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十六】备选者

    ——张子墨，男。
    血型：A。
    接触时间，1996年6月3日；接触等级，3。
    对话框上拉，显出一张黑白素描，隐约的远光中，黑白的轮廓无比清晰。
    那雄壮的身躯，那弯弯的尖角，我呆坐原位，只觉得寒意从心底涌起。
    画面暂停，老亚特盯着我，“你曾经把这次接触，告诉过大江兄弟，还有阿秋兄弟。这是根据他们两人描述所绘制的复原图，是否和你的记忆相符？”
    我看了看大江，我再看回亚特，我最终看向画面中的牛头怪。
    “没错。”
    我艰难地吞了口唾沫，“一模一样。你们为什么会对这些感兴趣？那不过是个玩笑，一个疯子搞出来的恶作剧罢了。”
    亚特和大江对了个眼色，不知道是不是幻觉，他们似乎是松了口气，坐姿也更轻松了。
    老亚特冲我微笑，“先不要着急下定论。请看——”
    桌面轻触，画面变动，我的简介缩微成一个头像。
    在我的头像之后，密密麻麻，排着若干小头像。
    我数了数，一共八个，五男三女。
    “这是？”我看向老亚特。
    老头不答，微笑着，随便点进一个女孩儿的头像。
    资料框立刻弹了出来，和方才我的对话框完全一样。
    ——李子叶，女。
    血型：A。
    接触时间，1996年6月3日；接触等级，1。
    照片上的女人成熟、漂亮，缓缓上拉，资料下方同样出现一张素描画像。
    “这……”我有点发蒙。
    在李子叶描述的复原图中，光线明朗，那是个很普通的地下室，地上干干的，一滴水都没有。
    在地下室的通道中间，隐约有一团模糊的阴影。
    透过那层阴影，我可以看到通道尽头的亮光。
    老亚特：“这是调查员根据李子叶的描述所绘制，这就是她看到的怪物。”
    “你的意思是……”我觉得有些头晕。
    老亚特微笑：“不要着急，我们再看几个。”
    我们看完了那八个人的素描，接触等级为1的，大多只是看到一片阴影。
    郭正和另外两个男生血型为AB，他们的接触等级是0，他们的素描画中什么都没有。
    李子叶、郭正……
    这些尘封在记忆里的名字，慢慢觉醒，他们都曾是我的小伙伴，大院儿里一起玩耍过的伙伴。
    1996年6月3日的下午，我被他们簇拥着，一起走下那阴暗，渗水的地下室。
    然而，在这八个人的记忆里，那就是个普通的地下室，地上一滴水都没有。
    我捶着脑袋，拼命往记忆深处钻。
    我们尖叫着跑出那栋教学楼，过往的大哥哥们好奇地看着我们。
    我们惊恐，手足无措，最终约定，永远都不要跟任何人提起这件事情。
    ——大人要是知道了，肯定会说我们是神经病，把我们关到二院去。
    脑海里，不知道是谁的稚嫩声音。
    我闭上眼睛，竭力往那些画面深处钻，我要去看看他们的鞋子，是干是湿。
    我颓然坐倒在椅子上，额头渗出虚汗。
    时间太久了，我想不起来。
    隔着桌子，老亚特轻拍我的手背。
    我触电般抽回手。
    他笑了，“别怕，我们没有恶意。你是我们的一员，我们是一家人。＂
    画面再切，切回到蓝白亮色的世界地图，地图如繁星般亮着许多小点点，代表着我的那个小点，只是其中之一。
    “这里的每一个点，都代表着一次可靠接触。一种神秘力量和人类的接触。从古到今，一直在发生。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远在你我之前，上千年前，就有人注意到这些神秘接触。有人在记录，在总结，在统计其中的规律。”
    “那便是我们的先祖，亚特拉斯的先祖。我们是教团的后裔，我们的目标，就是探寻天人互动的奥秘，揭开人类未知之谜。”
    大江，还有老亚特。
    他们一起站起，他们看着我，表情严峻肃穆。
    “备选者·张子墨。欢迎回家。”
    我缓缓起身，缓缓低头，我用颤抖的手捏起那两个A字徽章。
    翻过来，在徽章的背面，印刻着两个名字——两个我至死也不可能忘怀的名字。
    “爸，妈……”
    泪水涌出，一滴滴落在徽章上，在灯光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辉。
    ……
    尘世中，我浮沉了快三十年，迷惘了快三十年。
    在内心深处，始终有一个声音，它在提醒着我：我和一般人不一样。
    并非出于自傲。
    仅仅是在意识深处知道，这个世界，有些地方不对劲。
    我、阿秋、大江，我们都是这样的人。
    所以，我们才在这个冷漠、隔阂的世界里，成为至亲至爱的好友。
    哪怕天涯相隔，十年不见，依然是刎颈之交。
    人们都说，君子之交淡如水。
    我们的交情，则是生来就溶在血液里。
    我是备选者，是被奥秘选中，可直接与其接触的人。
    他们则是从侍者，从事研究、经营甚至战斗。
    我们属于教团，一直如此，将来也会是这样。
    经过一天一夜不眠不休的紧急特训，我困极。
    老亚特强令我回去休息，大江和另一名从侍扶着我，送我回休息区。
    “我还有多少时间？”
    一头倒在床铺上，盯着帐顶，我喃喃道。
    大江的眼睛里满是血丝，不过他的笑容依然纯净，令我心安。
    “好好睡，时候到了，我会来叫你的。”
    他走了，把手机留给了我。
    他走后，我给她打了个电话。
    身临剧变，不知道怎么回事，在这命运激荡的巅峰，在这真正属于我的家园里，我忽然很想她。
    “张子墨兄弟，你现在应该休息，迎接明天的试炼。”拨号被中断，床头柜上的A字播音器里，电子音响起。
    “教宗？你……您不用休息的吗？”
    “全知不需要休息，全知凝视一切，全知洞悉一切。”
    当然了，教团嘛……
    “我听得出，你心中尚有疑惑。”
    我迟疑片刻，“我的确有些问题，如果您有时间的话……”
    手机沉默片刻。
    我仿佛听到它轻叹了一声，“当然，你是家人，有权利知道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