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6章【六十一】超光速研究

    “我觉得，西京大学的汉语言文学专业，比较合适你。”
    那是2000年高考结束的七月。
    办公室里闷热的空气，像是着了火，立在墙角的老旧电风扇，嘎吱作响。
    陆泽曾无数次幻想过，电风扇晃着晃着，突然散架的样子。
    余老师坐在他对面，正翻动着词典般厚重的报考资料，帮他挑选学校。
    余老师不时从资料中抬起头，隔着眼镜片，向陆泽报出一个学校和专业。
    然后，陆泽迟疑着摇摇头，如此反复。
    “陆泽，老师是不会害你的。”余老师苦口婆心的劝道，“虽然你的理科成绩一直不错，但我还是建议你选择文科。”
    陆泽依然沉默着坐在椅子上毫无反应。
    电风扇搅动着浑浊的空气，温热的暖风吹在身上，没有感到一丝清凉。
    余老师抹了一把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探起身，干脆自己把陆泽的报考志愿单抽过去，想要帮他把学校填好。
    “我想学物理。”
    并不洪亮的声音回荡在狭小的办公室里，让余老师提笔的手，忍不住僵在了半空中。
    陆泽在说完那句话后，重新将嘴唇抿成一条线，扭过头，眼神空洞的望向窗外，仿佛刚才他根本没说过话一样。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物理专业的前景很差。”恨铁不成钢的余老师说，“你学个中文，毕业回来当老师不是很好吗？”
    陆泽面无表情的将报考志愿单拿回来，下定决心般拔出钢笔，一笔一划的将志愿单填满，再将笔帽扣好。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像是陆泽早已在心中模拟了无数遍。
    余老师叹了口气，如同霜打的茄子般，依靠在椅背上，神情格外落寞。
    “对不起，余老师，让您失望了。”陆泽垂下头，手指不安的来回搅动着衣角，用几乎细不可闻的声音说，“我……我想要救我母亲。”
    “什么？”余老师像是没听清。
    “我知道这听起来很幼稚很可笑，可我想要研究一种能够回到过去的机器，这样她就不会死了。如果那天我没有留在学校补课，早点回家，或许她就不会出事了。”
    陆泽像机关枪一样，语无伦次的说着，豆大的眼泪，洇湿了蓝色校服衣袖上的补丁，“所以我要学物理，一定，一定要学物理。”
    余老师艰难的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最后却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陆泽母亲的事，他自然也听说过。
    据说是一名抢劫犯谋财害命，残忍杀害了与陆泽相依为命的母亲。
    那起事件，给陆泽造成的打击很大，让他的学习成绩，一度跌出过年级前百。
    但让余老师深感惊讶的是，几个月后，调整好情绪的陆泽。不仅补完了落下的课程，甚至直接成为了理科年级前三。
    “余老师，很感谢您这两年里对我的照顾，”
    陆泽站起身，擦干眼泪，深深地朝余老师鞠了一躬，“再见了，我会经常回来看您的。”
    陆泽小心翼翼的将报考志愿单，放在余老师桌子上，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只剩下余老师一个人，老旧的电风扇卖力的工作着，这是一个在平常不过的下午。
    余老师坐在桌子前发呆了很久。
    直到一抹红色的夕阳，透过窗户，爬上他的额头，余老师才如梦方醒的回过神。
    将一沓报考志愿单，放进档案袋，递交给了年级主任。
    顺便还有自己的辞职申请。
    婉言谢绝了年级主任的极力挽留，收拾好个人物品离开学校的时候，余老师把鼻梁上的眼镜，扔进了校门口垃圾桶。
    他早就受够了这没有度数的眼镜，平时戴着它，只不过装装样子，现在已经用不到了。
    回到位于城郊的出租屋里，余老师摸索着打开墙壁上的开关。
    惨白色的白炽灯照亮客厅，一瓶没喝完的二锅头摆放在餐桌上，那是他中午剩下的。
    余老师把钥匙随意的搁在餐桌上，走进了自己的卧室。
    床头柜有一个上锁的抽屉。
    余老师摸出一把小钥匙，拉开抽屉，把里面厚厚一叠身份证，拿出来放到地上。
    明天就要搬家离开了，这次应该找个好一点的整容医院。
    权当跟过去的自己做个告别吧。
    翻滚的火舌，一点点将身份证燃成灰烬，余老师一边在厕所把身份证点燃，一边想着，换一种生活方式似乎也不错。
    ……
    安建平的公司，坐落在西京市最豪华的商业中心，陆泽脸色阴沉的走进办公室，迎面的巨大落地窗外灯火辉煌。
    “小泽，我们都是男人，有些事情我能理解，但是你不要太过分了。”
    安建平转过身子，语气冷冰冰的说道，“我把女儿嫁给你，不是让你用来当摆设的。”
    “是，这我知道。”
    强压下心头的不满，陆泽低头道歉说，“最近研究所的事情太多……”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
    安建平冷哼一声，粗暴地打断了陆泽的话，“这种借口就不要再说了。你别忘记，是谁在亏钱帮你做研究，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要不是为了我女儿，我早把你赶出去了！”
    沉默的陆泽埋下头，垂在身体两侧的拳头，用力攥在一起。
    安建平说的没错，如果他不是安小婉的丈夫，恐怕此时的他，只不过是个三十岁出头的普通男人。
    饶是如此，陆泽仍然忍不住暗自对安建平破口大骂。
    他很清楚，自己从事的理论物理研究虽然小众，但每年给安建平公司带来的具体收益，绝对没有他口中那样不堪。
    然而没办法，陆泽需要足够庞大的资金支持，才能维持他有关超光速的研究。
    这个一个非常古老的命题，无数前辈前扑后续的牺牲在通往终极的道路上。
    可陆泽相信，他有能力，走到这条道路的终点。
    如今，研究已近尾声，绝不能在这时，出现资金问题。
    开车来到金龙小区的门口，在上楼前，陆泽拨通了安小婉的电话。
    “今天晚上不回去了，我在研究院值班。”
    陆泽顿了顿，又补上一句，“明天我下班早，晚上回家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