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二十一】吞噬

    “等我身上的气味散掉，你就知道我不是餮了。”
    也许到明天就能散掉。
    她看到，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上，又露出那种努力练习的笑。
    “你身上的气味，当然会散掉了。”
    它举了一下握着圆球的手，“显然，刚才你已经用它，消除掉你体内的气味了，体表残存的，当然会随时间自然散去了。作为一个想融入人类社会的餮，你所做的努力值得赞扬。”
    刘婧发现，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无法证明自己是人。
    不，不能绝望。
    她告诫自己，至少肖鹏还没拿到那圆球，它一定还会下来。
    等它下来，它们会抓住它，这就自然证明了她不是它。
    ……
    八王坟长途汽车站。
    一个年轻男人上了长途客车，走向后面的空座。
    被他经过的人，注意到他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腥气。
    甚至还有不那么注重别人感受的人，盯着他看了两眼。
    “对不起。”
    他向盯着他看的人表示歉意，“我是贩鱼的，身上可能常年有点味儿。”
    见他道歉，那人反倒不好意思了。
    为了掩饰尴尬，和他聊上几句，问他这次去秦皇岛，是不是去进货。
    “哦。”那年轻的男人说，“我打算在那里先住上一段时间。”
    它现在用的不是肖鹏的模样。
    为了引起刘婧的注意，它用肖鹏的样貌，在她面前化为餮的原形，在她看来，那就像是消失了。
    那一次地铁站的守护者，差点就追上抓住它了，它们甚至搞出了地震。
    被它们见过的样貌，对他来说太危险了，尤其是这一次，它没有除去餮的气味。
    能去除气味的东西在地下。
    而这一次，它决定不再去除气味了。
    他决定去个海边城市，度过这次吞噬来的五十年。
    比如说，秦皇岛。
    没准儿，他真的会在那儿开个鱼摊，这样，就不会有人奇怪他身上的腥气。
    它和其它的餮不同，它想要像人一样在人群中生活，他需要一个稳定的人类样貌和身份。
    五十年前它想到，它可以尽可能多地吞噬掉一个人的时间，比如，一次吞噬掉一个人剩余一生的时间。
    然后到另一个城市去，远离认识这个人的人，和抓捕它的餮。
    而且如果一次就可以得到五十年的时间，干嘛费心几分钟几分钟地积攒？
    毕竟，餮可是一种贪婪的物种。
    五十年前，它去掉了自己的气味。
    它这次回来，本想再次吞噬一个人的时间，再次去除气味，然后再次离开这座城市。
    第一件和最后一件都很容易，但第二件它做不到了。
    它还保持着魏新民样貌的时候，被刘婧找上门。
    它从刘婧的故事里发现，它地下的同类们没有忘记它，它们算好了五十年的时间，找它，抓它。
    地下的餮不明白，它不是不消除气味，就在地上生活不下去。
    但如果它们一直记着它，它不想一直活得提心吊胆，因为它们的时间都可以永无止境，所以这个一直，其实就是永远。
    如果它们以为，它们已经抓住它了呢？
    它吞噬了刘婧的几个小时，用她的样貌身份，申请去地铁站采访，然后消失在人类和摄像机前。
    守护者们很快就会知道，有人消失了，而且这个人，再也没有在地铁站出现。
    它们能吞噬掉的只有时间。
    所以，人在哪里消失，终究还会在哪里出现。
    如果一个消失的人，一直没再出现，它们会认为，那是因为她被吞噬了过多的时间。
    也许，是又一个五十年的时间。
    也许，这一次，它会用刘婧的样貌，度过接下来的时间。
    它希望它们会这么想。
    毕竟它们没看到，“刘婧”在地铁站化为餮逃走。
    它们只从她同事口中和录像中，看到一个女人凭空消失。
    即使它们闻到了它留下的味道，它们也会认为，那是它潜进来吞噬时间留下的。
    它对刘婧没说多少真话。
    她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危险，如果她决定再不管这些事的话。
    她唯一的危险来自于它，唯一盯上她的餮也是它。
    它骗她下到了地下去拿那东西，它们会抓到她，并认为那就是它。
    长达五十年的案子得破，它们一定会高兴的。
    违反规矩的人，得到处罚，比只能看其逍遥法外的消息好得多，否则，将来谁还会遵守规矩。
    而就算刘婧真聪明到，能证明自己不是餮，它们也不会放过她。
    她知道太多了，她甚至还见到、并进入了地下城。
    认定她就是它，并宣布结案，对每个餮都有好处。
    车就要开动了，最后一个人上来了。
    它听到，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她对同坐的邀请说：“对不起，和我一起的人已经在车上了，我在找他。”
    那一定是个很漂亮的女孩，让人忍不住邀请她坐在旁边。
    “你要找的人一定在后面，你们身上的味道好像。”
    它抬头看向走道。
    它看到刘婧向它走过来，并坐到它旁边。
    不，那不是她。
    她不会这么面无表情，那只是有着她样貌的餮。
    它闻出了它的味道，那个一直想要抓它的餮。
    “刘婧提出一个抓你的方法，来证明她不是你。”
    它小声说，“她身上还有你的气味，而我们每一个的气味，都是不一样的。”
    它撩起窗帘，让它看车外，失去主人牵引，不知所措的狗。
    刘婧怎么了？
    它们不可能放过她，不可能让她回到地上，不管她提供了什么样的帮助。
    车就要开了，它这时候还来得及带自己下去吗？
    如果它不在乎车开，它从刘婧那儿吞噬的时间，都用来和魏新民的妻子说话了。
    剩下的时间不会到一个小时，绝对不够从北京坐到秦皇岛。
    还是说，还是说它吞噬掉了刘婧剩余的时间？
    想要以人类身份，像人一样生活的，不止它一个？
    它抓捕它，只是为了找到它，通过它的引导，融入人类社会？
    它，不是来抓它的？
    但它为什么没有消除身上的气味？它明明应该已经拿到了……
    “刘婧呢？”它问。
    有着刘婧样貌的餮露出森然的白牙，像是在努力学习微笑。
    “你猜。”
    汽车发动了。
    ……
    你常坐地铁吗？
    你是不是常常抱怨，在地铁上花费的时间太多？
    不用担心。
    地下有一种兽，叫做地下餮。
    它们会吃掉你不愿浪费在地铁上的时间。
    还好，它们中的大部分，还不知道地上生活的美妙。
    似乎目前还是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