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张辽说关羽

    这一战打得天昏地暗，关羽的战斗力也确实强悍，硬生生凭着自己一支孤军，扛住了三支曹军的攻势。
    可是他毕竟兵少，出来时也不过是带了三千兵马，到了天色渐暗的时候，终于因为损失过重，阵型开始濒临崩溃。
    无可奈何之下，关羽只能带着残军往不远处的一座土山退了过去，居高临下地摆出了死守的架势。
    曹军也不追赶，只是将这座小小的土山团团围困了起来。
    土山的地势较高，站在最高处能遥遥望见下邳，然而此时显现在关羽眼中的城池，已经是火光冲天，显然也出了变故。
    原来是那几十名诈降的士兵，趁着关羽出击之后偷偷夺取了一处城门，打开后引领曹操亲自率领的大军进了城，下邳就此沦陷。
    而城头上的大火则是曹操故意命士兵所放，为的就是要乱关羽之心。
    事实上曹操也确实成功地达到了目的，土山上的关羽目睹下邳城燃起大火之后，心中又惊又怒，不顾一切地带着残存的兵马冲下土山突破了数次，但因为众寡悬殊，数次都没能成功突围。
    等到天色渐亮之后，关羽再度整顿残军，还想着再试一次突围，晨光中忽然有一名身穿曹军盔甲的将领，孤身一人沿着土道策马上山而来，他两手空空，显然没有携带兵器。
    以关羽的眼力，已经看清了来人正是张辽，于是他示意身边的士兵放下弓箭：“文远孤身一人而来，意欲何为？”
    张辽抱拳回礼，笑了一笑：“想起与云长的旧日之情，因此特来见上一面。”
    关羽对他说的话不置可否，摆摆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战场之上，无席地之处，只有这一方青石，请文远就坐。”
    张辽也不矫情，一屁股坐在了关羽身边的石头上。
    后者见他神色坦然，心中已经大致猜到了对方前来的目的，手捋长须道：“文远此来，只怕是为曹操做说客的吧？”
    张辽轻轻摇头：“不然，昔日蒙云长兄在曹丞相刀下救我一命，今日小弟也要尽力救一救兄长！”
    关羽失笑道：“那么文远是想要助我杀出重围？”
    张辽再度摇头：“也不然。”
    关羽不悦道：“既然不是来助我，那你来此何干？”
    张辽却不回答，只是自顾自说道：“如今玄德不知存亡，翼德也未知生死。昨夜曹公已经破了下邳，城中军民并无伤亡，并特地派人将玄德的家眷都保护了起来，不许旁人惊扰，所以小弟特地来告诉兄长一声。”
    关羽听见后顿时大怒：“你特地将这些话说给我听，究竟是何目的？我如今虽然身处绝地，但已视死如归。你速速回去，我这就整兵下山再战！”
    张辽哈哈大笑，指着关羽说道：“兄长此言，就不怕惹得天下人笑话吗？”
    关羽怒气更重：“我以忠义之名力战而死，天下人怎会笑我？”
    张辽摆手道：“此言差矣，兄长若真是在今日战死，其罪有三！”
    关羽闻言一愣，忍不住问道：“此话怎讲？”
    张辽不慌不忙地说道：“当初兄长与玄德兄弟结义时，曾说过同生共死。如今刘使君刚刚战败，而兄长战死于此处，纵使日后刘使君东山再起，却想要兄长相助而不可得，岂不有负当年的结义誓言？此为罪一。”
    土山之上，青石之旁，关羽矗立不语，而张辽娓娓道来：“刘使君将家眷都托付给了兄长，若今日兄长战死，两位夫人无可依赖，有负使君托付重望，此罪二！”
    “兄长武艺超群，而且精通经史，不想着与刘使君一同匡扶汉室，却只顾着自己赴汤蹈火以成就匹夫之勇，如何谈得上忠义二字？此罪三也。”
    关羽静静听他说完，一时间若有所思：“算是有几分道理，你孤身来此怕不只是为了说这些话，到底意欲何为？”
    张辽见关羽口气开始松动，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于是委婉地说出了来意：“如今兄长被四面围困，若是不降则必死。然而徒死无益，何不暂且降了曹公？然后才有机会打探刘使君究竟去了何处，一旦有了消息便可以前去投奔。一来可以保住两位夫人，二来也不违背桃园结义之约，三来还能保留有用之身。此三点是否有理，还请兄长自己判断。”
    关羽眼望天边旭日东升之景，沉思半晌后缓缓点头：“要我投降可以，只是我也有三个约定，如果丞相能够答应，我立即便卸甲投降。若是不能，我宁愿力战而死！”
    张辽回道：“丞相素来宽宏大量，能容常人不能容之事，还请兄长见告是哪三个约定？”
    关羽一字一句道：“第一，我曾与大哥立誓要共扶汉室，所以我可以降于汉帝，却不可以降于曹操。第二，两位嫂嫂这里，应以我大哥皇叔的身份来提供俸禄赡养，任何人都不可踏进家门半步。第三，一旦有我大哥的消息，无论千里万里，我都会前去投奔。此三约缺一不可，还请文远速去回禀曹操。”
    张辽也不多说，当即翻身上马，快马加鞭地下山去见了曹操，先说了关羽提出来的降汉不降曹的条件。
    曹操听完后笑道：“我乃汉相，降汉就是降我，其实并无分别。”
    张辽又说道：“两位夫人这里，关羽要求以皇叔俸禄赡养，并且不许任何人上门打扰。”
    曹操点头：“此事好办，区区皇叔的俸禄，我加倍给之。至于严禁家门有人出入，那是他的家法，我自然更不会干扰。”
    张辽将关羽最后一条要求说了出来：“一旦知道刘备讯息，他便要立即前往投奔。”
    曹操闻言一愣，缓缓摇头：“早晚要走，那我留他何用？此事难以答应！”
    张辽见他不肯答应最后一条，急忙劝说道：“丞相应当听过豫让的‘众人国士’之论，刘备待关羽以厚恩，丞相便用加倍的厚恩对待他，云长必能死心塌地留在丞相身边！”
    他所说的豫让“众人国士”之论，指的是战国时期晋国正卿智伯瑶的家臣豫让，因为智伯瑶被赵襄子杀害而立誓报仇。
    于是他改名换姓，甚至不惜漆身吞炭，毁了自己的容貌，埋伏在赵襄子必经的道路上准备刺杀他。
    可惜刺杀失败，被赵襄子俘虏。
    赵襄子问他为什么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来为智伯瑶报仇，豫让回答说：“臣事范中行氏，范中行氏以众人遇臣，臣故众人报之；智伯以国士遇臣，臣故国士报之。”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我曾经侍奉范氏与中行氏，他们把我当做普通人，我就像普通人那样报答他们。而智伯瑶以国士之礼对我，所以我就要如同国士那样报答他。”
    而豫让还有一句名言流传于世：“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
    所以张辽这句话是在提示曹操，只要对关羽重加恩赏，他就一定会因为感恩而留在曹操的身边。
    曹操被张辽这番话说动，终于点点头：“文远之言说得有理，那就答应了关羽这三条约定吧！”
    张辽得了曹操的回复，再度匹马单身返回了关羽驻扎的土山。
    关羽听张辽说完之后，脸上并没有太多表情，只是点点头道：“既然如此，还请丞相暂且将围困土山的部队撤下。待我回到下邳城见过两位嫂嫂，将事情告知之后，便会率军投降。”
    张辽也不耽误，再将关羽的要求回去告诉了曹操。
    于是曹军开始徐徐退却，因为曹操有令，全军后撤三十里。
    荀彧有点担心，找到曹操说道：“丞相不可轻信，恐防关羽有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