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十】黑狮 黄狮 龙

    林克想，有得必有失。
    他拿起面纱，看着上面的血点皱了皱眉，随手扔进了垃圾桶，转而又拉出黑纱用刀裁。
    今天这伤，也不冤。
    毕竟是我把那位王子送上断头台的。
    林克嗤笑一声。
    准确地说，只有这一次，他是以王子的身份死的。
    这无可厚非。
    毕竟黑狮天纵雄才，久经沙场，朋里众多。
    而他的堂弟，只是个病恹恹的废物，除了躲在青白的帏帐下，泡茶写诗，幻想盛世之外，什么都不会。
    林克历经了七次狮国史。
    四次白狮被逼退位，两次白狮于登基前被黑党暗杀，一次白狮与其堂兄共谋朝政——那次白狮是个母的，而黑狮是她的王夫。
    老天爷从一开始就知道，谁才是适合做皇帝的那个。
    但林克有理由认为，黑狮最被上天青睐的皇帝特质，不是优秀的体魄和统兵的手段，而是从不恪守对败者和女人的信义。
    他做了七次皇帝，从未善待过屈从于他的弟弟们。
    他背信弃义的杀过白狮子三次，连同旧储君那个还不满十岁的黄狮子弟弟。
    两次把他们压在牢里，囚禁了到死。
    还有一次，把九岁的小黄狮，当作人质，送到了绿女王的裙下，欺辱了白狮一辈子。
    就连白狮身为母狮嫁给他的那次，也是因郁难产而死。
    但历史仍称其为明君——
    那些从未见过小黄狮抱着白狮腐烂的身体，在地牢号陶大哭之人，都爱极了这位英明神武的漂亮皇帝。
    他半生沙场，半生后宫，夺来的国土，同妃子的别院一样多，有龙相助那次尤甚。
    那次，黑狮强大到吞并了绿旗国土、强娶了绿女王，统一了肋骨平原。
    但再无可征伐战事后，他的荒淫，快速达到了顶峰。
    他命人造了一辆行宫车，由巨鹿拉着，上百仆从侍奉着。
    自狮子帝都，呈之字形，一路游历至绿山墙的边陲，花了整整十七年。
    每途径一地，当地的少女就像春日里发·情的兔子一样，为他生下一堆堆私生子。
    待他游历结束时，他最大的私生子，已同正宫王子一样大。
    而那场最终席卷全国的瘟疫，就是从国王游历的最后一年开始的。
    据说，病原来自黑狮抢来的异国美女，后经由国王大人，亲自传播至绿色属地。
    最后传进皇宫，绕过皇帝本人，杀死了他的妻妾儿女。
    死者全都火化了。
    但战神皇帝，却在无可抵御的瘟疫肆虐之际，拒绝了同幸存的美娇娘侍妾在床上避难。
    反倒驱车赶往边睡小镇，迫切的要去探望一个人。
    林克知道，黑狮子每一生都撒下无数谎言，但有一句确凿无疑。
    那就是龙性本淫，连黑狮子都被斩于马下。
    哦，当然，那一次龙也是母的。
    林克眼见着大批亮闪闪的钻石珠宝，像沙土一样被运往龙穴。
    眼见着花心黑狮，像个情窦初开的幼童一样，羞怯着、颤抖着为她披上红纱，将她封为红色皇亲。
    但她拒绝嫁给他。
    她像愚弄笼子里的鹦鹉一样，愚弄着英武的国王。
    直到他最后一次奔向她时。染上瘟疫，被火化在龙**口。
    龙再次改变了历史的锐度，拉开了残破帝国新一轮的王权争夺战。
    而她被史书工吏，痛斥为一步一个血脚印的淫祸，已是时过境迁后。与历史无关痛痒的闲说了。
    林克重新戴上黑纱，向餐厅走去。
    这个时候，辛巴国王应该正因弑亲食不下咽，只有独眼龙能开解他。
    黑狮不亏。
    林克想。
    七次篡位，换输这一次。
    虽然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三个月前，在黑狮女人的脖子上，烙下离间火印的，不是龙，是我。
    黑狮没有输给龙，他输给的是我。
    “魔法师大人！”
    行至餐厅，一个小小的身影，突然扑上了他的后背。
    林克一怔，赶忙托起孩子的小腿，替他把持住了平衡。
    “殿下，我说过我不是魔法师，您称呼我为侍从就好。但请您别再这样鲁莽了，摔了怎么办？”
    黄毛幼狮攀着他的脊背，搂住他的脖子：“本殿下摔不了！就算摔了，你也会用魔术让我飘起来！”
    小王子不肯下来，林克只能背着这小子给君主和军师行礼。
    白狮叹了口气。
    他的脸色比在刑场上更糟，几近透明，只靠红烛映出一点血色。
    “黄儿，下来，你已经是领主了，这样成何体统。”
    小王子不情不愿的跳下来，跑过去抱住哥哥的腰：“那哥哥都做了国王了，是不是也觉得弟弟的橙子，不成体统？”
    林克这才发现，国王和军师的桌前的菜肴，几乎没被动过，包括一盘切成月牙样的橙子。
    苍白的国王勉力一笑，端起盘子连吃了三个月牙。
    “真好吃。”
    小王子得意地笑了，但没过一会儿，就又垂下了眼。
    “等我回封地了，就没人给哥哥切橙子了。我想跟你待得久一点。”
    你们前几辈子，在一起呆得够久了，林克腹诽，连撒尿和手活都在一起。
    但他没办法那么粗鲁的对待小狮子。
    他见过三次，他抱着兄长的尸体，号陶大哭的场面。
    亦陪他走过了另外三次终生的陪伴，无法不被其触动。
    虽然第一次见到他黑纱下，被狼啃过的真面目时，这个小混球哭得更惨。
    “不如我来教您，在千里之外把橙子变到陛下面前的魔法吧，殿下。”
    林克从国王瘦弱的膝间抱起王子，将其放到了餐桌一侧：“前提是您要先把牛排、橄榄菜、煎蛋，牛奶这些魔法材料吃光。”
    小王子迟疑了一下，拿起了刀叉。
    国王也用麦秆一样的手指托起了酒杯，对独眼龙露出苍白的笑容：“我本以为老师会留守王城，没想到您竟然亲自过来了。”
    独眼龙同样举杯。“我欣赏您的作为。”
    他的声音，掺进了石粒和薄荷碎。
    自三年前，痛失右眼和未婚妻后，悲伤和回忆，就自创口处滋了芽，悄然改变着他。
    他的声音变粗了，光洁的下巴生出了红色的络腮胡，平滑的牙齿逐渐脱落，由尖尖的兽齿顶替。
    浑身散发着一股浓重的湿腥味，像在湖里沉睡了两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