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天降正义，家父李通古

    长宁乡，关市。
    秦国关市与后世集市大相径庭。并非是一条街左右各种商铺。而是有点像菜市场，四四方方，周遭还有丈许高的土墙。
    像亭或是里都无关市，起码得是乡级的。
    要是在农村长大的，肯定会知道赶集。
    卯时一到，就有头戴赤帻的关市小吏将市旗升起。而后商贩们便依次拎着货物和验传，确认无误后方可进关市摆摊做买卖。
    胡亥挑着筐春笋，左右环视。他长这么大，还是头次进关市。先前他跟着皇帝巡游，也只是隔着老远看看而已。对他来说，民间关市处处透着新鲜。
    桃夭站在他身后，挑着筐桑葚。这些桑葚是都她母亲采摘的，个大肉厚呈紫红色，酸甜可口。
    这些全加起来估摸着也就三四十钱。
    但是，这就是寻常黔首的生活。
    胡亥会跟着，纯粹是想来玩的。
    刚进关市，胡亥便观察起四周。
    数步外就看到有各种旗帜摇曳，最前面的布旗则以小篆写着【食】字。这就是秦国的食肆，主要用作来往黔首吃饭歇脚用的。里面铺着草席，还能瞧见有食客跪坐于木案前，捧着大陶碗吃着黍臛（huo）。
    食肆都是秦国官营，赚的钱都归国有。吃饭前还得检查验传，若是有问题，店家会即刻通报县寺。如若举报有功，他们还能得到奖励。
    找到合适的位置后，胡亥就把东西放下。
    接着，他就准备先走一步。
    他堂堂公子，在这陪桃夭卖桑葚春笋？
    天大的笑话！
    这事要传至咸阳，他还怎么混？
    咸阳城的狐朋狗友，怎么看他？
    “小桃，你别乱跑。”
    “没事，我就到处转悠转悠。”
    见他如此，桃夭只得无奈点头。胡桃毕竟是膏粱子弟，出身不俗。能陪她走十几里路来关市，已是不易。
    桃夭取出木签，提笔在上面标好价格。
    桑葚，一钱三斤。
    春笋，一钱五斤。
    别觉得便宜，相较于现在物价很正常。
    斗米不过三钱，两只羊蹄也只要三钱。会买这些的，那都是城里的大户人家。正常乡野黔首大部分都是自给自足。
    秦法有规定，凡超过一钱的东西就必须得标价。所以在秦国关市碰不到讨价还价的，都是明码标价，绝不能遗漏。否则，巡视的关市小吏可不是吃素的。
    来往黔首还是很多的。
    荆钗布裙的妇人，左手提着篮子，右手牵着稚童正在观察。也有葛布短褐的壮汉，衣服上打着补丁，以黑布包头。他们的衣领皆是以右衽而穿，也就是左衣领压着右侧。像后世的左衽穿法，在这时期属于是死人或是蛮夷才会穿。
    时代不同，规矩自然也有所不同。
    “这桑葚甜吗？”
    等候良久，终于有人来询问。
    站在面前的是腰间挂玉的翩翩少年。
    身旁跟着年迈的老者，虽然佝偻着身子，可腰间却挂着口宝剑。从其那锐利的眸子就能看的出来，这老者绝非等闲。
    “保证甜，不甜不要钱！”
    桃夭连忙起身。
    “你这里的，我全要了。”
    “可若不甜，我就让人抓你！”
    李鹄轻描淡写的开口。
    其实，他就纯粹是想戏弄此女而已。他为李斯幼子，为他取名鹄，可见对他的疼爱。鹄就是所谓的天鹅，素来就有鸿鹄之志的说法。
    不过，李鹄人却不咋地。
    年仅十四，隔三差五就跑女闾潇洒。李斯忙于政事，对他疏于管教，在咸阳是出了名的败家子。
    李鹄会来长宁乡，就是想会会秦草。
    都说秦草天资过人，素有奇计。
    这些天在咸阳，他总能听人提及秦草。
    李鹄在府上隔三差五也会提到这名字。
    如此有趣的人，他怎能不来见见？
    关键是他闲的蛋疼啊！
    本来他有时候还能入宫找公子胡亥玩，结果现在胡亥被禁足，任何人不能见。憋了半个多月，李鹄实在是绷不住了。撒泼打滚后，终于是得到李斯的准许。
    不过，李斯可提醒他了。
    去长宁乡可以，万万不能闯祸。
    更重要的是，绝不能得罪秦草。
    切！
    越不让，我越要去招惹他！
    李鹄差点没笑出声来。
    区区个秦草，能耐他何？！
    ……
    其实，李鹄并不知他已掉李斯的陷阱里头。
    李斯也曾是胡亥的老师。
    所以，他很清楚胡亥为人如何。
    可结果呢？
    在长宁乡被秦草治的服服帖帖。
    李斯知道人天资不同，对李鹄要求其实也不高。不说能如其大兄李由般出色，只要别闯祸就行。
    李斯虽官至左丞相，但站的越高所背负的就越多。底下人明面上对他恭维，实则巴不得他赶紧死，借此上位。
    权力，会令人疯狂！
    先前李鹄闯祸，皇帝见其年幼只是一笑了之。他教导胡亥时，还能带着李鹄进宫伴学。
    可随着李鹄即将成丁，就再也不能肆意妄为。若是入朝成为侍郎，要守的规矩更多。如果那时他闯下大祸，整个李氏三族都会遭受牵连！
    所以，李斯便想了这么出。
    他搞不定，不代表秦草搞不定。
    胡亥都能教好，李鹄怎就不行？
    李斯也已打定主意。
    若是秦草都教不好，那就把李鹄逐出咸阳，交给他大兄李由照料。他宁愿李鹄在外胡混，也不愿他牵连李氏！
    他历经千辛万苦，方有今日地位。
    所以就是他亲生骨肉，他也不会手软！
    况且把李鹄赶出咸阳，总比死了强！
    ……
    面对李鹄刁难，桃夭却是不在乎。
    “放心，你吃过后肯定说甜！”
    “那你秤吧。”
    李鹄冷冷一笑。
    这小丫头上钩了！
    桃夭熟练的拿起铜权，上面还刻有排篆字：廿六年，皇帝尽并兼天下诸侯，黔首大安，立号为皇帝，乃诏丞相状、绾，法度量，则不壹，歉疑者，皆明壹之！
    所谓铜权，其实就是秤砣的意思。如果买家觉得分量有误，还可以至关市小吏那里复称。若是缺斤少两，经查明后商贾最起码也得赀百钱。
    这就是秦律！
    “拢共百廿三斤，就算百廿斤。”
    见对方出手不凡直接全包了，桃夭也是相当客气主动降价，算下来也能得四十钱！
    “给钱。”
    李鹄连看都没看。
    老者旋即自褡裢处取钱。
    给的都是统一的半两钱，不过钱币有好有坏，有的品质较差甚至还上了锈。桃夭也没有挑挑拣拣，她记得苏隰提到过秦律，说是百姓买卖时使用钱币，质量好坏都要通用，不准选择。
    当然，要是磨损严重则能不收。
    但要是张三觉得自己钱币没问题，但商贾却说他的钱币磨损严重而不收。这时双方各执一词，则由关市小吏判罚，谁错谁就要受罚！
    “多谢！”
    桃夭旋即抬手作揖。
    有了这笔钱，母亲就能做身新衣裳。
    而且，还能再去抓药。
    桃夭并没有开契卷，因为不足百钱的话是不需要开契卷的，这也是秦律人性化的一方面。
    李鹄顺手拿起枚桑葚，直接丢进嘴里。实打实的说，这桑葚的确是很甜，远比他在咸阳吃的还要甜。个头大水分足，而且这一筐桑葚就没几个坏的，很明显是一枚枚精挑细选过的。
    不过……他可是要来找麻烦的！
    “酸，太酸了！”
    “一点都不甜！”
    “你……”
    桃夭顿时气急，连忙道：“这些桑葚明明是甜的，你为何说酸？”
    “甜的就是甜的，酸的就是酸的。你保证这桑葚是甜的，可我觉得是酸的。来，你尝尝这桑葚，是甜是酸？”
    李鹄拿起个桑葚丢给旁边的老者。
    老者闻言顿时蹙眉，却还是尝了尝。
    而后无奈的叹了口气，“是酸的！”
    “看！他也说是酸的，我可没冤枉你。”
    “你……你……你们是一伙的！”
    桃夭算是看明白了，对方明显来找茬的。
    “是又如何？”
    “我家的桑葚是甜的！”
    “你家桑葚是酸的，你却骗我说是甜的，我现在就拉你去见市吏！”
    “我……我……”
    桃夭顿时就慌了神。
    而这时其他商贾也凑了出来。
    特别是陶，更是挡在桃夭面前。陶自然是认识桃夭的，也知道她是秦草的表妹，对方这明摆着就是欺负人！
    “汝这黄口孺子休要放肆！”
    “呵！”
    李鹄面对聚集而来的人，却是毫不在意。
    “你可知她是何人？”
    “谁？”
    “长宁乡秦草之妹！”
    “那正好，我还找对了。”
    李鹄来长宁乡就是找秦草麻烦的，恰好碰到了桃夭，还真是天助我也！
    “什么？”
    “那你可知我是谁？”
    “家父，左丞相李通古！”
    “呵，不过就是李……嘶？！”
    陶脸上笑容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瞪直双眼，咽了口唾沫。
    四周人群皆是惊呼不断，齐刷刷向后退去。
    谁敢得罪李斯？
    就连关市小吏也不敢上前找麻烦。
    “怎么，不是要动手吗？”
    “来来来，我把脑袋伸这！”
    “你这匹夫有胆的就动手！”
    “打呀，量你也没这胆！”
    陶满脸赔笑，向后退去。
    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动手。
    “哼，一群鼠辈！”
    李鹄冷笑连连，当即就要伸手去抓桃夭。
    “放开那个女孩！”
    咦……这声音怎的如此熟悉？
    李鹄转过身去，只看见一道人影袭来。
    “天降正义！！！”
    砰！
    李鹄直接被一脚踹飞出去！
    众人皆是哗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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