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三十三】从昆仑下来的姑娘

    东边草地的马首、西北峭壁那里的洋谷、就在北边不远的周老大、还有南边沼泽地里面的屠宰场大屠。
    这些手底下有人也有东西的老大们，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悬赏物——
    没有受到或者仅受到少量辐射损伤的健康孕龄女性。
    凡能提供者皆有厚酬，长得好看还会额外加价。
    这些食物链顶端的男人，也和大部分的人一样，他们迷信更健康的人类DNA。
    这一半健康的DNA，能让他们的后代更加健康，长寿以及免受苦厄的侵袭。
    额外一提，后面那个“苦厄”，不只是疾病，它包括一切的痛苦。
    失去了纠正以后，很多人都喜欢往极端走。
    现在受众最广的宗教概念是：“自然的就是最好的，人工的核污染是一切苦难的源头。基因纯正的孩子会受到祝福，从而免受苦厄。”
    虽然我并不相信这一套，但只要有人相信，我的大笔横财，从现在就可以开始期待了。
    想着天上的仙女就要落下来，我第一次对冬天有了一些期待。
    燃个不停的柴火，大块大块的腌肉，油水四溢的烩汤，寒风不进大雪不落的坚固堡垒，还有几瓶被熏得热乎乎的酒。
    甚至还有充裕的时间，留出来找一些小说，画本，以及一些值得摆弄的机器。
    唯一需要担心的事情，就是杨刺两那个小子。
    虽说悬赏就在那挂着，人尽皆知。
    但周老大也不是想见就能见的，还需要一个引路担保的人。
    这就是杨刺两这个交情不错的老同学，粉墨登场的时候。
    如果毕业之后到现在，只见过几面，吃过一次饭，也算是交情不错的话。
    预定的时间到了。
    脱离舱遥遥地出现在视野当中，一个突兀的小点，伴随着从云层翻滚而出的巨大轰鸣声。
    小点越来越大，伴随着愈加咆哮的声浪化成一道红线，快到让人怀疑还能不能在触地之前成功减速
    本身昆仑最开始，就是被设计成军事用途的，脱离舱这样的底层设计，还遵循着设计伊始的原则，越快着地，在半空中被击毁的风险就越小。
    巨大的降落伞。遮天蔽日地打开，同时制动火箭启动，在越来越近的半途中吹起巨大的烟雾。
    烟雾花了一段时间才缓缓散开，我注意到的时候，脱离舱的舱门已经打开了，天上的仙女，终于亮相。
    她曲着身子，从舱门里走出来，一只手挡在眉毛额头的地方，另一只手拎着鼓鼓囊囊的一个双肩包。
    她脸上没有修饰，秋日时刻的干燥，让她的嘴唇一点点地干燥起皮。
    漆黑又顺滑服帖的头发，利落在脑后盘一个小团，穿着件稍些米黄的裙子，皮鞋稍些后跟。
    比我脑海里按照想象捏成的她，要漂亮很多。
    大概是因为现在这个糟糕的时候，没有了鱼雁芙蓉，软玉柔荑，桃花兰草这些形容漂亮时所凭依的东西。
    所以。想象也变得有些贫瘠。认真看下来，她的五官也不算出众，只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出乎意料的是，她穿着及膝的连衣裙，我已经告诉过她，要穿便于行动的衣服了。
    她回答说只有裙子，到膝盖而不拖地，就是最为方便的一种了。
    “有水么？”她问。
    水壶在车把上挂着，我摘下来给她。
    她喝水的时候，皱着眉头。
    倒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我水壶里的水，最多也只能确保喝了不会生病，味道上大概可以用九曲十八弯形容。
    她皱着眉头喝了下去，没有挑刺，这是一个好兆头。
    ……
    【织衣】
    “你这水可以喝吗？”我亮了亮自己的药葫芦，“我每天都得吃这个。”
    师父吩咐过，若是有一天我不得不下山来，就得天天吃一丸。
    能化解掉这下面的瘴气，保身体不坏。
    你好，我们正式认识一下，我叫织衣，请问你是迪克小子001么？
    这个名字有什么不对劲么，你不喜欢我叫？
    不了吧，我还是喜欢叫你迪克小子，叫你本名就很生疏，我不喜欢。
    不，我不管，我就叫你迪克小子。
    下面的空气，也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堪嘛，虽然比昆仑上的多一些味道，但还是很好闻。
    你说找一件行动最方便的，我可是翻箱倒柜才翻出来这个，还是师父以前给我拿军装制服改的。
    我知道你家脏，没事，不嫌弃呢，直接带路。
    ……
    【王建明】
    因为要避开其它人，所以，汇合的地点选的很远。
    秋天的夜晚，盈满了如水凉意。
    我扭头看向坐在侉子里面的女孩，月光流水般，淌进我借给她的单薄皮衣里，夜风像手，把一绺绺头发，从她脑后的团子里面剥出来。
    我突然有一种实现了许多年前的愿景的感觉。
    离开工作和久居的狭小立方体，跟漂亮姑娘，在大漠戈壁这样的地方吹风。
    回忆起世界崩溃之前的事情会让人动摇。
    毕竟。人贩子在那个时代，是一种与道德最底限冲突的职业。
    一旦我开始代入那时候的自己，就会觉得自己现在做的事情，实在是恶心至极。
    我让视线回到龟裂的路面，尽力不去看她。
    但大脑并不是一种只会跟着眼睛走的简单器官。
    准确地说，眼睛才是那个会跟着诱·惑走的简单器官。
    所以，我总是禁不住侧头，看她百无聊赖地扭动身子的样子，看她试图顶着风，再把头发扎起来的样子，还有她盯着我看的样子。
    万幸，夜风带来的寒冷，总能让人想起即将到来的充满饥饿和疾病疮痍的冬天。
    这让我最后还是坚定了下来。
    “快到我家了，晚上吃肉汤。”
    我说，“有腊肉，还有辣椒粉。在我出来之前，就已经煮了一个多小时了，咱们回去以后点火热起来，开锅就能吃。”
    ……
    【织衣】
    肉汤味道不错。
    师父一直讲，下界全是坏掉的生物，使得我虽然言语间保持一些对迪克小子001的食物的基本尊重，但其实，我以为汤里面会全都是渣土。
    万幸我是错的。
    微咸微辣的肉汤，让人感觉很好。吃饱了以后，倚在他破烂得不成样子的沙发上，一些隐藏的臭味，稍稍涌进鼻腔里面，有人的气息。
    柴火就在一侧“噼啪噼啪”地响。
    温暖，柔·软，我的旅途比我最好的预想还要好。
    “汤剩的不多。”
    他说，“你饭量比我想的大多了，看你这身材，我以为你在上面恨得不得喝露水过活呢，结果你吃的比我还多。”
    “还好啦。”
    “你别一直笑眯眯地看着我啊，我有点毛。”他回头看看我，“你一直说你挺聪明。但看你这躺沙发上对着人笑呵呵的样子，怎么看都像有智力障碍的。”
    “可能你的感觉是对的，山上的智力测试方法，跟下面不一样，吃的越多，人越聪明。”
    “要那么算的话，你是挺聪明的。”
    我“嗯”了一声表示赞同：“我以为食物会很难吃。”
    “其实大部分食物确实很难吃，但怎么能给你吃那个。可惜没弄到胡椒，不然会好喝很多。”
    脸上有些发烫，不知是因为吃下去的东西，还是胸腔里砰砰跳动的血泵。
    夜晚还有很长，房间有些狭窄。
    ……
    【王建明】
    “肉汤不错。我平时吃的肉汤里面，全是杂七杂八的东西，味道很奇怪，没有你这个好。”杨刺两放下碗来。
    “成本高，全是大肉。”
    “汤先放一边。”杨刺两笑笑，“说正事，我得验验货，姑娘人呢。”
    “货，到时候会直接给周老大送过去。”我现在能想到的最糟糕的可能，就是杨刺两私吞掉。
    “兄弟，我总不能弃自己的脑袋于不顾啊，给周老大假货，那后果我可担不起。”
    “关于假货这点，你就放一万个心。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昆仑么？”
    “怎么不记得，就是那个你刚毕业的时候，参加的大项目。”
    “姑娘就是从那上面下来的，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昆仑到今天为止，还在上面飘着呢。她就一直在上面呆着，别说受的污染小，她就没接触过核辐射。整个地球上你都找不到更好的了。”
    “但我还是得验货，这是原则。”杨刺两敲敲桌子有些不耐烦，“谁知道你这个姑娘是真从上面来的，还是从哪个特角旮旯找来的。”
    “老同学，你得信我。你看，我人就住在这，又跑不了。我也担不起给周老大假货的后果，犯不着铤而走险。”
    杨刺两向后瘫在沙发里，思考了一会儿。
    “行，你说的有道理，兄弟，我信你。你可千万不能坑我。”
    说到这里，杨刺两站起身来敲了敲门板，“不然，你这些个小铁皮小木头，可挡不住子弹。”
    “放心。”我应承道：“货真价实。”
    ……
    【杨刺两】
    我想要一支麻醉枪，或者那种能把人放倒的化学药剂也行。
    但我连那个也没有。
    实际上，我的工具很少，就只有枪，绳子。
    所以，出于工具的限制，计划变成了这样子——第一步王建明从房间里走出来，第二步我走进去，最后第三步带着她走出来，简单有效。
    但这个妥协于现实的计划，在王建明那里受阻了，他不肯让我来动手。
    我理解，这片土地上穷疯了的人太多了，他们都有被害妄想症，想着我会去抢他们的东西。
    他们不知道，越是现在这样的日子，言而有信这样的东西，才能显露身份。
    “我不在意你说谎是否会给我带来损失”这样的态度，天然会有一种从容的感觉，没人不喜欢在这样的世界里，生活得优雅一些。
    所以，我优雅地理解他了。
    我让他可以直接带着人去见周老大，我会帮他提前打好招呼。
    但现在，这个麻烦的人，就又开始给我找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