和韩俯江互相看了对方一眼，默默跟了上去。
    三人跟着他穿过回廊，廊檐上悬挂的大红灯笼在风中摇摇晃晃，发出忽明忽暗的烛光。
    天色越发阴沉了。
    前方隐约可见大厅明亮的烛光。就在这时，一阵寒凉的疾风忽然吹过，高挂的红灯笼瞬间被熄灭了烛火。黑暗中，只听见啪嗒啪嗒的声音响起——雨，终于来了。
    凉风夹杂着濛濛烟雨从回廊里吹过，黑暗中，只听见廊外的雨声愈来愈大，顷刻间便雨大如注。
    “这雨终于下起来了……咦？这是什么味道？”梓钰不由得捂住了口鼻。
    湿寒的空气中飘散着一股浓重的腐腥味，犹如被锈红的鲜血浸润的枯枝烂叶——腐朽，糜烂，腥臭难闻。
    清凰皱紧了眉。也许只有久经沙场的人才最了解，这，是一种死亡的味道。
    她迅速拈了个手势，眨眼间便将指尖浮起的火焰打向回廊上那盏离她最近、已经熄灭了烛火的红灯笼。
    灯笼里立刻燃起一簇金红色的火焰。然而只这一簇，回廊便一下子明亮起来。
    凉风袭袭，却再也吹不灭这灯笼里的焰火。
    韩俯江走近栏杆，拈起溅在栏杆上的雨珠，神色蓦然一变。
    梓钰捏着鼻子，好奇地走近，“师兄，怎么了？这是……！”他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血雨。”清凰清冷的声音响起，望着廊外的大雨若有所思。
    “这……这是怎么回事呀？”老者一脸惊恐地望着地上流淌的暗红色血水，身体抖个不停，嘴中喃喃道：“莫不是——有鬼，有鬼……”
    清凰看了一眼被吓坏的老伯，声音缓缓道：“不是有鬼。《上古博物志》记载过两次血雨。第一次是水神共工与火神祝融大战，共工失败，怒触不周山。他重归混沌之时，便是天降血雨之日。第二次是上古神魔大战，即翼泽的赤鱬族、陵羊泽的冉遗族死伤惨重，几乎被灭族，当时上天也降下血雨。”
    “也就是说，天降血雨，必是水族逢难。”韩俯江虽是推测，语气却异常肯定。
    “水族司水，其身遭难，天道自然是以异雨之形为其不平、哀悼。”清凰有些怅然地望着廊外的血雨，轻声说：“只是不知这一次又是哪个水族不幸逢难……”
    血雨并没有持续很久。
    大概半柱香的时间，大雨便渐渐恢复了正常的颜色。冰凉清透的雨幕犹如沧海倾盆，很快便将腥腐的血水冲刷得一干二净。
    干净得仿佛什么没有发生一般。
    此时此刻，清凰、韩俯江、梓钰已经坐在了大厅里。
    四周的墙壁上装饰着几块莹润的夜光璧，清莹的璧光把大厅照的亮如白昼。桌子上已经摆好了香茗瓜果。空气里漂浮着幽幽的茶香。
    清凰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脸上的表情却是兴致缺缺。
    再名贵，再甘美的香茗，也有不合时宜的时候。
    “咳咳咳……咳咳……”一阵压抑的咳嗽声突然从厅外传来——只见一个精明能干的中年人和一个小厮搀扶着一个孱弱的青年慢慢走了进来。
    韩俯江和梓钰立刻站起身来，拱手施礼，说道：
    “在下崇吾山弟子韩俯江——”
    “在下崇吾山弟子姜梓钰——”
    “特奉师命前来。”
    青年穿着缥碧色的长衫，苍白的脸上挂着一丝礼貌的微笑，“贵客前来，清霄有失远迎，实在是失礼……咳咳……咳咳咳……”
    他的话音未落，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中年人赶紧轻拍孟清霄的背，急得眼圈都红了，“少爷，怎么样？——侍墨，还不赶紧去端药！”
    小厮听了，转身就要去厨房。
    孟清霄拦住侍墨，嘴角泛起一丝自嘲般的苦笑，“算了，喝再多的药也于事无补。”
    中年人赶紧说道：“少爷，千万不可，这药……”
    孟清霄抬起手，制止了中年人的话，“吴管家，不用劝我了。”说完转头面对着韩俯江和梓钰说道，“实在对不住两位，清霄的身体一向如此。两位请坐。”
    韩俯江和梓钰还没开口，背后突然传来一个清冷的女声，“哦？不知孟公子生的什么病？我略通医理，倒是可以为公子诊断一二。”
    孟清霄这才发现原来大厅里还有一个人。
    那人一袭红衣坐在椅子上，柔顺的青丝发髻上插着一支丹红的凤翎。她的皮肤倒是白皙，只是五官实在平平——疏淡的眉眼，有些塌陷的鼻子，发白的薄唇——若非如此，单看身形气质恐怕也是一位难得的锦绣佳人。
    孟清霄礼貌笑道：“不知姑娘是……”
    清凰放下手中的白瓷茶杯，缓缓道：“凤清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