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公孙疾，我来讲道理

    “开门，快开门！”
    秦牛卖力的踹着房门。
    身后还跟着一大票的灾民。
    秦草则是站在后面，神色平静。
    目前安邑县恢复的很不错，在陈平相助下，灾民们都自发的修造房屋民居。郡丞蒯剑也是相当配合，批准灾民们上山伐木使用夯土造屋。
    也有些人房屋受损不严重，所以便被征调去修筑堤坝。至于其他人，则是帮着秦草修造各类工坊。当然，可不单只有安邑县，其余县也都被陈平规划好。
    这几日陆陆续续都有粮食送来，蒯剑也冒着被革职的危险开仓卖粮。眼下形势还算可以，但粮食还是不够吃。灾民数量超过四万人，每天粮食消耗近四百石。按目前这速度，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此刻正值春耕时节，却是遭逢洪灾。他们就算勉强跟上种植粟米，产量也会受到影响。很多灾民家里头的存粮都被洪水冲走，也就是说四个月内乃至更久都没粮食。
    安邑县还好，毕竟蒯剑亲自坐镇。
    像平阳和左邑两县更为棘手。
    有黔首装成灾民，跑来分粮食。
    还有的商贾不缺钱，却也来凑热闹。
    反正白送的，为何不要？
    俗话说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被人拆穿后，皆是振振有词。
    秦法使民有功而受赏，有罪而伏诛。吾等有爵位傍身，却无粟黍。这些黔首并无官职爵位，为何他们有我们却没有？
    其实，这就是秦国不赈灾的原因之一。吃力不讨好，白白浪费粮食。秦人无暇去分善恶好坏，所以干脆一刀切。
    这次破例赈灾，就遇到诸多麻烦。
    就比方说这安邑县的豪商公孙疾。
    公孙疾是宁死不降价，陈平把嘴皮子都磨破了，他也只肯降至米石百钱。若是寻常豪商，当然不敢不给蒯剑面子。蒯剑再怎么着那也是皇帝亲自任命的郡丞，乃是一郡长吏。
    但可惜，这公孙疾来头可不小！
    即便是蒯剑，也不敢轻易得罪。
    很简单，公孙疾出自宗室庶出。
    其翁为当今始皇帝宗弟——安邑君！
    听其君名就知道，其食邑就在安邑县。
    秦朝行郡县废分封，不过像伦侯彻侯还是享有食邑，比方说老太师王翦则食频阳万户！当然，他们在当地并无治理权。只食邑而不专治，只封不建，相当于给块地方让他们养老。
    安邑君自然没此能耐，只食五百户。
    不过，他的车技也是一流。
    目前接任中车府令，倒也算是升官。
    也正是如此，公孙疾也就飘了。
    他就不信，陈平敢不给他面子？
    况且，米石百钱还真不算贵。
    是，咸阳只要三十钱。
    可千里迢迢，路上损耗多少？
    人力和运输成本，他们可曾算过？
    在利益面前，总有人会失去理智。有些商贾为了五倍的利润，就敢铤而走险。为了十倍的利润，就敢践踏所有律法。为了百倍的利润，他们甚至愿意卖出绞死自己的绳索！
    公孙疾就一句话，要么拿出皇帝诏书来，或是令谒者通传。否则，米石百钱就是底线！
    所作所为，简直是令人发指。
    关键他不降价，其余米商也不敢降价。
    这些米商也是倒霉，他们是两边都不敢得罪。他们可没人能撑腰帮衬，甭管怎么做肯定会触怒另外一方。
    扶苏对此相当恼怒。
    公孙疾好歹出自宗室，怎能如此贪心？！
    相反，秦草却是理所当然。
    又不是没经历过类似的事。
    有的人为救别人出水火，甘愿牺牲自己。有的人则在大灾大难中，利用自身权柄捞钱。趁机把物价抬高，哪怕是菜烂了也不肯低价卖。短短几日，以此谋利百余万的都有。
    他们不知道犯法吗？
    他们知道！
    可他们为了利益，就敢这么做！
    ……
    ……
    片刻后，沉重的木门缓缓打开。
    走出来的是位中年人。
    望着门口聚集的灾民，顿时瞪着眼。
    他想都没想，连忙就要关门。
    但是，下一刻就被英布死死卡住。
    显然，秦牛的反应还是远不及英布。
    “尔等要做什么？”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你们要谋反吗？！”
    “不，我来和你们讲道理！”
    秦草自人群中走出，神色平静。
    “讲……讲道理？”
    中年人愣住了。
    你带这么多人来，你确定是讲道理？
    你说你要造反，我都不带怀疑！
    “你是何人？”
    “五大夫，草！哦对，秦皇寿宴时为我赐字——献。”
    “秦……草？！”
    “放肆，竟敢直呼五大夫名？”
    陈平在旁冷然开口训斥。
    对方如此，就是不尊礼数。
    这时候直接喊人名字，就差不多是骂人咧。特别是像秦草这样有高爵官职傍身的，按规矩寻常百姓见了都得作揖行礼，否则都得受罚！
    区区个管事，竟敢无礼？
    “肥，见过五大夫。”
    “不必多礼，府上家长可在？”
    “不……不在。”
    “不在？那正好，抄家伙抢粮！”
    “？？？”
    “秦君……你来真的？！”
    实际上，秦草纯粹是吓唬对方而已。毕竟公孙疾为安邑君庶子，再怎么着那也是皇亲国戚。秦草要真纵容灾民抢粮，就等同打秦国宗室的脸，再有理那都没理了。
    也正是如此，公孙疾才敢如此猖狂。
    某种角度来说，宗室籍就是免死金牌！
    宗室子嗣做错事，也得先交由宗正处置。
    除其宗籍后，再行判罚。
    “放肆！”
    终于，正主缓缓走了出来。
    对方约有八尺高，浓眉大眼国字脸。身着帛服，腰间挂玉。头戴双板长冠，颔下黑缨。很明显，这家伙已爵至七级公大夫。
    哪怕是庶出，爵位同样不低，和陈平相等！
    “秦君，好大的官威啊！”公孙疾冷冷道：“秦君现如今只是五大夫便敢如此放肆，要是爵位更高，岂不是连我秦国宗室都不放在眼里？”
    “我当然不放在眼里，这得放在心里。像你这么天天挂在嘴边标榜自己的身份，只会令宗室受辱。”
    秦草自然是寸步不让。
    如果面前是安邑君，那他话都不带说的直接跑路。毕竟是皇帝的宗弟，他肯定得罪不起。可这公孙疾只是安邑君庶出子，说白点就是府上的仆人，帮着安邑君打点生意买卖。这种人，不过是枚随时都能舍弃的棋子。
    况且，他有长公子扶苏撑腰！
    天塌下来，长公子顶着！
    “此地人多，不如进府再说？”
    公孙疾也是无奈至极，只得点头。
    他可以不给陈平面子。
    毕竟，陈平压根就没啥官职傍身。
    但是，秦草的面子他不敢不给！
    秦草深受皇恩，有皇帝赐字这等殊荣。
    他和秦草死磕，等同自杀。
    只是他不明白，秦草为何会来此？
    他不是乡啬夫吗？
    还能跨郡跑河东这凑热闹？
    ……
    ……
    秦草让陈平安抚灾民，就带了苏隰和英布进门。他们二人皆是武艺不俗，真遇到危险，也绝对能杀出条血路掩护他逃跑。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是得谨慎些。
    当然，这机会还是太小。
    这么多灾民都在门口。
    公孙疾吃了熊心豹子胆动他？
    “来，秦君请坐。”
    秦草也不客气，就坐在右侧。
    接着，就有侍女送上佳酿鲜果。即便是大灾当前，公孙疾这样的勋贵豪强照样该享受就享受。
    侍女手脚有些笨拙，不慎将颗青枣滚落在地。公孙疾顿时蹙眉，当即训斥道：“叱嗟！来人，将她拖下去笞三十！”
    “家长，妾知错妾知错！”
    “疾公何必与隶妾计较？”
    “隶妾？她算不得是隶妾，乃是我旬日前以半石粟米买下的。既是我买下的，自然想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
    公孙疾言语中带着股浓浓的得意。
    似乎，是在炫耀着什么。
    别说秦草，扶苏都绷不住了。
    像这种宗室庶出，连皇宫都未曾进过。至于那安邑君，他倒是见过好几次。皇帝寿宴时，安邑君也同样也来了，只不过他们没什么交情。
    昔日他父皇能登基，安邑君其实也有相助。只不过他能力有限难当大任，这些年都是担任咸阳闲职，只需要挂个名就能拿岁秩。若非赵高被罢免，也轮不到安邑君担任中车府令。
    至于这公孙疾？
    扶苏只是听过，却从未见过。
    公孙疾主要负责买卖当地池盐，从中也是捞了不少油水。也正是如此，他府上囤了足足八千石粮食，都快能赶得上那郡县粮仓。
    原因也简单，河东郡隔三差五就会生涝。
    他囤粮食，自然是为了趁灾捞钱。其实他池盐捞的钱这辈子都花不完，但人总是贪心的，哪怕花不完就放在那，闻着铜币的味他都觉得香。
    秦草面色平静，毫无波澜。
    这种人，他见的太多太多。
    “疾君，吾此次也是奉皇帝之意来此赈灾。皇帝甚至命咸阳开仓，以石三十钱的价格出售十万石粟米。”
    “你不必哄骗我。”公孙疾冷笑着道：“你说皇帝开仓赈灾，疾信。可要说将整个咸阳仓的十万石粟米都放出来，疾不信。至于这米价，石米百钱已是最低。否则非皇帝制诏，疾恕难从命！”
    果然，这家伙不好忽悠啊。
    既然软的不行，那就只能来硬的了！
    【安邑君纯属虚构人物，主要是秦朝的史料太少了。按理说秦始皇也不可能就一个弟弟成蟜，所以小草就虚构了个安邑君。另外就是食邑的问题，小草翻了些论文，大部分都是说秦朝伦侯彻侯这种级别的有食邑，但是没有治理权。至于历史文献，实在是没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