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五十】我赢了

    “没错，在我不知情的时候，我的小说沦为了凶手杀人的武器，但我绝不是凶手——因为读者早已看惯了第一人称叙述者是凶手的无聊戏码了！”
    我的目光在眼前两人身上交替，看来后两者都没有异议。
    “吴正谭，你其实也说对了一半：凶手的确是通过我的小说，屏蔽了魏慕己的耳击，但你又忽略了死亡讯息——也就是那本《西方飞机谋杀案》。仔细想想吧，它究竟代表了什么？”
    我故意停了一会，但没有人想回答。
    “其实，梅巨头就是想通过这本小说，来揭示凶手的身份。想想他什么时候会提到这本书？没错，泄底这本书的凶手，可是每次泄底社面试之时的固定环节。他想告诉我们，凶手是和面试有关的人！”
    “不可能，你想说是外人犯案吗？看似是暴风雪山庄，但其实外人能够进出……这确实是某些三流小说会用到的诡计，但那样的人太多了！迄今为止，社长为了招到新人，开了3945次面试，平均每次面试27人，这么多人，谁是凶手！”魏慕已反驳道。
    “天真。”我突然大笑，“我不是说过了吗，这是正经的暴风雪山庄，不可能有那种投机取巧的设定——凶手就在我们之中。”
    “我们也都参加过面试！”吴正谭说道。
    “没错，巨头社长肯定想到了这一点，所以这条信息，其实是说给某个特定的人听的——就是你，吴正谭。”
    “我？”
    “因为你是我们之中最聪明的人，刚才也正是你察觉到了‘我的小说’和‘凶手’之间的关系。梅巨头肯定知道，如果我们之中有谁能破案，肯定就是你了。因此才会把这条信息托付给你。”
    “那他到底是想说什么？”
    “他想说的是……凶手，是一个你在面试中提到的人。你还记得他的名字吗，那个泄底社成员……”
    “啊！”吴正谭惊呼道。
    然后，我们所有人，都把目光转移到了那个从刚才开始，就一句话不说的人身上。
    “你杀了梅巨头社长？西乡瘦弱！”
    ……
    泄底社的成员，曾经有五个。
    自从我作死给梅巨头剧透以后，名义上就被逐出了协会。
    也是自那以后，我一直都是直呼梅巨头大名，而没有称他为社长。
    这早已在前文埋下了伏笔。
    而除去了我，剩下的社员一共有四个：梅巨头、吴贞谭、魏慕已，还有……西乡瘦弱。
    梅巨头是看过所有推理小说的人。
    吴正谭是不看推理小说的人。
    魏慕己是选择性屏蔽泄底的人。
    而西乡瘦弱……是中文说不好的外国人。
    在我们这个国际化的高中里，自然会有很多外国来的学生——高中生西乡瘦弱，就是其中之一。
    咣当一声，西乡瘦弱跪倒在地上，双手掩面叹息，说着我一句都听不懂的日语。
    好吧，翻译一下大概是这样——“我……我无法饶恕他。”
    “我从生出来就开始看推理小说。小学就开始创作，初中就写下了出道作，就连寿司前辈也称我为明日之星……我写了这么多小说，获得大奖千万，但这个和我有着相似过去的男人，却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
    “和走上创作道路的我不同，他走向的是毁灭（泄底）的道路。但即便如此，我也视他为知己——我渴望一声他的夸赞，渴望他说一句‘西乡的滑雪推理万岁！’，但是我从没听到过。”
    “他每次提到推理小说，总会在几句之内泄底，享受他人绝望的目光。但每次提到我的小说，他却从未泄过底。”
    “你们知道这是一种怎样的侮辱吗！＂
    “3000次面试，每一次！每一次他都会说《西方飞机谋杀案》是神作！他会把他认为的神作，泄个底朝天。但到我的小说的时候呢？从来没有。”
    “我的滑雪故事，比那种扯淡的自杀诡计差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为什么就获得不了他的承认呢！”
    听着他呕出灵魂的自白，我们每个人都只能叹息。
    “我还是觉得冰块诡计更本格。”我听到魏慕己与吴正谭交头接耳着。
    ……好吧，看来只有我叹息。
    我叹了口气，一脸悲戚地看着他，摇了摇头：“你错了。”
    “嗯？”听到我的话，西乡瘦弱抬起了垂泪的脸庞，眼神里满是迷茫。
    另外两个社员，也疑惑地看着我。
    “梅巨头，他的确很反感你西乡瘦弱的小说，即使是泄底，也不愿用你的书做例子？但是这绝对不是因为他不喜欢而不愿剧透。恰恰相反，他清楚地明白……”
    我深吸了一口气。
    “他清楚地明白，西乡瘦弱的小说，就算剧透了，也会有人去看。”
    “推理小说不同于推理游戏，吸引人的也不只是诡计和逻辑，更有故事和剧情——而西乡瘦弱你的故事，完全不缺这些，还把握住了大众喜欢的痛点。”
    “你写的小说，不是普通的推理小说，它更是畅销的代名词。而梅巨头正是发现了，泄底你的小说，丝毫无法打击读者的兴趣，才转而逃避。他其实是嫉妒你啊！”
    “什么……”西乡瘦弱的喉咙里，传出了粗糙的低吼。
    这大概是真的失去灵魂的悲鸣吧。
    “自首吧。”吴正谭把手放在了西乡瘦弱的肩上。
    ……
    梅巨头死了。
    西乡瘦弱自首了。
    我们终于回到了校园。而我，成为了新一届的泄底社社长。
    记录人气作家阴暗面的我的小说，以新时代伤痕文学的名义发表了，我坐拥稿费和地位，一时风光无两。
    吴正谭买了他的第一本推理小说——我的《泄底杀人事件》。
    我用稿费的一部分，帮魏慕己请了名医，治好了耳病。
    而今天，我完成了新时代的第一次面试，刚刚告别了20个新社员，回到了社长办公室。
    一打开门，就看到原先社长的真皮座椅上，正坐着一个人。
    吴正谭转了过来，合上手中的书。
    我看了一眼书名：《侦探Z的自爆》。
    “我最近觉得……”吴正谭看着沉默的我，擅自展开了话题，“推理小说真好看啊。”
    “……我说过了，这不是推理小说。”我脱下了大衣，挂了起来，“这是畅销小说。”
    “哈哈，也对也对。”吴正谭难得大笑了起来，仿佛以前每个月，梅巨头给他的折现钱到账了一样，“你的小说才叫做推理小说嘛！”
    “你什么意思？”我皱起了眉。
    吴正谭饶有趣味地托腮看着我：“该怎么说呢？这是自爆吧。”
    说着，他又抽出了另外一本书——那夸张华丽的封面，是我的《泄底杀人事件》。
    “你写的大部分都是事实，但在其中一段你却写错了。西乡瘦弱也说过，梅巨头根本不愿意提他；但你在回忆他和我的面试的时候，却写到了梅巨头社长对西乡瘦弱的夸奖之词。”
    “虽然他的确提到了名字，但我根本没有问过那个腰封宣传词，他也从没提到过《自爆》这本书。你为什么要这么写呢？”
    “啊哈哈，大概是我记错了吧。我在小说里也说过嘛，我记性不好，这是伏笔。”
    “那换个说法。”
    吴正谭调整了一下坐姿，“你和西乡瘦弱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他嫉妒你’。但这种感情是正确的吗？为什么一个推理爱好者，会嫉妒推理小说作家？只是同龄人之间的嫉妒？不，只有作家才会嫉妒另外一个作家。”
    果然……他有侦探的能力。
    “其实是你在嫉妒西乡瘦弱吧。这就是自爆！侦探Z的自爆，侦探佐喆的自爆！”
    话音刚落，吴正谭怒拍桌子，然后伸出了手，指尖牢牢地锁定了我的方向。
    他的另一只手上，握着的是一个镇静药瓶。
    啊，忘记处理掉了。
    当初要不是我下药，让梅巨头神志不清，西乡瘦弱也不会这么轻易得手。
    毕竟虽然凶手怀有杀意，但保持警觉的他，只要尽力周旋，总有机会从房间里逃出来，自己去找其他人的。
    可惜大意了。
    其实提示也很明显。
    只要察觉到，我在后文写过八嘎的解答，就和之前记录的“这是一篇有自**守的本格推理小说”相违背。
    即，提示了我会在行文之间撒谎，改变创作意图。
    再结合前后文的不和谐之处，就会发现，之前在回忆中提到《侦探Z的自爆》，特别不自然。
    而在最后与凶手的对峙篇里，稍有直觉的读者也会发现，“嫉妒”一词并不准确，更像是作者对作者的心情。
    综上，文中出现的那个会写小说的作者，那个自诩为侦探的Z姓男人，只有我，佐喆。
    当然，结合书名也有另一种解题思路。
    故事是《泄底杀人事件》，而文中会泄底的除了梅巨头，也就只有自不量力给梅巨头泄底的我了。
    有泄底倾向的我，自然会把凶手的身份写在开端——那当然就是我的自爆了。
    看着眼前的吴正谭，我轻笑着举起了双手——这在所有文化里，都意味着投降。
    “哼，我还期待着你的反驳……凶手果然都是这么不堪一击的吗？最后还是我赢了。”吴正谭放下了手，掏出了手机，开始拨打执法者电话。
    只是……真是这样吗？
    在他专注于报案的时候，我已经抑制不住浑身的颤抖了。
    “不，我赢了。”
    要不是吴正谭在场，我已经控制不住自己放声大笑了。
    推动一起案件、撰写一篇小说……这样，就布好必胜的棋局。
    全部、全部都是为了让他去看推理小说……
    让这个蔑视推理小说为“游戏”的人、这个触碰了推理小说爱好者逆鳞的人，主动去看推理小说！
    这才是，我撰写的真正的泄底杀人事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