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七】袖珍花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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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他终于开口了:“硕恩。”
    “嗯?”
    “你还记得你的十岁生日吗?”
    这又是什么问题?
    “记得。”
    我回答,“妈妈给我买了一块巧克力蛋糕,我们那时候钱不多,但妈妈还是送了我一直想要的游戏机。”
    “嗯,你妈是个好人。”爸爸置评道。
    我受刺激般地扭头看他。
    还没等我说什么,他又接下去道:“硕恩,你是不是把我给忘了?”
    “你?”
    “对,那天晚上我也来了,你记不记得?”
    哦!
    我想起来了:爸爸确实来过,像瘟疫似的,出现在玄关口。
    当时,我看着他的嘴脸,心里马上涌起了不适感。
    想起以前在这个玄关口,他的各种摔门而出,和妈妈声嘶力竭的哭嚎……
    “焦硕恩,生日快乐!”他一贯虚伪地笑道,手里提着一袋肯德基全家桶。
    右手还搁在背后,好像还有什么礼物的样子。
    至于我当时的反应,总结一个字,就是“顶”。
    像是一头被愤恨浇灌的小蛮牛,埋头直冲向门口的爸爸,尖叫着,硬是把他给顶下了楼。
    那香喷喷的全家桶,在我鼻子里,简直是让人作呕,臭味至极。
    “你也来过,我让你走了。”我尽量简短地回溯道。
    “啊,是。”
    爸爸苦涩地笑,“我当天就觉得特别难受……”
    那是你自找的。
    我悻悻地想。
    “……我也知道是我自找的。我干了不是人干的事,伤害了你妈妈,也伤害了你。”
    “……”
    “我是个操·蛋的丈夫,我根本没脸说我爱自己的老婆。”
    “你确实不爱她。”我说。
    “是的吧。”
    爸爸痛苦地把脸埋进手掌里,下面一句话就听着闷闷地,“但是我爱你的啊,孩子。”
    “嗯,这是人类都有的本能。”
    可能是我这句话有点绝了,致命的沉默,再度降临。
    我想起这段对话展开的初衷——是与爸爸和解,承诺每周都去探望他,然后按照那姓普的娘娘腔说“以共通的深层逻辑,达到拯救世界的效果”。
    为拯救世界,我决定慢慢地做出让步——
    “我不应该赶你走。”
    我说,“别的先不管,我们一年没见了,你好心过来给我过生日,我……”
    “其实,我本来是不敢来的。”
    “什么意思?”
    “我想来,但是我不敢来。”
    爸爸说着说着,就哽住了,“你、你生日前一天,我接到你妈她的电话,她说我可以过来——我应该过来。”
    又是一个红灯路口,停好车后,话几乎从我的嘴里窜出来:“是妈妈叫你来的?”
    爸爸点头,显得特别憔悴:“是的。”
    “可是——”
    “她还是恨我的,但她希望,我还能多少与你有些联系。”
    此话一出,我先是怔住了,后联想到几小时前妻子的话:“……志恒没有外公外婆,隔辈的家人,就只有你爸爸了。”
    “我希望志恒可以多和他爷爷见见面,吃饭什么的。保持联系……”
    保持联系……
    “慧怡是个好女人。”
    张慧怡是我妈妈的名字,“我就是个傻·逼,是个人渣,是个坏人。”
    “爸……”
    “我这几天其实挺开心的。”爸爸抹着眼角,“特别是和你一起画图的时候。”
    他指的是——那给哈喽兵团参考的“房型战略图”。
    “哦,那你还得谢谢那些恶魔了。”我开玩笑。
    爸爸格外认真地点头:“是啊……”
    接下来的路程,我们一言未发。
    刚才的状况,对我们父子俩来说,讲真,是有些“反常”。
    到了旧新村的居民楼底,爸爸终于想起似的:“硕恩啊,你到底跟普普利亚说了没有?”
    “说了。”
    “然后呢?”
    “然后,我们上楼。”我说着推开车门,“看我刚才是不是成功拯救了世界。”
    邪魔之卵被打碎了。
    像蛋黄一样恶心的浆体,洒满床头。
    当然,在我们看来,这些也都是树脂凝胶固态的。
    然后,那些支棱八翘的丑陋恶魔,全都像是垃圾似的,残肢断臂堆成一座山。
    所以,赢了?
    战斗结束了?
    是我的功劳吗?
    虽说前有普普利亚不二的语气,我却仍是觉得不可思议。
    就给了爸爸一个简单的承诺,然后,这些异世界的玩偶就……
    驴唇不对马嘴,真是驴唇不对马嘴!
    “是普普利亚?”
    爸爸问,“你打电话,提醒他救场的?”
    我无暇回答这个问题,忙着寻找库尔多西他们——也就是哈喽兵团在决战里的几位残余。
    他们都在床脚下的那个营地里。
    令我讶异的是:除了副指挥官库尔多西,侦察兵多多和三名狙击手以外,其他成员都也还在。
    战蛙骑士和他们的铂金战蛙,突击兵和医疗兵们……
    他们貌似正在收队,整齐地排成一排,兵营帐篷也被整齐收起来了。
    我靠近瞧,大伙的脸上,满是胜利的振奋与惬意。
    咦?
    库尔多西明明在被俘虏时,告诉我,除了他们五个,大伙全部都死了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想,我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爸,我们先出去一下。”
    我把摸不着头脑的爸爸,给拉出房间。
    还没等他再开口问,我就闷头把自己锁在卫生间里,重重地敲拨号盘,给库尔多西打去电话。
    “啊,焦先生,你——”
    “你们合计着把我耍了,对不对!”我的声音不响,但却足够凌厉地质问道。
    “嘿,你小子下一句如果不是实话,我发誓,会把那些恶魔的残尸,一个个用胶水粘回去!就问你信吗?”
    “我信的。”
    库尔多西战战兢兢地说,“别冲动,焦先生,我跟你说……”
    如我猜测的那样,决战其实很成功。
    依靠我和爸爸画的战略地图,哈喽兵团赢得了胜利。
    而往后,从“缝纫机失策,被俘虏”到“恶魔信使”的一大堆,都是那些小不点玩具演的戏。
    “很抱歉,这都是普普利亚的主意。”库尔多西说。
    “你和你父亲,帮我们打败恶魔军团,拯救了世界……我们就是想回报——”
    “这算是什么回报?”我脱口而出。
    “调度官察觉到你,和你爸爸的关系不好,说不定我们帮忙推进一下,可以重拾一些温存?”
    说到最后,库尔多西像是在照本宣科,搞得有些生涩。
    特别是那“温存”二字。
    或许是直接转述普普利亚的,他本身不大知道这个词语……
    “真是谢谢你们啊。”我窝火地嘀咕。
    “所以……焦先生!”
    库尔多西问,“你们重拾温存了吗?”
    “等等再说这些。”
    我将没用的打住,“所以说,你们赢了,世界不会毁灭了?”
    “是的,是的,多亏你们赠予的地图,它真的是太实用了——”
    “结束了?”我又确认地问道。
    “是的!”
    库尔多西叫我放心,“那个,你和你爸爸……”
    “最后一个问题。”
    我又打断他,“那个恶魔信使是谁扮的?不会是你吧?”
    “没错,就、是我。”
    那个令人毛骨悚然语调又回来了,果然是他,“焦、硕、恩……”
    我欲要挂断电话,库尔多西赶忙用正常的语调阻止我:“等等,焦先生,我知道我们惹你不高兴了。我们也不是恶意的不是?别生气啦,我们以为自己在做好事。”
    “没事,我没有生气。”
    我叹气,“你们其实挺好的,拯救了世界,还试着挽救了我们的父子关系……”
    “我们那一仗打得园满。”
    库尔多西另起话头,“没有伤亡,恶魔被全歼了。现在我们要回去了……”
    “焦先生,我们会把自己装好,劳烦你把盒子口扣上,然后再快递寄到发过来时的地址就好了!”
    “呃,那……”
    “运费到付就行了,不用担心。”
    “不是,我的意思是,那些恶魔‘残骸’……我要怎么处理?”
    库尔多西说随便,扔干垃圾桶里就行了。
    “……或者有害垃圾?”我有的没的说道。
    “欧克。”库尔多西觉得,这句话很是幽默。
    我不敢说,哈喽兵团他们做的、让我和爸爸“重拾温存”是否必要……(话说,这个词语不应该是形容情侣复合的多一些?)。
    但经历了整件事后,特别是被普普利亚驱使,在车上艰难给出承诺的那一段……
    我感觉,自己多少是顿悟了一些问题。
    虽然我依旧无法原谅爸爸。
    但就像我妻子说的,我妈妈生前也说过——“联系”。
    是的。
    虽然有些不适应,但在我们爷俩合力“拯救了世界”后,我努力恪守承诺,每周专程去看他,一到两次。
    有时候,也带着焦志恒一起。
    隔三差五,我们还会邀请他,到家中吃晚饭。
    试着让他融入我这个儿子的世界。
    “这不难嘛!”一次,送爸爸回去后,妻子笑着跟我说。
    我知道,她指的是刚刚饭桌上,因为志恒的一句话,我和爸爸同时开怀大笑。
    是啊,这并不难。
    ……
    今天,是2021年1月1日,爸爸在五天前走了。
    赶在了圣诞节后的首日,酒精终是把他彻底摧毁了。
    而距离我们与哈喽兵团拯救世界,已经过了半年多的时间。
    这些日子,我在这颗有我一份力、才得以留存的地球上,过着和以往并无不同的日子。
    上班,下班,吃饭,孩子幼儿园的事,和爱人的小拌嘴大拌嘴,还有爸爸……
    爸爸的加入,没有让我的生活更好。
    同时,也绝没有让它变坏。
    我恪守了承诺。
    虽然承诺的当时。并非真诚,但到要履行时,却格外看开地恪守起来了。
    搁在以前,“父子没有隔夜仇”这句话,是我自认为最无法理解的。
    现在我惊讶地发现,确实,父子不会有隔夜仇的。
    就算那长夜绵延了整整23年,等天亮起来,坚冰多少都会消融。
    ……
    妈妈恨他。
    是的,因为他对妈妈,真的很糟糕。
    我恨他,是的,也是因为“他对妈妈真的很糟糕”。
    换句话说,爸爸对我的伤都是“间接”的,从妈妈那儿,折射到我幼小的心里。
    爸爸不爱妈妈,所以爸爸伤害她。
    但爸爸从没直接伤害过我,在记忆里没有——
    印象里,爸爸壮年时,一直是个横冲直撞,品行极差,并且嘴无遮拦,在外在里,都一副蛮横样的家伙。
    他真的非常蛮横,所以,才没把妈妈的悲痛,放在眼里。
    但再蛮横的人……我想啊,对自己的孩子。也是爱的。
    那年生日,我用头,把那个想给我过生日的“蛮横人”,给顶了出去。
    他是我的爸爸,他爱我,他想给我过生日。
    但我没有准许。
    这给他造成了不小刺激。
    以至于往后数年,直到我大毕业,他都没怎么敢同我联系。
    我认为,自己当时并没有做错。
    正如半年前,我终于选择和爸爸冰释前嫌一样——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谈不上什么错对。
    ……
    “硕恩?”
    “硕恩!”
    在爸爸的葬礼上,妻子开始低声唤我,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对头的事情。
    我回过神来:“怎么?”
    她用两个指甲,夹着个戒指似的东西:“志恒在地板上捡到的……”
    我凑近一看:那是一个袖珍花圈。
    只有一枚五角硬币——或者说,“戒指”那么大。
    “谁啊!”妻子生气地说,“闹着玩吧?这么小?”
    我错愕地抓过花圈,那熟悉的质感——普普利亚?库尔多西?
    还是……
    我在花圈的背面,艰难读出那一行附字,实在实在是太小了——
    哈喽兵团赠,侦察兵多多手作,愿英雄安息。
    好、好家伙。
    一想到我和爸爸,已俨然成了另一个世界的“救世主”级人物,我只觉得好笑。
    “你笑什么?”
    妻子显然为我在自己父亲的葬礼上笑,而感到惊愕,“花圈你送的?”
    “不是啊。”
    “那你知道是谁送的?”
    我告诉妻子,是我和爸爸共同的一群“战友”。
    “战、战友?”
    “是啊。我们……”我舔了舔嘴唇,“我们一起拯救世界来着。”
    听罢,妻子努力地憋住笑。
    我却驴唇不对马嘴一般,哭了出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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