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素来如此，便对吗？

    秦草也是尴尬的很。
    喜素来不喜属下与商贾有过多来往。
    并且，喜经常叮嘱他把心思放在农事上。
    秦国以农为本，天大地大农事最大！
    比方说运粮需征民为徭，那么得避开春耕秋收农忙时节。这可是洞庭郡守亲手写的奏疏，并且已经列入秦法。
    “咳咳，您老怎的来了？”
    “你不想老夫来此？”
    “哪的话？”
    喜气冲冲的径直坐下。
    望着扶苏，眼神中满是失望。
    堂堂长公子不加劝阻，还助纣为虐？
    扶苏左看右看，满脸无辜。
    不是，这怎么又和他有关系了？
    这可都是皇帝的意思！
    “喜君，喝杯茶消消火。”
    “不必了！”
    乌倮见情况不妙，也是旋即起身。
    “既是如此，那老夫先告辞。”
    “告辞。”
    乌倮也没辙。
    他看似封君，可又有几人瞧得起他？
    商贾就是商贾，哪怕封君也还是商贾！
    若非他有利于秦国，谁会搭理他？
    待他走后，秦草便让陈平去取奏疏。
    “喜君，你先过目。”
    “不看！”
    “你看看先。”
    这老头怎的这么犟呢？
    喜半信半疑的接过奏疏。
    望着上面隽永的字迹，顿时面露不解。
    “你这字怎的变了？”
    “草……”
    “怎么？”
    “我这是用左手写的。”
    秦草略显心虚的开口。
    没辙啊，先前都是苏隰写的。这两日他手烫了好几个水泡，秦草想着就让陈平代劳，结果却把字迹这茬给忘了……
    况且，他也没说错。
    现在陈平苏隰就是他的左膀右臂！
    陈平不就是他的左手吗？
    “汝左右手都能书写？”
    “实不相瞒，我还精通左右互搏！”
    “这是怎么练的？”
    “除开九成的天赋外，还有一成的脸皮。”
    “……”
    陈平对此也是哭笑不得。
    偷懒就偷懒，怎的还吹起来了？
    喜是压根就不信。
    不过，他现在也懒得追究。
    打开奏疏，慢慢看了起来。
    “官茶易马，商茶给卖。”
    “税比五成，利通有无？”
    “汝要将这茶叶税比酒肉？”
    “正是！”
    秦草笑着颔首。
    其实，目前压根没有茶叶的税率。所以，他就让陈平写了份谏茶书。除开提到茶的重要性外，也提到该如何收税。
    有些事，自觉点会更好。
    要让李斯下手，税率绝对只高不低！
    这么大块金子，谁都想分杯羹。
    ……
    喜放下奏疏，脸色凝重。
    他真没想到秦草会如此自觉。
    “这就是你从商的理由？”
    “那个，其实也是想捞点油水。”
    “？？？”
    “不，主要是为造福天下黔首！”
    呸！
    众人同时在心里头狠狠啐了口。
    捞钱就捞钱，还造福天下黔首？
    你脸皮怎的就这么厚呢？
    “老夫倒想知道，你是如何造福的？”
    “咱吃完饭再聊，喜君也来尝尝。”
    “……”
    看喜这模样，想来朝食都还没吃。
    火急火燎自县城赶来，这可不行。
    饭食准备的很丰盛，有酒有肉。
    喜也是发了狠，多吃了两碗饭。
    他要把秦草这资本家吃穷！
    “现在能说了？”
    “吃饱饭不能坐着啊，喜君没事就得走两步。古语有云：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
    “这是何人所言？”
    陈平面露不解。
    他好歹也是博览群书，怎的未曾听过？
    “秦越人。”
    “他说过？”
    “你不信去问问他。”
    “……”
    陈平悟了。
    秦草不愧是秦草，果然博学多才！
    看来，他要学得还有很多！
    “那真能活到九十九？”
    “当然，老秦人从不骗老秦人！”秦草顿了顿，继续道：“喜君活到九十九，自会知道我说的是真的。”
    “……”
    “……”
    喜难得一笑。
    秦草倒是很会说话。
    难怪皇帝会如此偏爱。
    “喜君生气，无非是气我不务正业，不把心思放在农桑秦律上。”
    “你知道还敢如此？”
    “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秦草顿时一把鼻涕一把泪，而后全擦苏隰衣袖上，“敢问喜君，黔首种桑织布可算不务正业？”
    “自然不算。”
    “那我这也不算。”
    “？？？”
    这能相提并论？
    陈平见状旋即在旁抬手解释道：“农事律法，秦君其实已吩咐吾等帮忙解惑。至于秦君，自然得谋大事，此类小事不必劳烦秦君亲力亲为。”
    “你是陈平？”
    “正是。”
    “说话倒是更得体，为何不为吏？”
    陈平只是尴尬的笑了笑。
    他先前倒是想当，只是没钱打点。
    明明考核成绩第一，愣是被刷下来。
    喜看向秦草，长叹道：“汝既为秦吏，当明白不得插手商事。若以庶出规避此事，老夫也就罢了。可汝却偏偏与那乌倮如此公然谋商，汝心中可还有秦律？”
    面对喜的严声斥责，秦草沉默了。
    看似斥责，却透着浓浓的关怀。
    喜若真追究，那他可就麻烦了。
    秦法明确规定：啬夫不以官为事，以奸为事，迁！
    “喜君以为长宁乡现在如何？”
    “问此事作甚？”
    “想听听看。”
    喜望着槐树上挂着的竹筒，负手而立道：“吏治清明，黔首富足，说是关中第一乡都不过分。待祥瑞大熟，极有可能都会赐爵。”
    秦草也是笑了起来。
    顺手将苏隰腰间挂着的长剑抽出。
    “长宁乡去年修的路，今年来往商贾增加了三成，商税增加了五成。比方说这亚麻纸，更是供不应求。此功绝非商贾之功，而赖黔首勤劳所得。但商贾就如此剑，并非洪水猛兽。用的好，则能富民强国，乃至拓土开疆！”
    秦草所言并未夸大。
    喜也知道，长宁乡商税暴增。
    “那用的不好呢？”
    “有秦法约束，怎会不好？”秦草忍不住笑了起来，“瞧瞧方才的乌倮，纵然被皇帝封君，可见了喜君不依旧是如硕鼠见到狸狌？”
    是的，这就是秦法。
    在秦国，商贾就是个der！
    钱是有，但却偏偏没任何地位。
    纵然喜这样小小的县令，都能不给乌倮面子！
    有功者显荣，无功者虽富无所芬华！
    乌倮如此，其余商贾会如何？
    他们就是皇帝养的猪！
    想杀的时候，随便找个理由就成。
    “富民强国好说，如何能拓土开疆？”
    喜忍不住蹙眉开口。
    他精通秦律，至于其他了解的并不多。
    “就不说乌倮所作所为了，昔日管仲以鹿制楚，以皮制代，以绨（ti）制鲁梁，这不就是拓土开疆吗？”
    秦草说的就是春秋商战。
    管仲绝对是堪称商战鼻祖级的人物！
    他所想的法子，即便在后世也都被大量运用。当时鲁国和梁国盛产绨，管仲就让齐桓公经常穿绨。齐国朝公百姓上行下效，导致绨的价钱飙升。齐桓公甚至找来鲁梁两国的商人，告诉他们：贩千匹绨，赏三百金！
    鲁梁两国见状简直乐开了花，寻思着齐桓公可真是个小白，这不是给他们送钱花吗？
    全国老百姓都给寡人织绨！
    至于种地？
    还种个毛的地！
    把绨高价卖给吕小白，再低价买齐国粮食不香吗？
    鲁梁两国辛辛苦苦搞了一年，正准备大发横财的时候，齐桓公突然宣布禁止进口绨料，并改为穿帛料的衣服。同时禁止齐国人穿绨料衣物，违者重罚！
    此事，鲁梁两国傻眼了。
    他们手里没粮食了，只有大量的绨。
    因为举国制绨，导致田地荒废农业衰退。而且因为耽误了春耕，导致粮食还得等。看着鲁梁两国爆发饥荒，齐国又径直向他们出口粮食，于是乎鲁梁两国没支撑多久就被齐国所吞并。
    此种做法，后世某个国家经常干。
    甚至，还想动咱老百姓的饭碗。
    ……
    喜闻言也是颔首点头。
    还算这小子说的有道理。
    “喜君，其实不论商贾亦是农夫都有其用。荼叶我已命人以十钱每两的价格收购，而我卖给乌倮的是六百钱每两！秦国获得大量的商税，黔首贩荼而获利，匠人制茶亦可获利。如此，草敢说此乃富国强民之术，草何错之有？”
    “你……”
    别说喜了，就是扶苏也觉得倍儿有道理。所有人获得的利润，其实皆是出自乌倮。而乌倮的钱大部分则出自塞外戎狄，也就是说他们变相的是赚戎狄的钱。
    秦国获利可造兵器马具，同时组建锐骑。待机会成熟，那塞外戎狄便是秦国刀下鱼肉。不战而屈人之兵，同时还能富民强国，何乐而不为？
    “黄狸黑狸，得鼠者雄！不论是何手段，能富民强国的都是好法子。敢问喜君，草说的可有错？”
    喜没有回答，只是长叹了口气。
    “秦法，素来如此。”
    “素来如此，就真的对吗？”秦草无奈道：“先祖废人殉，商君变法强国。皇帝则废周八百年分封，推行郡县。敢问喜君，他们可有错？”
    有道理啊！
    扶苏听到这话连连点头。
    秦草说到他心坎里去了！
    素来如此，就真的对吗？
    秦国国君，有哪个是守着祖宗之法不知变通的？
    特别是他父皇，更是个喜欢推陈出新的人。废分封，行郡县。废冕旒，着袀玄。只要有利于秦的，为何不去改变？！
    好样的！
    以后，秦草就是他的百里奚商君管仲！
    待他为二世，必让秦草发挥其所长！
    【两更送上，继续求下免费的礼物和五星好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