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多吃点，你是赤枣药丸

    秦始皇脸色铁青。
    这几粒灵药，乃是燕地方士所献。其名为卢生，乃博士卢敖之子。卢敖本来也是方士，只不过他曾为秦始皇寻得古仙人羡门、高誓及芝奇仙药，所以被破格提拔为博士。
    其子卢生也有本事，所献灵药的确不错。
    ……
    秦草望着灵药，脸色同样铁青。
    其实，他也曾遇到过不少方士。
    可以说，方士这行当就因君王而生。
    昔日齐景公就提过：古而不死，其乐若何？
    其实位居高位又有钱的，谁不想长生？
    想想后世那些顶尖富豪，同样也会投资生命医药这块。有的为了多活几年，不惜豪掷数十乃至上百亿的资金。
    秦始皇要知道了，怕不是得直呼内行！
    两千多年后如此，更遑论现在？
    俗话说不怕流氓会打架，就怕流氓有文化，方士也同样如此。方士本来其实就和民间巫祝差不多，压根就不受待见。
    可后来方士学聪明了！
    见君王个个都求长生，他们便投其所好，用儒道言论包装自己。同时个个打扮的都是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养些仙鹤啥的，总之排面还是要做足的。
    并且他们还开宗立派，曰：方仙道或神仙家。现在还跻身于九流十家，门徒受众极光，甚至连诸多郡县大吏都受他们欺骗。上则蛊惑君王，下则愚弄黔首。
    自秦灭六国后，大量的方士便云集咸阳，大肆鼓吹长生之说。为的就是能得皇帝召见，借此升官发财血赚一笔。
    母亲患病时，秦禾就曾说过要不找些巫祝方士来看看，兴许是被病鬼缠身。
    这时期有很多鬼，都出自《日书》里头。比如喜欢攻击人的刺鬼，诱惑人的诱鬼，破坏家具的漏齿鬼。当然还有好的鬼，比如夏日给人带来凉爽的幼龙，会给人送东西的夭鬼。
    秦禾很信这套。
    也正是如此，秦草遇到了方士。
    秦草本就不信这套，见他们胡作非为当即把他们全都赶走了。后来有方士来此愚弄宗亲，也都会被秦草直接拿着铁锹赶走，一边赶一边说自己被恶鬼附身，他们跑的木屐都飞咯。
    后来他也听说过些消息，才知道方士也很难混。
    真以为方士炼什么，皇帝吃什么？
    给鸡吃丹药，鸡死了就证明丹药有毒？
    然后皇帝雷霆大怒，把方士全赶走？
    这些……想想就好。
    秦始皇终身不近六国之人，这些燕齐方士所献丹药会轻松入口？
    就他所知，方士炼制的丹药得先自己吃了，再由专门的罪人服药试毒。确认没事后，才会落皇帝嘴里。但凡有任何不适，方士就得玩完。
    另外，秦始皇还是个急性子。但凡献药就必须有效，若三日内达不到所说效果，则一律视作不直欺君，枭首处斩那都是轻的！
    有些方士就很聪明，他们就说需要各种珍稀灵药。比方说百越半人高的灵芝，亦或者西陲的天外陨星……
    不是臣不练，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于是乎，他们就能苟活下来。
    只不过这种理由用不了几次，继续推三阻四的就会被直接杀。所以很多方士都会找机会跑路，比如说历史上著名的卢生和侯生。
    “这是啥？”
    “丹药，吃过吗？”秦始皇面露微笑，显摆道：“额和你说，这可是燕齐方士所炼。额与他们关系好，方能得到。服下颗就能消除百病，提神醒脑。”
    草，这些狗日的方士！
    你们敢坑我爹？！
    不错，坑的好！
    秦草望着赤红的丹药，突然笑了起来。
    现在，他心中已有答案。
    “你多吃点，这玩意儿不错。”
    “咋咧？”
    “若我没看错，这应当是赤枣药丸。”
    “赤枣药丸？”
    秦始皇捏着赤色丹药，不明所以。这是卢生献给他的灵药，说是以海外仙芝所炼，辅以金石灵矿，服下后就能延年益寿缓解疲劳。
    他吃过几颗，的确是能提神醒脑。夜晚批阅奏疏感到疲乏时，服下此药后休息片刻，就能更为精神。
    “对啊，吃的多了迟早要完啊！”
    “……”
    “……”
    蒙毅瞪着眼，对此是诧异不已。
    好家伙，秦草头这么铁？
    丹药这事，其实一直都是皇帝的禁忌。前丞相隗状就曾上书谏言，应该将咸阳城的方士悉数缉拿，拉至骊山修造皇陵。所谓长生虚无缥缈，炼制的丹药甚至还于人有害。虽说有其作用，却是弊大于利。
    于是乎，隗状告老归乡了。
    解决不了问题，还解决不了提问题的人？！
    这些事，秦始皇能不知道？
    但是他不愿意死，他要长生！
    所以，谁敢说他就砍了谁！
    撒掉，通通撒掉！
    ……
    “你胡咧咧甚呢？”秦始皇强压下心中火气，冷声道：“这丹药还能有假？”
    “谁说是假的？”
    “你。”
    “这是真的啊，真的毒药而已。”
    秦草无奈摊手。
    他仔细闻过，这里面的确是用了大量的珍稀药材。俗话说久病成医，秦草当初照顾母亲经常接触这些，渐渐的也就懂了些。
    不过，除开药材外还有股硫磺味。
    他记得看过史书，说是方士炼丹大部分都会用各种矿石作为辅料。他记得后来就搞出个五石散，有人说这是医圣张仲景搞出来的，实际上这纯粹是在污蔑，因为五石散在西汉初年就已经有了。
    这玩意儿能随便吃吗？
    这赤色药丸不确定是否就是五石散，但听渣爹说药效作用还真有些像。服下五石散后，会令人神明开朗，体力增强，浑身燥热。
    而魏晋时期，五石散最为泛滥！
    秦始皇见状当即冷冷一笑。
    秦草还从未说过大话。
    况且，他也很想听听秦草的高见。
    “你怎的知晓这丹药有毒？”
    “不光我知道，你不也知道？”秦草阴恻恻道：“还和我这装呢？你就根本没想吃这丹药，纯粹做做样子而已，你要吃早就吃了。摊牌吧，这丹药是你让燕齐方士炼制的吧？”
    “？？？”
    你怎能凭空污人清白？！
    “少在这胡咧咧！”
    “呵，被踩到尾巴了？”
    秦草算是看明白了。
    就这三两下，还想在他面前装？
    没这个能力，知道吗？
    “想吃你就多吃点，反正你早点死也更好。你死了，那我就能不用再受束缚，到时候天高任我飞，还不是美滋滋？”
    “额抽死你这瓜怂！”
    秦草撒丫子就跑，气的秦始皇直跺脚。
    麻了，这跑的也忒快了！
    八匹马都追不上！
    秦始皇望着丹药，缓缓将之捏的粉碎。
    “蒙卿。”
    “在。”
    “敕令玄鸟卫彻查所有方士！”
    “唯！”
    秦始皇脸色铁青，眸子中透着股寒意。
    如果是别人说这些，他绝不会信。
    可从秦草嘴里说出来，他信。
    认识秦草这么久，他何时说过大话？
    在秦草眼里，他是其翁秦震。而秦草平日里最在乎的便是宗族至亲，当初因为山匪祸害邻里，秦草不惜是亲自带人上山寻找山匪。
    如此重感情的人，没理由欺骗他。
    秦始皇抬头望着蔚蓝色的天空，脸上带着股怅然，似乎在瞬间老了数岁。良久后，他看向了旁边正在掰扯魔方的张苍。
    “张苍。”
    “在。”
    “朕问你，这世间可有长生？”
    “陛下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
    “那没有。”
    “……”
    张苍同样看着天空，长叹道：“陛下可还记得吾死去的师兄，韩非？”
    “如何？”
    “吾师兄所撰书册，曾提有人献不死药于楚王。宫中卫士乃问谒者，此药可食乎？对曰：可。卫士将其服下，楚王大怒要杀卫士。”
    “卫士曰：臣问谒者，谒者曰可食，臣故食之。是臣无罪，而罪在谒者也。且客献不死之药，臣食之而王杀臣，是死药也。王杀无罪之臣，而明人之欺王！”
    秦始皇沉默了。
    韩非所留书册，他自然都看过。
    这个故事，他同样也看过。
    “昔日曾有方士欲教燕王不死之道，燕王派人前去学习。结果还未学成，方士就已病死。燕王因此大怒，将前往学习的人诛杀。殊不知那方士尚不能令自身不死，又如何能令燕王不死？所谓长生，亦是如此。陛下心中早早就有答案，何故再问苍？”
    张苍脾气就这样。
    他师从荀子，素来是无鬼神论者。再加上受师兄韩非的熏陶，对这些事素来不喜。张苍没有李斯那么圆滑会做人，所以他当初会在秦廷上当着所有廷臣的面怒怼秦始皇。
    完全不给任何面子。
    这些年吃了苦头，才稍微收敛些。
    若是先前的脾气，他会说的更难听！
    秦始皇无力的瘫坐下来。
    是的，他心中早早就有答案。
    只不过，他从不信命！
    别人不能做到，但他一定能！
    也是因此执念，他才会每日服用丹药。宫中单是为他炼制丹药的方士，就有上百人。
    就在这时，秦草却是笑呵呵的走了出来。
    手里端着碗汤面，直接放在秦始皇面前。
    “长生药我是没有，长寿面倒是有一碗。今日乃是你寿辰，就先随便吃点，等过了晌午再大宴亲朋。”
    望着面前的清汤面，秦始皇却是沉默了。
    多年来，他头次感到有种莫名的酸楚。
    如果，这真是他的孩子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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