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旨意

    弘农城的人瞧见裴惠娘一行人，成兴而去，败兴而归。
    后头拖着几个凶神恶煞的人，全部都被打断了腿。
    有几个胆子大的，还搭讪了押送的侍卫们。
    侍卫们领了吩咐，自然是来者不拒、滔滔不绝。
    还没走回弘农官署，整个城的人想知道的都知道了。
    自然也包括杨家。
    杨大老爷被杨老太爷唤去了堂屋，刚一进去，里头竟然立着很多只有祭祖才会出现的族老。
    杨老大爷感觉自己的腿可能，也要像那几个杀千刀的人贩子一样，保不住了！
    瞧了瞧后头没有任何表情的家卫，杨大老爷只能咬咬牙，想着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自己怎么了？事情是那不肖女与那佘二做的，总不能女婿犯错，岳父买单吧？
    杨大老爷安慰了自己一番以后，进去的时候神色倒是淡定了不少。
    反而是族老二太爷，为人最是古板正派，看到杨大老爷这副混不吝的样子，心下顿时一沉。
    听完其一番哭诉，什么“识人未明”什么“某只是一片爱女之心，人皆有知”呵呵，二太爷表示，他没有。
    拄着拐杖的二太爷，走前一步，直接一拐子下来，用力过度，自己也有些摇摇晃晃。
    旁边的子孙纷纷一个健步上去，赶紧把二太爷扶好。
    连杨老太爷看也没看自家傻儿子，倒是泪流满面地看着二老太爷：“二弟！你身体不好，又不是年轻那会了，你悠着点啊，这等孽子，你要是为他气伤了身体，让大哥以后在九泉之下怎么对的起我们爹啊！”
    二老太爷看着白发满头，要强了一辈子的大哥，临老了却被人说“纵子行凶”“两面三刀”，何其冤枉。
    他们杨家，素来严于律己。周围乡里莫不叹一个好字，眼下却万世英名一朝丧，只为了些许黄白之物？
    简直可笑！
    两位老兄弟抱头痛哭暂且不说，杨大老爷的两个弟弟，杨二老爷，杨四老爷和杨六老爷却非常不满。
    老大闷头发财，行！出了事算他们杨家的，哪有这等好事？
    自己一个铜板都没有拿，却要因为老大连累一块被人骂。
    老大已经是宗子，平日待遇就比他们好，他自己不争气没法出仕，却反倒以打理家务无暇出仕自居。
    他们在外头打拼，不分家，钱以后反倒是老大拿了大头，连个好名声也没有，反倒被拖累。
    这是什么地狱模式？
    其中杨六老爷尤其不满，他年龄最小，地上嫡亲的哥哥就好几个，杨老太爷对这个儿子从来要求不高，不过杨老夫人就不一样了，最疼这个幼子。
    杨六老爷狠狠地给杨老夫人上了杨大夫人的眼药，说她教女不善，把个残疾的灾星宠的像千金小姐一样，现在果不其然把他们全家给克了。
    年老一辈子没要求的杨老夫人，现在满脑子就是念着下辈子的事情。
    对什么福啊！灾啊！尤其忌讳！
    何况这事，的的确确是那个不肖孙女作的孽，还要连累叔伯兄弟，侄子侄女没脸见人。
    当下便把杨大夫人臭骂一顿，剥夺了管家权。
    杨大夫人被骂了，杨大太太也甚是不开心。
    杨大太太作为嫡长孙媳，早就对公婆宠着一个残疾的小姑子尤其不满。
    你若说这小姑子讨人喜欢也就算了，偏偏不管你做啥，她都觉得你歧视她残疾。
    天地良心，这小姑子残疾与否，对大嫂来说又有什么关系呢？
    今天夜里，整个杨家怨声载道。
    杨家上演的是明争，而佘家这边的保留剧目则是暗涌。
    佘二老爷作为罪魁祸首，回来就被杨大小姐家暴了。
    毕竟杨大小姐虽然残疾，但是她不蠢。
    自然知道杨家会怎么说自己，别人会怎么对自己落井下石。
    对害了她的佘二老爷还能有什么好脸色？
    佘二老爷也是心身不忿,越想自己越可怜，大头钱岳父老婆拿去了，赚的辛苦钱，出事了全是自己背，自己又不是自愿娶这杨大小姐？
    这么多年连个妾室也不给自己纳，整天得罪人多，称呼人少！
    是，杨大小姐陪嫁多，可是这陪嫁又不能给夫家用，她生不出来，以后还是要还给杨家。
    自己从一个俊俏郎君，熬到现在中年了，人财两失，究竟为得什么？
    还不是因为自己排第二！
    上面大哥佘大老爷是嫡长子，白得七成家业，嫂子佘大夫人是乡绅玉家嫡长女，姿容教养上佳。
    弟弟佘三老爷是幼子，独得母亲宠爱，私房几乎都给了他，弟妹佘三夫人是乡绅刘家的嫡幼女，两人琴瑟和鸣。
    就因为自己是二老爷，所以一切的不幸都要降落在自己身上。
    这是何等的无辜？
    佘二老爷已经没什么心思争辩了，从佘老太爷到佘老夫人直斥他“丢人现眼”，到佘大老爷和佘三老爷的暗箱讽刺他“为人恶毒”，一句话都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地听着。
    佘二老爷不笨，他早就知道，两位殿下是铁面无私的人，自己撞在刀口上，好日子是没得过了。
    只是家人的凉薄还是让佘二老爷有点暗自神伤，毕竟赚了钱，他第一件事情是给佘老太爷买了一个寿山石印章，给佘老夫人买了一套蓝田玉头面，可是却没有人想过为他求个情。
    有些事情可以理解，但是接受不了。
    第二天清晨，佘二老爷便自己走进了弘农官署投案。
    她和裴疆还想着“斗地主”这事怎么下首，没想到佘二老爷倒是自己来了。
    她还没问，就竹筒倒豆子，坦白的一干二净。
    事情不复杂，就是这些拐卖的人，有些是儿童，从小被拐了来，家里也不知道是哪里人。
    古代不像现代，穷其一生去找这些失踪的子女。
    他们要讨生活，往往只会马上再生几个，来填补心灵和家庭岗位的空缺。
    那几个成年的还好一点，毕竟都知道家里住址，自个是哪里人。
    最后有些壮丁，基本上就是沉迷赌博，家里拿不出钱，便一家子被赌场卖给佘二老爷挖矿。
    这部分，在现在来说是合法的。
    其中李五一家就是这种情况。李五自己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四十来岁的人看起来跟六十多岁一样。
    可怜的是李五的三个儿子，二十来岁的人却已经为父亲蹉跎了半辈子。
    庄户人家，赌博毁全家。
    她和佘二老爷试探，能不能买了这群赌博人的身契，佘二老爷自然不会介意给她一个顺水人情，毕竟自己私挖金矿的事还没判呢。
    她让孟临带点弘农的县兵去把金矿看管起来，顺便也向这些矿工了解一下，挖出去的金子大概有多少的量。
    忙碌了一番以后，天都暗了下来。
    还是丹朱看她做的累，赶紧给她下了一碗水煮面疙瘩，配上她特别订制的卤大肠浇头。
    一口下去，精神爽利。
    裴疆吃着自己锅里的醋溜拌面，还想着她碗里的浇头，两人抢着吃了一整碗的大肠，直到最后两人都吃不下了，才放弃一决胜负的机会。
    “姑姑，刘峰的事情，父皇发下指令了吗？”裴疆大字型摊在榻上，吃饱了终于想起这件事情了。
    她估摸了一下古代的时间，想着也就这两天的事情了，只是眼下又要把金矿的事情汇报上去。
    写报告这种东西，自然是要找自己的头号小弟！
    她找了裴疆，裴疆找了司徒恒。
    所以第二天，看到熟悉的字体，她默默地把刘栩叫了过来，让他给列个一整页作业，她要给裴疆加作业！
    吃了野菜羊肉馄饨做早饭，心情愉悦的她接到了洛阳的使者。
    皇兄太上道了！
    不止给她带来了批文，还给她送来两个大匠，让她可以继续发展“道门秘术”！
    旨意很简单，让她自己安排，把刘峰、陈大虫、景元娘她爹择时凌迟处斩，以平民愤，九代内亲属都要连坐，男的去边城开荒，女的没入掖庭。
    景元娘首发有功，加上她的求情，允许她与腹中孩子单独立户，改姓陈，算是给她外祖父陈大儒过继香火了。
    她暗暗地想到，那陈大虫也是姓陈，这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别样的孽缘
    最后只剩下绿姨娘，兴文帝转述了愤怒的刘太后的要求，虽然她的罪行实际上只是通奸，够不上凌迟，但是刘太后坚决要把她五马分尸，她虽然隔着纸，但是都能想到刘太后的滔天怒火，她又不是圣母，不打算为绿姨娘求情。
    做这种事情的时候，就应该想到得罪太后的下场。惨的是绿姨娘一家门，虽然够不上连坐，但是他们作为刘家的奴仆，身契都捏在刘家手里，家里的女儿害死了大老爷，这下场基本上也可以预料得到了。
    她赶紧往下看，没想到就说了句几句鼓励的话，让她继续搞发明，这就没了。
    平定了此等大案，好歹也赏她点虚名吧？
    啥也木有！
    皇兄越发抠门了！
    她收了信，一边把金矿的密信递过去，一边吩咐黛儿好好招呼曹逸：
    “辛苦小曹大人来送旨！黛儿，招待小曹大人四处走走，欣赏一下弘农的场景，也好把弘农民众的生活，说给陛下听，他准喜欢！”
    来送旨的曹逸，是曹远的养子，虽然只是一个小宦官，但是大家多少给曹远这个陛下身边大红人的面子，尊称其一声小曹大人。
    何况对她来说，送旨的人，就是代表陛下的颜面，她又不歧视太监，自然是要好好招待他，让他宾至如归。
    她可是太清楚宦官，在朝廷内部恐怖的印象力。
    反正她只是说几句好话，又不要钱~
    曹逸却是受宠若惊，他来办差之前，被养父狠狠叮嘱过，这个荥阳长公主殿下是万万不能得罪的，本以为会是个刁蛮任性的主子，没想到竟然是此等和气人。
    难怪宫里都说荥阳长公主殿下是天上的仙女，手眼通天！
    像他们这些宦官，有些人面前称他们为大人，眼底却是道满了不屑。
    可是曹逸瞧的真真的，刚刚长公主殿下瞧他的眼神，始终如一，殿下一点也没有看不起他们。
    难怪宫里的姐姐，都想去伺候长公主殿下，竟然是这般人物！
    看黛儿一个暴室的小丫鬟，成了殿下身边的女官以后，那做派比一般的小姐还要得体。
    曹逸自己也好想去跟长公主殿下啊！
    陛下身边虽然是好差，可是他爹从来不让他收娘娘们的打赏，看原来那个小白脸柳烜，就跟了殿下一会，护送陈大匠和曲辕犁那神器，还没贴身伺候过殿下，就已经连跳三级。
    若是能近殿下身边伺候，那不是上天都行了么！
    同人不同命啊！
    曹逸顿时觉得碗里的肉，它不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