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秦人豕，上兵伐谋

    翌日，清晨。
    嵯峨山。
    青山连绵，位于泾阳池阳县交界。山高险峻，南坡陡峭好似刀削斧劈而成。就是再有经验的猎人，也不会随意踏足山顶。若是爬上山峰，环视四周关中平原便可尽收眼底。不远处泾水渭水分明，依靠郑国渠灌溉关中平原。
    望着朝阳东升，英布长叹口气。身上湿漉漉的，皆是被露水打湿。想不到，他皋陶后人竟落得如斯田地。堂堂偃姓英氏，却被官兵赶得四处逃窜，流落至嵯峨山隐匿。
    这几日他派了些人出去打听。
    不过，大部分都是坏消息。
    泾阳县令已得到消息，要围剿他们。
    他的拜把子兄弟被秦草生擒。
    说是结拜兄弟，实则他根本懒得理会。要不是为了服众，他根本不想派人去救。即便如此，他估摸着黑鱼等人也是凶多吉少。动动脑子就知道，秦草是那么好糊弄的吗？
    当然，他也只是想试试看。
    成了，他地位会更高。
    就算他们失败，也不影响他。
    “如何了？”
    “禀义兄，人还没来。”
    “再探！”
    英布站在山沿，脚下便是深渊。他算过时间，此地至武功县约有百五十里路远。以马车的速度而言，两个时辰内是绰绰有余。如果顺利的话，昨日就该回来了。
    可惜，到现在也没任何动静。
    所以，很可能是已遭不测。
    “豕（shi），通知山脚下的兄弟当心。另外，再安排人准备离开。黑鱼他们很可能被那秦草发觉，咱们准备走吧！”
    “就这么走了？”
    “再不走可就走不成了！”
    豕是地道的关中老秦人，论年纪甚至要比英布还大。当初的他战功赫赫，参与过多起战役。
    十八年攻赵，破邯郸，得爵公士。
    二十年攻燕，破蓟城，得爵簪袅。
    二十三年参与伐楚之战，得爵大夫！
    ……
    后来解甲归田，豕被任命为乡啬夫。
    待回家后，他却傻眼了。
    因为，他的家没了。
    他的妻子死了，一儿一女也死了！
    按亭长所言，他的妻儿是被山匪所害。豕起初并未怀疑，悲愤之余还是办了葬礼。机缘巧合下他听到妇人提及此事，说他出征后妻子受亭长羞辱。最后因受不了折磨，带着子女在他凯旋前夜投井自杀。
    暴怒的豕彻底失去了理智。
    他提起染了无数敌人鲜血的秦铍。
    以一己之力，杀了亭长满门。
    当时豕可以逃走，但他没走。
    此案轰动泾阳，由县令亲自审理。
    豕当着县令的面，质问他何错之有？
    “吾三代皆为秦卒，吾翁与大父皆战死沙场。破邯郸城，吾身中三箭浑身染血，斩敌七人。吾为秦国出生入死浴血奋战，却无法保护自己的妻儿，吾何错之有？！”
    这事闹得是沸沸扬扬，最后由还是廷尉的李斯亲自定案。秦法不可违，私斗杀人其罪当诛。但念在豕有军功傍身，便削其五级爵位，黥为城旦！
    爵位，有时候是能救命的。
    所以，豕就被罚去修皇陵了。只不过他的事很多斗食小吏都佩服的很，所以豕在骊山皇陵过的倒也不差。别的刑徒只能食粝米，豕有时候则能享精米。
    一来二去，英布也就认识了豕。
    英布欣赏豕的气概，也很同情他。
    趁着天降暴雨，他们共同逃了出来。本来有十几人的，期间遭遇秦军的追杀死了好几人。逃至嵯峨山，才算是勉强摆脱秦军。
    豕皱着眉头，还是转身离去。
    他认识这么多人，英布是最为独特的。英布为人极其豪迈，就是管他们的斗食小吏都得给他面子。英布就有些类似于是监狱里的狱霸，有他帮忙管着刑徒其实能轻松不少。
    另外，英布的方向感极好。
    哪怕在丛林内，依旧能分辨方向。
    英布还精通谋略，为了越狱早早布局。安排人手各司其职，趁着暴雨掘开泥土逃出骊山。再依靠期间制作的简易地图，愣是带着他们逃了出来。
    而且，英布够狠！
    英布表面与那些刑徒称兄道弟，看起来相当讲义气。但当遇到危险时，英布也会果断放弃。路上有人被秦弩射中右腿，当时若带着他只会被秦军追上。英布想都没想，直接将其抛下。
    没人反对，因为他们都想活命。
    英布长叹口气，便准备收拾东西跑路。
    再不走，等秦草带人来抓他们？
    他虽未见过秦草，却听过他的事迹。
    献祥瑞粮种，亩产五十。
    献农书以兴农事，还有兴农重器。
    皇帝寿宴时，献上雍州鼎得赐字。
    ……
    一桩桩一件件，他也都听说。
    英布也很想亲眼见见这位青年才俊。
    可惜，注定是见不着了！
    “义弟，走不了了！”
    就在这时，豕连忙跑了过来。
    神色惊慌失措，大口喘着粗气。
    “怎的？”
    “秦军来了，少说得有数百人！四面八方皆是旌旗！”
    话音刚刚落下，各地便响起了战鼓声。战鼓声响彻山野，还夹杂着铺天盖地的喊杀声。
    “报！”
    “秦军来了，少说得有上千人！”
    “叱嗟！到处都是人，起码有好几千！”
    听着这些山匪的消息，英布差点没吐血。
    你们能不能别扯犊子？
    还好几千人？
    秦草不过乡啬夫，能调动多少人？
    就算泾阳县令带人来此，也不可能这么多。撑死几百人，那都是相当给他们面子了。
    “他们没说错，这次来的人很多。”豕喘着粗气，低声道：“吾观旌旗少说数十，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人，且出路都已被堵死。咱们只有几十人，要不和他们拼了？！”
    英布也是慌了神，不知所措。
    拼？
    他们要是敢拼，很可能被全歼！
    “山上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放下兵器，立刻投降，这是你们唯一的出路。咳咳咳……你帮我继续喊。”
    “？？？”
    英布挠着头，这是啥意思？
    ……
    山腰处。
    扶苏举着秦草特制的大喇叭，对着山顶就开始卖力的吼了起来，“山上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放下兵器，立刻投降，这是你们唯一的出路。咳咳咳……”
    他见过劝降的，没见过这么劝降的。
    不得不说，秦草可真是太阴了。
    手里拢共百人不到，愣是装成数百人！
    派人挥舞旌旗，同时命人在各个方向擂鼓。通过这种方式迷惑山匪，让他们错以为有很多人。
    秦牛扛着秦铍，显得颇为激动。
    “小草，你别喊了。”
    “你让我现在就带人冲上去，我非捅他一万个透明窟窿！”
    “可别！”
    秦草示意苏隰继续嚎。
    他这手其实就是效仿韩信的战术，纯粹忽悠英布的。他不想起太大的冲突，因为他不想看到手里有人牺牲。
    对方人数约有四十来人，全都是刀口舔血的山匪。而且他们在山上，他们从下往上冲明显不占优势。要是英布凭借地形死守，他们这些人怕不是都要交代在这。
    上次剿匪秦牛胳膊就受伤了，对方人数还没这么多，也不占地利优势。要是这次和英布死磕，秦牛死了咋办？
    秦禾家就剩下这根独苗，偏偏秦牛生性莽撞，满脑子都是肌肉。只要遇到有立功的机会，绝对是不顾生死的头个冲上去。秦草也知道，要是他遇到生命危险，秦牛必会毫不犹豫站在他面前。
    所以，秦草选择攻心！
    竖旗擂鼓，就是故布疑云。
    “咳咳咳！”
    扶苏举着大喇叭，嗓子都快冒烟了。
    秦草这是把他当牲口用啊！
    “他们好像没反应？”
    “继续喊，继续擂鼓摇旗。”
    秦草轻飘飘的开口，他带着这些人连夜赶路，总算是赶在泾阳县令前面。英布这票山匪这么多，要是全都活捉可就爽了！
    “来者可是秦草？”
    山顶传来声极其雄浑的嗓音。
    “汝就是黥布？”
    “正是！”
    秦草嘴角扬起抹笑容，果然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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