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大夫斩首者迁，你能教教我吗？

    “禀县令，人都已安排妥当！”
    “杀！”
    泾阳县令魏矢目露杀意。
    天赐良机，可算让他碰到大鱼咧！
    魏矢大父为昔日的穰侯魏冉，只不过他是庶出子而已。这些年依靠祖辈余荫，加上自身勤勉认真精通律令，前年终于被提拔为泾阳县令，赐爵五大夫。
    泾阳乃京畿三十六县之一，地位远比关外郡县大吏来的高。就是给魏矢个郡守，他也不换。
    去年泾阳出现伙群盗，影响极其恶劣。他们劫掠来往商贾，打一枪换个地方，所掠财富超过十万钱。不过他们也很聪明，他们只求财不伤人。
    秦国律法极其严苛。
    盗杀罪远比群盗罪要狠！
    若两者相合，那就是死路一条！
    不过也无妨，有总比没有强。
    秦吏每年都有上计考核，京畿县令直属于内史，所以会由内史腾亲自审理。若是干的好还行，干的不好会被直接罢免。像剿匪这种，同样也属于县令的政绩。
    魏矢听说前不久骊山有刑徒逃出。
    而且，恰好就逃至嵯峨山。
    天赐良机！
    这要把他们一锅端了，岂不美哉？
    这不，他立刻召集人手亲自来此。本来这活该由县尉负责，只是县尉这几日告病歇息，所以魏矢只能亲自上阵。
    在秦国想要捞军功可太难了！
    爵位越高，想要晋升就越难。
    没错，秦国斩一甲士便可赐爵公士。不打仗的时候群盗山匪，同样也算在内。但是，这只是对无爵的黔首而言。
    另外可不是光计算杀的人，自个阵亡的人也算在内。秦国军团大概划分为万人阵，千人阵……乃至最后的什伍小队。
    比方说张三乃是伍长，为五人小队单位。打仗的时候他们死了个人，那他们队伍就必须杀一个人来弥补。若是五人小队都没杀人，那不光没奖赏还会受罚！
    另外，后世的斗将也不可能出现。
    在秦国素来讲究各司其职，什伍厮杀血战疆场，军官负责指挥统帅各自队伍。秦律有云：五十人一屯长，百人一将。其战，百将、屯长不得斩首，得三十三首以上，盈论。百将、屯长赐爵一级！
    如果百将级以上的军官杀敌，不光没有封赏，还会受到迁刑。
    至于后世的斗将？
    想想就好……
    魏矢仔细算过，这票山匪少说得有四五十人。若是全部擒获，算上他先前的政绩，爵位必能再进一步至十级左庶长！
    “禀县令，沿路有大量脚印。”
    “嗯？可是群盗的？”
    “应当不是……四面八方皆有。”
    县卒抬手示意。
    按道理说，群盗对此地肯定很熟。
    他们必定有条路能直达山下。
    怎会四面八方皆有？
    魏矢蹙眉不解。
    所以，这是啥情况？
    魏矢思索片刻后，还是命人前行。
    “杀上去！”
    他此次足足带了五百人，全都是县中精锐。一个个身着皮甲，皆是身高七尺以上的壮汉。哪怕比不得大秦锐士，那也是身经百战的猛卒。这票群盗估摸也就几十人，威胁不到他们。
    ……
    ……
    山腰处。
    英布环视四周，哭笑不得。秦草这拢共不过百人，人数根本不占优势。所谓旌旗擂鼓，只是装腔作势而已。
    若是方才死磕，秦草绝不是他们对手。
    他们占据地利，就这么降了？
    秦草打量着面前受了黥刑的壮汉。
    高八尺有余，胳膊都快赶上秦草大腿粗。留着络腮胡须，扎着简单的发髻，以黑布包裹。穿着身粗布短褐（he），还有不少补丁。另外几人则着赭衣，明显是受刑之人。
    “足下就是秦君？”
    “嗯。”
    “偃姓英氏名布，乃九江郡六县人。”
    英布抬手作揖，自报家门。
    秦草只是颔首点头，同时命人将这票山匪全都捆绑起来。如今人为鱼肉他为刀俎，自然没必要客气，否则只会让人觉得他愚蠢。
    “汝虽为刑徒，却很聪明。”
    “投降，是你唯一的出路。”
    “否则，就只有死！”
    秦律对罪犯刑徒也是有优待政策的。
    比方说主动投降的，罪降一等。
    供出主谋或提供线索的，罪降一等。
    原因很简单，秦国缺人干活。
    杀人很简单，杀完后谁来干活？
    离宫皇陵，驰道直道，长城河渠……
    这些都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
    刑徒是最合适的人选！
    只要管饭，那就是免费的劳动力。
    也正是如此，秦国肉刑远比死刑多。肉刑最多的就是黥面，因为不会妨碍他们干活。或者是砍手指或者脚趾，也不会有事。
    英布抬手讪笑了，“败于秦君之手，布心服口服。不愧是名动关中的不世奇才，想到以这种法子攻心。”
    面对他的恭维，秦草并未放心上。
    要连他们都搞不定，还当毛线主角？
    “老牛，你带人先搜身。”
    “确认无误后，再把他们全绑了。”
    “好咧！”
    秦国办案自有其流程，抓到犯人后，首要任务是确保自身安全。然后开始搜身，保证犯人身上没有携带任何兵器，再将他们捆绑好移交直属县寺。
    先前曾有游徼因为没搜身，犯人用藏在衣袖内的匕首隔断绳索，而后再将游徼击杀逃走的。对这类罪犯，抓到了那就是个死，哪怕投降也没用。
    “你们可曾害过人？”
    “禀秦君，未曾害人。”豕已被五花大绑起来，但目光却是无比笃定，“吾等本为骊山刑徒，前些日子趁着暴雨掘泥而逃。来至此地后，还从未害过一人。吾等只谋财，不害命。若是遇到寻常人家，还会放走他们。”
    “为啥你能这么骄傲咧？”
    秦草是相当的费解！
    哪怕只是谋财，也并非好事。
    咋滴，还得表扬你不成？
    触犯秦律，那就得罚！
    “……”
    “你是何人？”
    “禀秦君，豕。”
    “豕？前些年的泾阳灭门案？”
    “是某。”
    豕没想过隐瞒。
    秦草顿时肃然起敬。
    这事虽然过去许久，可秦草却记忆犹新。
    他家三代为秦而战，立下诸多军功。大父与父亲皆是战死沙场，他同样立下诸多军功，受封五级大夫爵位。可惜，他的妻儿却被乡啬夫所害。暴怒的豕灭了对方满门，他当时可以跑却是留在原地。
    他的那句话，秦草现在都还记得。
    【吾究竟何错之有？！】
    只能说，豕的错是违反了秦律。
    如果豕冷静些，或许不会搭上自己。
    毕竟秦国的连坐法，可不是吃素的。
    当然，秦草并非当事人。
    在失去理智的时候，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秦草略显诧异道：“你也逃出来了？”
    “嗯。”
    豕显得很平静。
    报完仇后，他的心就彻底死了。
    若非人阻拦，他已自尽身亡。
    即便如此，这些年他也如行尸走肉。对他来说能多活一天那都是赚的，哪怕秦草现在要杀了他，他也绝不会皱下眉头。
    “带下去。”
    秦草挥了挥手。
    秦法如此，他也没法子。他钻过不少空子，但有些却钻不得。他现在名气是大，可同样会遭人眼红。估摸着暗地里就有不少人盯着他，就等他犯错然后弹劾他！
    “小草，都搞定咧。”
    “那咱们回去。”
    “好咧！”
    秦牛扛着长铍，无比得意。
    这波可太轻松了！
    兵不血刃拿下山匪！
    这简直就是白给的军功啊！
    跟着秦草混，三天吃九顿！
    得亏他技高一筹早早认识秦草，不然这么好的事哪轮得到他？
    瞧瞧，他这次肯定能爵至簪袅。
    三级爵位，比他大父秦禾还高！
    ……
    “站住！”
    他们正准备下手，就听到声怒喝。
    此时，魏矢喘着气带人来至此地。
    叱嗟！
    到嘴的功劳飞了？！
    他辛辛苦苦准备良久，眼瞅着就能剿匪成功，借此加官进爵，结果却被人给截胡了？！
    他倒要看看，哪个混账敢抢他的功？
    就是别的县令，他也不给面子！
    魏矢抬起手来，身后县卒齐刷刷的取出青铜弩机，机扩声响起，弩箭都已上弦。只要他一句话，就能把这票人全部射杀。
    “自己人，别开枪……啊呸，别放箭！”
    秦草连忙拿着大喇叭开口。
    “汝是何人？”
    “长宁乡啬夫，秦草。”
    “秦草？”
    魏矢当即抬起手，示意停手。
    秦草怎么跑他这来了？
    难不成……是来抢功的？
    秦草示意秦牛等人先把武器收起来。
    自己人打自己人做什么？
    而后无奈走上前去，取出验传。
    “还请足下过目。”
    魏矢看了眼后便还回去。
    “不知足下是？”
    “泾阳县令，魏矢！”
    “原来是魏君，久仰久仰！”
    秦草讪笑着开口。
    这波可真是撞枪口上了！
    他连夜赶来，为的就是抢功。
    没曾想还是慢了些，迎面撞上了魏矢。
    “呵呵……”
    魏矢顿时冷笑道：“秦生不在长宁乡呆着，跑老夫这泾阳县来剿匪？”
    “不不不，我是路过碰到这伙山匪的。”
    “这么多人兵器甲胄皆备，只是路过？”
    魏矢知道秦草来头不凡，但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这次可是秦草越界了。就算闹到皇帝面前，那也是他有理！
    “是的，我就是路过。”
    秦草是咬死不松口。
    “既是路过，那他们便交给老夫。”
    魏矢也不想追究。
    秦草可是得皇帝赐字，备受恩宠。
    只要老实交出山匪，也就罢了。
    “我们剿的匪，凭什么给你？”
    “何人放肆？你能剿……”
    魏矢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望着不远处的扶苏，人都傻了。
    这……这是长公子扶苏？！
    “魏君要说什么？”
    “你能剿……教教我吗？”
    魏矢露出抹巴结的笑容。
    他万万没想到，秦草竟与长公子相熟？
    嘶……
    扶苏在皇帝寿宴上说的民间友人，真的是秦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