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二十七】金榜题名

    路小易在巷子里枯等半小时，庞洋才带着一包红双喜姗姗来迟。
    路小易来不及骂他，就先急哄哄地扯开烟盒。
    庞洋给路小易点火，幸灾乐祸地问：“怎么？不是回家快活去了吗？怎么又跑出来了？”
    “快活？老子现在只想离家出走。”路小易猛吸一口烟，闷闷地说。
    “那个机器不好用？”
    “好用，特别好用。我现在不会饿，不会困，就想着学习，一不学习就浑身痛，连悬梁刺股的功夫都省了。”
    “这么神奇？”庞洋拍拍路小易的肩膀，“看来你是要考清华北大了。”
    “清华北大？橙子去考还差不多。我只是图不上课，才陪他们玩，哪晓得这么折腾。”
    路小易恶狠狠啐了一口，顿了顿，忽然换了副口气，“对了，橙子最近咋样？”
    “不咋样。听说跟男朋友分手了，整天神经恍惚，昨天还被老班骂了。”庞洋平静地说道。
    路小易却一下激动起来。
    “他把橙子甩了？我早就说过，冯琦不是什么好人！花花公子，不知道橙子看上他哪一点了！”路小易丢下烟，用脚狠狠碾着。
    “聪明呗，人家奥数拿过国家奖，我等属丝怎么比得上。”
    庞洋打个哈欠，闷闷地说，“我也不懂了，不是都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吗？到她这怎么反了。前几天7班的冯二狗追她，结果橙子说什么？”
    庞洋捏着嗓子，假模假样地学了一句：“你能考进x大，我就跟你在一起。”
    x大？
    路小易怔了怔：“那不是冯琦的高考目标吗？”
    “就是，人家尖子生的象牙塔，冯二狗这种，可能吗？还不如直接要了他这条狗命。”
    路小易低下头，消化着庞洋的话。
    左手习惯性插·进裤兜，摸到一个硬硬的小玩意儿，他手指一滞，恍然间明白这是什么。
    直到现在，路小易还清晰地记得初次见到橙子的情景。
    那是高一的校运会上，作为体育生，被特别招录进校的路小易，理所当然地包揽了所有赛跑项目。
    然而，当天他贪睡晚起，来不及吃早餐便来到赛场。
    第一场男子1000米跑完，路小易眼前已经腾升起一片片黑印子，走向另一赛道的脚步发虚。
    老妈以前说过什么来着，他有低血糖。
    “同学，你还好吗？”身边突然有声音。
    路小易循声望去，看到一个扎着马尾，个子矮小的女生。
    “你脸色不太好，还能比赛吗？”对方下意识搀住他的胳膊。
    “没事。”路小易不自然地把手抽出。
    女生像是想起什么，急急地丢下一句“等我一下”，转身就跑。
    路小易并未留意，走向赛道，长吐口气，猛甩甩头，在起点处热起身来。
    裁判吹响第一遍哨，比赛还有三分钟开始。
    赛道两边人头攒动，一个矮小的身影钻上钻下，终于探出毛茸茸的脑袋。
    “同学，接着！”是刚才的女生。
    她挤在人群中，头发散下来，气喘吁吁地把一块面包、一瓶牛奶丢给路小易。
    裁判吹响哨子，语气严厉：“那边的同学，说了多少次了，不准进入赛道！”
    女生扬扬胸前挂着的工作证，嚣张地回嘴：“老师，我是校务队的程梓！我在正常工作！”
    橙子？
    路小易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干燥的嘴唇，似乎被清甜的果汁滋润了。
    女生很快再次钻入人群，消失不见。
    而路小易那场比赛，最终因为“刚吃完食物就剧烈运动导致的岔气”而宣告失败。
    结束后，路小易寻着赛道往回走，在女生刚才站立的地方，捡到一块蝴蝶结发卡。
    往后的两年，程梓与奥数班的冯琦恋爱，而这块发卡，一直待在路小易口袋中。
    自己无法成为女生喜欢的人，路小易很早就认清这个现实。
    就像他很早就意识到，自己不适合读书一样。
    既然事实如此，他就不再努力，这种省事的解决办法，是路小易的处世哲学。
    但现在，一切似乎不一样了。
    如果吃饭睡觉都可以变成学习的动力，所有的事情，都有了可以改变的迹象。
    “你能考进x大，我就和你在一起。”
    x大啊……
    路小易在口袋里，摩挲着那块发卡，把它握得温热。
    ——也不是不可能吧。
    “我要回去了。”路小易突然站直身子。
    “不再抽一根？”庞洋有些惊讶。
    “不了，总抽红双，真次。”路小易眼神坚定，“现在我想要点好东西了。”
    ……
    秦凡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前一天还砸毁机器，抗拒实验的忤逆分子“DT43号样本路小易”，只隔了一天，就像换了个人。
    她还没来到路家，对方就已经在书桌前坐好，握着笔，咬牙切齿地演算数学题。
    秦凡特意走到仪器处，确认机器处于关闭状态。
    更加疑惑之时，路小易转过身来，认真地问：“秦凡，这个实验的原理和操作规范是什么？我想找到更高效的模式。”
    如他所言，“利用本能”也分为不同阶段。
    路小易现在所承受的，是最为基础而粗暴的一级。
    直接将生理需求，转化为“完成的动力”，效果明显且可控，只要用营养液维持生存，长年累月地转化也未尝不可。
    唯一的副作用是，实验结束后，由于惯性，实验者会比普通人，更难察觉到饿或更难入眠，但几乎不影响正常生活。
    而更高级的阶段，则难以达到这种效果。
    “如果进入第二阶段，机器为了高效转化，会开始使用除了生理反应外的其他本能。比如，人在情绪激动时产生的肾上腺素，多巴胺，以及……”
    秦凡读着笔记本里的实验记录，路小易开心地打断她。
    “等一下，这就是说，只要进入第二阶段，我除了不写作业，会觉得头疼胃痛以外，开始写的时候，还能变得巨high。”
    路小易眼睛放光，“这种好事怎么能放过？”
    “你别高兴太早，第二阶段转化率过高，如果中途终止计划，会造成极大副作用，肾上腺素这种分泌物恢复起来，也比饥饿感困难得多……”秦凡翻了翻笔记本，声音变沉。
    “放心吧，我可不会中途停止。”
    路小易将“头盔”套在脑袋上，“我一定要考上x大。”
    ……
    开始第二阶段转化以后，路小易一度怀疑，秦凡不从一开始就给他设置这个模式，一定是与他有私仇。
    毕竟，这个阶段实在太轻松了。
    如今的路小易，写一张试卷，会有打一盘DOTA的感觉。
    背诵数学公式时，浑身窜出一浪又一浪的快感。
    他在机器下坐的时间越来越长，从协议规定的8小时，变为10小时，12小时……
    有时需要秦凡呵斥，才愿意解下头盔。
    “你有完没完，我还得回家呢。”秦凡指指外头漆黑的夜色。
    而路小易嬉皮笑脸地道歉，告诉她：“秦凡，你真伟大，这个机器要是正式发行，得造福多少学子啊。”
    贪图享乐的脑袋，自从相信“学习使我快乐”以后，不再需要饥饿或困乏作为推动力，成为一架自行运转的永动机。
    偶尔，他与庞洋通电话，嘴里流利地背出一篇英语课文。
    对方目瞪口呆：“路哥，你真的要考清华北大啦。”
    Lightmagic。
    名不虚传。
    三十个日夜里，机器把路小易额头两侧勒出褐红色的印子。
    后来，他一手握着笔，一手插在口袋中摸索蝴蝶发卡的位置，就这样走进高考考场。
    答题时，路小易脑海里响起欢快的音乐，女生轻哼吟唱的柔美调子，他不自觉地露出微笑。
    七月初，家里收到了红信封。
    母亲做了一大桌菜，父亲满脸笑容地握着秦凡的手，一边感谢一边结了账单。
    秦凡在路小易房间忙活，一根根仔细拆卸机器导管。
    路小易在旁看着，人很沉默。
    实验结束后，他已有半个月没碰过机器，情绪莫名消沉。
    电脑游戏打得意兴阑珊，也拒绝了庞洋的各种KTV邀约。
    “怎么？金榜题名，反而不开心了？”秦凡问。
    “养成了转化惯性，一时间调整不来。”路小易闷闷地说，“你接下来去哪里？”
    “去扬城。有个客户想用‘lightmagic’戒酒瘾。”
    “那我们之后不会再见面了？”
    秦凡头也不抬，从笔记本里抽出一张名片：“我的联系方式，需要二次实验，费用加倍。”
    “我之前就一直想问，你为什么要做这个实验？”
    “这是我爸的心愿。他生前一直在研究转化技术，可惜，没能坚持到实践阶段。”
    秦凡将机器放入手提箱，“我得替他完成这个。”
    “那你自己呢？”
    秦凡怔住，好半天才说：“我想什么并不重要，重点是我会完成。我的人生，早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了。”
    他们最后坐在一起喝了杯酒——那是实验前，路小易偷偷藏在床底的。
    如今，他已经可以光明正大地畅饮。
    但这瓶酒的味道，却不尽人意。
    秦凡在开饭前，拎着箱子离开。
    路小易把名片塞入裤兜，与蝴蝶发卡一起，随后便被母亲拉到桌前坐下。
    面前的碗，满满当当。
    而路母依旧执着地堆叠着：“一个月没吃过正经饭。现在终于解放了，来，吃一块排骨，你以前最爱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