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十一】人面飞马兽

    “你可以摸一下她的肚子，她叫野火。”
    左科试探着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把汗津津的小手，贴在孕兽的肚子上。
    野火扭过头，一张人面，绽出柔和的笑。
    左科歪过耳朵，延长那只抚摸她肚子的手，似一个拥抱。
    作为戚家的伴侍，早在大小姐允许之前，她就已经愉偷与这匹母兽，拥抱过无数次了。
    市井传说，这种取自冰原、生着巨大鹰翅的人面飞马，是做法失败的巫人，乞求魅灵为自己续命的结果。
    但书生却说，是一场不伦之情**的结晶。
    而武士们，更信奉其是共死于沙场的战士，及其战马的英魂。
    唯一没有异议的是，此人面飞马兽，性格温顺，通人性，能同人征兵出战。
    是大瑟目前行动最快捷、最不受地形限制的交通坐骑。
    威家也正因引进、并善于饲育此兽，而从小小的外交吏，一步登天。
    封地西北，受飞骑侯——也就是弼马温。
    但左科不关心这些，她只关心野火。
    怀孕对它来说非常辛苦，一身源自寒地的厚毛，脱落了一半，露出棕色马皮上，斑斑点点的疮。
    早在几年前，野火就已经不能胜任战马飞骑的职位了。
    但让一个十二岁女孩，获得飞骑侍从的资格，还是绰绰有余。
    “她可是战云伏雷的功臣，我堂弟的飞骑战马，就是她的第一个儿子，换你的头发可真是便宜你了。”
    戚不摇转动着手里的花。
    颈上的一颗穿着金线的黑珍珠，也荡出了领口，在暖阳下反着白光。
    那是戚大小姐的亲娘、已故的威大夫人留给她的。
    据说是河络少女时期，打磨的工艺，能在太阳下，像水滴一样均匀的摊开光线，可遇而不可求。
    戚不摇总是骄傲的把它戴在脖子上，并偷偷剪短金线，令它总能时不时从领口荡出来。
    那时她还不知道，戚大夫人总共留下了八颗珍珠，被戚侯爷择去四颗，贡给皇室贵胃。
    被戚二夫人拿去两颗，缝做袖扣。
    被大夫人从前的侍女盗走一颗。
    落到戚不摇这，就只剩了这一颗。
    “谢谢小姐。”
    左科自小长在戚家，她的父亲曾是一名帝国飞骑兵，在鞭鹿战役中丢失了左臂后，做了飞骑信使。
    在戚老爷手下当差。
    战亡后，其幼女左科，被威家收养，作为伴侍，同成不摇一起长大。
    “你会比我先出嫁。”跋扈的主人，常常奚落她的伴侍说，“爹可能会把你嫁给一个马夫，或者布鞋商人、长工什么的。”
    “估计你十四岁就要当上母亲，像厩里的一样，至少得生两个，必须有一个儿子，另一个还要送到我这儿来做仆从。”
    每每说到这，大小姐总喜欢转动那双漂亮的眼珠，凑近她的小伴侍，“到时候你得告诉我，那是怎么一回事。作为谢礼，我会像教导我未来的孩子一样，精心教导你的孩子。”
    她父亲也说过这些话。
    说会像对待自己的女儿一样，对待他亡故部族的孩子。
    但柯林六岁就得天花死了。
    卢艺一直睡在杂货房。
    尹一琳九岁时，被当作戚大小姐拐走，至今杏无音讯。
    而左科，也逃不过十二岁就嫁人的命运。
    但她不想嫁人，她想成为飞骑，想像她父亲一样，穿着银白色的甲胄，在空中驭枪杀敌。
    哪怕最后也同他一样，与一匹勇猛又美丽的飞马，共坠深渊呢。
    也比嫁给一个市井村夫，让自己的后人，一遍一遍重复伴侍的命运强。
    小伴侍九岁起，就为目标做着准备。
    她用不穿裙子，换来了旁听大小姐骑术和枪术课的资格，并求灶头劈了一根细长的柴火棍，在夜深人静时，偷偷在后山树林练习。
    那时，她又矮又瘦，轻得像根火柴，不敢骑小天马驹。
    就拿府里的猪狗当马骑，时常摔得满脸淤青，惹得戚不摇大笑不止。
    十一岁时，她有了练枪的同伴，是江长工的大儿子江城。
    大了左科一岁，细高瘦的身条下垂眼，个性肺腆，见谁都喜欢咬嘴唇。
    “爹说，军饷不用交税。”男孩咬嘴，“而且还有肉吃。”
    “只有飞骑才有肉吃，步兵跟我们一样，都吃野菜。”
    ＂你怎么知道？”
    “我爹说的。”左科骄傲地场头，“小时候，我爹还抱我上过一次他的飞马呢，飞起来时，好像一下就把城池推远了，这片树林就像后院种的一排葱似的，但星星都放大了，比整个戚府还大，上面粘着糖人，伸手就能够到，就算有一天没肉吃了，也能去星星上，用糖稀填满肚子。”
    “你骗人！”江城涨红着脸，“飞骑军令晚上不允许骑马，你爹怎么可能带你去星星上吃糖！”
    “我没有！我就是飞上去了，这是我们飞骑的秘密，你这种步兵不懂，以后也不会看到！”
    “步兵怎么了！你还不是飞骑呢！你连飞马都没有，算什么飞骑！”
    两个孩童怒目而视。
    半晌，左科扭头跑出树林，此后几天，再没来练枪。
    ……
    四天后，左科十二岁生日。
    当她对戚不摇说，自己想应征三个月后的军丁征试，成为飞马骑兵时，前一刻还貌似慷慨的大小姐，笑得束带都要裂开了。
    “飞马骑兵，首先你得有一匹飞马，像月光这样。”
    月光是威不摇的马。
    依照戚家饲马传统，精心甄选于小主七岁时，与她一同长大，将成为她订亲之日的见证。
    并会在其出嫁后，被赠予一名飞马骑兵，作为战马，回归战场。
    月光饲育在独立的厩，吃燕麦喝羊奶长大，蹄子粉红，干净得像块玉。
    但成不摇依旧很少碰她，直到她听闻左科的理想，才第一次欣欣然靠在月光身上，手里端着一支大月花。
    “否则，你就只能骑在狗身上，挥舞你的短枪了。”戚不摇摸着脖子上的黑珍珠，“可惜了，大燹没有狗骑兵的兵种，不然你肯定会当上将军。”
    左科满脸通红，“那我怎样才能得到一匹飞马？”
    “买。”大小姐说道。
    “你能卖给我吗？”
    “能，但很贵。”戚不摇掉着花想了想，“大概要三千贝！”
    左科吃了一惊。
    三千贝，等她筹够了三千贝，她的儿子也该到了征军的年纪了。
    “我凑不了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