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二十五】战,或者,死!

    在寻找日常用品的路上，我遇见了布莱克。
    “是你。”我向坐在花坛旁边的布莱克说。
    她回过头来，迟疑了一瞬，但是还是认出了我。
    “是你。”
    布莱克憔悴了太多。
    她本就体型纤长，又消瘦了许多，眼睛干涩，嘴唇裂开，黑色的长发不知道几天没有梳洗，满是灰尘。
    她原本就苍白的肤色，更显出一种惨淡的血色来。
    我曾经害怕过她，做过她的噩梦，也怨恨过她。
    但是看着这样的她，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感受。
    “那个女孩阿莱雅呢？”我问道。
    她似乎颤抖了一下：“死了。”
    我因她的用词，跟着颤抖起来。
    杰夫从不说死了，他只会说消失，就好像有一天他们还会回来一样。
    “抱歉。”我脱口而出，却楞在原地。
    “你准备做什么？”布莱克问我。
    她这句话没头没脑，但是我却莫名地知道她到底在问我什么。
    “我要留下来。”
    布莱克什么都没有说。
    在她周围，有一小排向阳花，不谙世事地开放着。
    ……
    第二天，乔什代表临时政府，前去谈判。
    这场谈判不过持续了三天。
    三天后，乔什的声音，重新出现在广播和电视中：“临时政府会尽力为所有人争取更多的权力，同时，我们征集所有愿意为俄里尼奥战斗的人。请这样的人，在今天下午三点，到广播站三楼的战略处登记报道。”
    他顿了顿：“我并不希望这是一条征兵启示，但是很不幸，它是的。”
    那天晚上，和我一起看着电视的一个灰绿色短发的少女，埋头痛哭起来。
    杰夫的拳头握得紧紧的，直到骨节发白。
    我想要伸出手安慰他们，才发现自己的指甲，已经深深地嵌入掌心。
    我们是任人宰割的。
    那几天，联合国发来的协议，被幸存者中的主战派印成传单，大肆分发，在所有街道都随风飘着。
    俄里尼奥共和国，放弃自治主权。
    俄里尼奥共和国居民，放弃财产和专利的所属权，并被分别安置到其他国家。
    俄里尼奥共和国政府人员，作为战争犯，到国际法庭受审。
    俄里尼奥共和国的领土领海和领空，将由国际联合会接手。
    俄里尼奥共和国所有的超能力者，都必须登记，并被定期测试超能力水平，佩戴带有GPS信号的皮下定位器。
    所有超过安全范围的能力者，都需要生活在指定的研究机构中。
    ……
    战，或者，死！
    这几个字被人用火烧在广播站正门的墙上。
    战略登记处，其实是一个演播大厅。
    舞台在上，阶梯座椅在下。
    我和杰夫到达的时候，里面不过百十余号人，他们三三两两地坐着。
    布莱克也在这里，她和其他两个人坐在一起，都和她一般年纪。
    一个红头发的女孩子，和一个黑发的男孩子，他们牵着手，看上去是一对情侣。
    我向他们走过去。
    “布莱克。”
    三个人都抬头看我，没人说话，但是黑发的男孩子向我伸出手。
    “你不想和我握手的。”我犹豫了一瞬间，最后只能这么说。
    “我知道你是谁，当天晚上我们也在公园广场。”男孩子说道，“抱歉打翻了你的面包。”
    我和他握手，什么都没有发生。
    “你复制我的能力了吗？”
    “没有。”我如实告诉他。
    女孩子也伸出手，但是同样什么也没发生。
    “为什么你没法复制他们的能力？”杰夫站在我背后，充满敌意地问道。
    “因为我不够强。”
    红头发的女孩子站起来，这回是正式地伸出手来。
    她的手掌极其温暖，像是一团小火炉，“我叫比安卡，他是卢。”
    男孩微微点头，“和我们坐在一起吧。我们在这里谁也不认识。”
    布莱克、比安卡和卢，是大学同学。
    他们从小就互相认识，算得上是一起长大。
    卢的能力，是空间内的物质转移，他就是那天在公园组成栅栏的人。
    他们没人谈到阿莱雅。
    但是我知道，阿莱雅本也应该作为他们中的一员出现。
    她应该是亲密地坐在布莱克旁边的。
    那个最开朗也最贴心的女孩子，适当地为布莱克说出冒犯人的混账话打圆场，总是拉着不情愿的布莱克，做这做那。
    就像奥莉罗本应在我身边一样。
    我们到达的十五分钟后，乔什来了。
    这是我第一次真正见到他。
    他看上去不过三十几岁，西装革履，脸上也丝毫没有不安的情绪。
    所有人的视线，都第一时间集中起来，本就寂静的空气凝固起来。
    “我是乔什·米尔德，现在俄里尼奥的负责人。我会回答所有人的问题，但是在此之前，有一些信息希望大家能够知道。”
    他环顾一圈，没有人发出任何声响。
    “二百五十层下的绝大多数机械设备已经受损，二百九十层以上的设备还能够使用，但是全国上下的天气控制器都不能使用了。”
    “俄里尼奥损失了百分之九十五的人口，包括所有的无能力者，和能力等级较低的超能力者，他们大多死于倒塌的建筑中。”
    “目前到达顶层的人数为八千人左右，不排除下层还有其他能力者，但是，这应该就是幸存者的总数。”
    “俄里尼奥政府已经准备接受联合国的协议，他们的联军，已经到达并驻扎在第二百层。”
    “俄里尼奥本身并没有常备军队，而大规模的杀伤性武器都不能使用，我们并没有能与之抗衡的能力。”
    “目前不接受协议的唯一原因，是希望组建一支超能力的军队，能够进行最基本的对抗，拖延时间。”
    “因为俄里尼奥有大量杀伤性武器，和他们想要学习的科学技术，所以，他们不会对我们进行核打击。只要我们能够争取更多时间，获得核武器的控制权，就能够重新谈判。”
    他的话，说得并不慢，声音也并不大，但是却不知为何，句句都扎在我耳朵里。
    “就是这些，你们可以问我问题了。”
    一阵沉默后，一个坐在前排的中年男子，低声问道，“那些人都死了吗？”
    “是的。”
    乔什回答道。
    “……”
    “还有任何问题吗？”乔什说道。
    “我们有任何胜算吗？”一个后排的声音说道，语气几乎沉在谷底。
    “在听取你们所有人的超能力之前，没有人知道。”
    “你认识一个叫做奥莉罗的女孩子吗？”杰夫诧异地看着我。
    我才意识到，这是我在提问。
    “我认识奥莉罗，但我并不知道她现在在哪。”
    “觉得不公平的，只有我们这些人吗？”这是一个愤愤不平的声音。
    “我相信，所有人都觉得不公平，只是大多数人觉得，我们不应该进一步忤逆联合国。”
    “但是这里，你知道，这里只有不到一百号人对吧，我们怎么拿一百号人，去和几十万全副武装的军队战斗？”
    “我不知道。”
    “如果我们战斗了，而他们决定收回协议，怎么办？”一个女孩子怯生生地问。
    “为了防止国际社会进一步针对俄里尼奥，我们并不会以俄里尼奥的名义战斗，而是以旅行家的名义。旅行家是一个国际性的超能力恐怖组织。”乔什说道。
    “国际社会正煽动舆论，试图让外界认为，俄里尼奥的高层，一直在暗中支持旅行家。”
    “而我原本带领的特勤组，就是旅行家组织的领导机构。如果我们要反抗，为了保护不想反抗的人们，只能将计就计，以恐怖组织的身份对抗。”
    现场再次陷入寂静。
    坐在前排的中年男人站起来，离开了。
    演播厅的门，被他狠狠地摔下去，发出呼的一声。
    乔什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阻拦他，但是什么也没说。
    他整理呼吸后，继续说道：“我们的目的是尽量拖延时间，研究人员正在尽力破解核武器的启动密码，如果我们能发射核武器，至少我们能获得一些谈判的筹码。”
    “但是在这之后呢，我们又能得到什么？”我问道。
    乔什看着我。
    他没有说话。
    “所有想要离开的人，你们随时都可以走。”他最后只是这样说，低下头。
    没有人离开。
    两个小时过去，乔什脱下西装上衣，坐在地上。
    我从没感到如此重压，好像所有的空气都压在身上。
    “我的能力是能发出超声波。”一个穿着机车服，头发染成蓝色的青年男子说道，“我自己试过，威力大概能毁坏一辆车吧。”
    现在，所有人都在描述自己的超能力，像是某种面试，又像是某种怪异的马戏展览。
    “我能留下吗？”他尽力掩盖自己声音中的自豪。
    乔什点头。
    下一个是杰夫。
    “我能控制水，大概五升左右，包括人体内的。”他说道。
    显现出远超他年龄的成熟。
    但是他在说谎，至少在夸张事实。
    他最多能够控制两升水，而且他所能控制的人体内的水分，并不包括血液或者细胞液。
    他只能控制胃里刚刚喝下的水。
    我不敢看他。
    乔什看着他，但没能认出他的谎言。
    杰夫冷静地落座。
    下一个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