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秘密

    见季文端上前来行礼，又听顾秉清说要见她的另有其人，如今看来便是季文端了。
    可从前世到如今，苏远矜除却知晓季文端日后会是位高权重的权臣外，与他都没什么旁的交集牵扯，也想不到季文端要见她的缘由，面上不由露出几分疑惑来。
    顾秉清自苏远矜刚到时便一直暗暗打量着，等季文端出来行了礼，见苏远矜面上除却疑惑之色，并无其他反应，他稍稍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在他还未有前世记忆之前，顾秉清就曾梦见过，季文端在宫宴上暗自打量苏远矜的情形。
    后来敏妃的生辰宴上，他与季文端在华林园对弈时还曾试探过，彼时季文端也坦言并无心仪之人。
    之后顾秉清有了前世记忆，知晓季文端日后会是自己手下得用的臣子，他论才华论谋略都可称状元之才，自己又在未曾有记忆时便将季文端从翰林院无品秩也不参政的棋待诏之位上要到了东宫，便更信重他些。
    可今日季文端突然在他和苏远矜到沈府谢媒时来访，还特意通过他求见太子妃，顾秉清便不得不多上心几分。
    在他前世的记忆中，季文端一直未成婚，养着他恩师的幼子章岸，便是如今的沈岸，拒了不知多少上门说媒的人。
    彼时有不少看重他才学的老臣请求已经继位的顾秉清做媒，顾秉清召季文端入宫问过，他只说还未遇到心仪之人，不愿耽误了旁人。
    顾秉清瞧出他实在不愿议亲也不勉强，只是猜测季文端心仪之人或许已经嫁作人妇，季文端大约是抱着除却巫山非云也的心态，这才不愿娶妻。
    如今季文端既光明正大地求见他的太子妃，顾秉清心知若季文端前世心头所放之人是苏远矜，他断不会如此明目张胆。
    只是转念想到苏远矜也如自己一般知晓了前尘往事，他前世对苏远矜属实说不上好，而季文端在旁人眼中也是风仪相貌俱佳，他还真怕苏远矜多瞧他哪怕一眼。
    适才见苏远矜眼中只有疑惑之色，他自知自己这莫须有的防备可笑，便率先开口对苏远矜道：“季先生如今是崇文馆校书郞，孤与舅父在书房赏了那山居秋游图正坐着喝茶，季先生便来求见孤，说是有事要与太子妃说明。想着深宅内院季先生也不便去，孤这才差人请了太子妃过来。”
    苏远矜稍稍颔首表示知晓，转而向季文端问道：“不知季先生有何事？”
    季文端被问，踌躇片刻试探道：“回太子妃，下臣此举实属唐突，还望太子妃见谅，下臣想知今日沈夫人是否向您提过沈音小姐议亲一事？”
    季文端口中的沈夫人，那便是苏远矜的舅母李氏了，苏远矜确实与舅母表妹三人在内院说了许久的话，但有关沈音议亲之事还真未曾提及，可现下季文端有此一问又是为何？
    苏远矜不由想到在她与顾秉清大婚前，参加敏妃生辰宴归来，沈音与她同乘一辆马车，曾向她称赞过季文端的相貌，颇有些一见倾心的意味，苏远矜当时还答应了替表妹保守这秘密。
    再细想适才在内院，太子差人去找她之前，她舅母李氏催沈音到自个院子喝药，似乎有想要支开沈音的意头。
    苏远矜略一思量心下有了主意，并未直接回答季文端所问，只是道：“季先生言下之意是？”
    季文端面上有些尴尬，但想了想还是把情况同苏远矜和盘托出了。
    原来因着沈岸入了沈家族谱，外加查探季文端恩师章清池遇害一案的内幕，季文端常到沈府拜访，有一回竟无意间听见苏远矜舅母来找她舅父商量沈音的婚事。
    本来沈音与苏远矜年岁相差也不大，按她的年纪现下定亲也正好，可照着季文端所说，不妥便出在这人选之上。
    照当时季文端听到的，安州郡守周宽的夫人差人递了书信给李氏，似乎有意让郡守的长子周成杰与沈音议亲。
    周宽之前与沈翰思曾当过一段时间的同僚，两人也算志趣相投，连带着周宽的夫人殷氏与李氏也相熟。
    周成杰比沈音年长四岁，在安州也算是有名的青年才俊，听李氏话中之意，若是两家儿女合得来，这亲事便可定。届时还要同太子妃求个恩典，请太子赐婚以成全这百年之好。
    可周成杰在旁人眼中或许是青年才俊，在季文端眼中却着实不是良人。
    季文端还在安州官学读书时，曾无意知晓周成杰背着父母多次到花楼寻欢，与楼中花魁相好，害那花魁有了孕却又不认，怕花魁以此要挟还欲杀人灭口。
    此等眠花宿柳还毫无担当之人，若沈音真与之定了亲，恐怕沈音这一世都要教他毁了。
    原本季文端也想过将此事告知沈翰思，可一来那周成杰惯会做戏，连他父母都被瞒得滴水不漏，季文端也怕沈翰思顾及与周宽的情谊轻信了周成杰。
    二来周成杰虽品性低劣，但一幅皮囊还算出众，惯会哄骗小姑娘，否则也不会引得久居欢场的花魁都为他倾心，季文端忧心沈音被他哄骗。
    听季文端说完，苏远矜面上带了些笑意，口中道：“难为季先生思虑如此周全，季先生为了阿音如此上心，不教她知晓岂不是白费了先生这一番好意？”
    季文端听完这话，知道苏远矜多少瞧出了他的心思，轻咳一声掩饰道：“臣只是不忍沈姑娘教人诓骗，只要娘娘知晓了此事，定会为沈姑娘打算。”
    说完季文端停顿片刻，又接道：“且背后说人是非私隐，非君子所为，望娘娘原谅臣私心，不想教沈姑娘知晓此事。”
    苏远矜却不认同：“季先生既把此事说予我听了，定是希望我能阻了这场亲事的，可阿音若问起我从何得知这些，难道先生希望我说谎骗她不成。蓄意欺骗本就教人不喜，何况扯了一个谎，后头更需要无数个谎来圆。”
    季文端听完沉思片刻道：“娘娘所言极是，臣受教。”言下之意便是同意了苏远矜将此事告知沈音。
    话说到这，此事算告一段落，季文端今日到沈府的目的算是达成了，向太子与太子妃行了一礼告退，到书房看过沈岸再与沈翰思道了别便出了沈府。
    这厢顾秉清听完适才苏远矜所说的话，把“扯了一个谎还需要无数的谎来圆”想了数遍，又深深瞧她一眼，心内挣扎。
    苏远矜却不知他心中所想，如今既知道了周成杰之事，少不得要先告知舅母，以免舅母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为沈音定了亲，到时还要横生出许多枝节来，思及此苏远矜向顾秉清说了一声便回了内院。
    回到李氏的院子，舅母与表妹两人尤在等她，见苏远矜入内，李氏率先问道：“可是太子殿下有什么急事交待？”
    瞧着李氏面上难掩担忧之色，苏远矜道：“无事，舅母不必忧心”，说罢瞧了沈音一眼道：“倒是我去了这一会，阿音是不是还未回去喝药？”
    沈音闻言垮了一张小脸控诉她：“阿矜你若不说，兴许母亲便忘了！你是不知那药多苦，喝了药要有一碟子蜜饯和一碗冰水菓子才能好。”
    平日里喝了药，李氏不让沈音吃太多蜜饯，说只用一两颗压了苦味便好，怕吃多了损药性，而那冰水菓子在这寒冬腊月的，李氏更是不想教她碰。
    可瞧着沈音撒娇要吃食的模样，李氏又有些不忍，便道：“回去喝药，回来等半个时辰有一小盅温的糖水菓子，下不为例。”
    沈音一听有温的糖水菓子吃，虽不及冰水菓子爽口，也算满足，欢快地应了一声便去了。
    沈音一走，殿中便只剩下苏远矜与舅母，苏远矜屏退左右便将适才季文端所说之事告知了舅母，所幸李氏也只答应了说让两个孩子先见一面，若合得来再谈其他。
    听完苏远矜所说，李氏心头生出些后怕来，因那周成杰她是见过的，少不得夸一句一表人才。若不知他背地里的事，真教沈音与他相看上了，后果不堪设想。
    他们就沈音这么一个女儿，为她议亲也不论门第，只想着找个爱重沈音的。如今看来周成杰实却是万万不能选的，她差点便害了自己如珠如宝的女儿。
    苏远矜见舅母面上带了自责之色，想起沈音之前在马车上对季文端的夸赞，宽慰道：“舅母也不必自责，兴许即便相看了，阿音也瞧不上那周成杰也是有可能的。”
    李氏听苏远矜这话也在理，又想起今日将此事告知于苏远矜的乃是季文端，想起季文端的风仪气度和才学，心头微微一动。
    苏远矜瞧着舅母神色又道：“只是周成杰之事，还需得先告知表妹。舅父如今升了御史中丞，便是回绝了相看，焉知周家不会再出什么招数。”
    李氏一点便透，这儿女亲姻亲，与仕途升迁虽无直接关系，但背后的连结可谓千丝万缕。若周家真打的那个主意，倒还真要警惕几分。
    没一会沈音便喝了药回来，李氏将如何定下与周成杰相看一事，又把今日季文端所言都细细说与沈音听。
    说完半个时辰差不多过了，先前李氏答应沈音的一小盅糖水菓子也换成了一小碗。见沈音喝得香甜，李氏便先去了外头最后瞧一眼今日谢媒宴的安排。
    没一会工夫便有婢子来请，苏远矜便与沈音一道去参宴。
    途中苏远矜说起季文端今日来见她时的情形，眼中带了些促狭，沈音却并未露出太多羞涩，笑得眉眼弯弯，仿佛那糖水甜到了心坎里去。
    宴饮与寻常的也没太多分别，甚至不比当初苏远矜三朝回门时办得奢侈，但瞧着宴上有好几道苏远矜自小便爱的菜肴，也知舅母是上了心的。
    冬日晚得早，宴后天色已经见黑，等太子与太子妃二人告辞回宫，车撵旁的宫人手上都提了宫灯。
    坐在车撵上，顾秉清想起一月前大婚时，他也是这般出宫亲迎的太子妃。
    彼时他乘的白玉辂车，苏远矜乘的墨车，在阑珊灯火的映照下，他在前头引着自个的太子妃回家。
    彼时两人分乘两车，如今共乘一撵，但两回的方向皆是东宫，顾秉清心底生出几分感慨和暖意，神思有些飘忽，口中不由自主道：“孤有个秘密想同太子妃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