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束脩，父愁者联盟

    蒙毅打开房门。
    看着眼前乌泱泱的人，吓了一大跳。
    好家伙，这是上门催债的？
    “去去去，莫要在这挡路。”秦禾拄着拐杖走在前面，骂骂咧咧道：“你这管事真是磨蹭，等了半天才来开门。若放先前，早早就被逐出门外。”
    “……”
    老夫忍了！
    “来来来，都进来。”
    秦禾招呼着他们走了进来。
    其实都是普通黔首，都是老的带小的。
    最小的也就六七岁，大的十二三。
    桃夭也在其中，跟在个壮汉身后。壮汉并不算高，留着浓须，长得颇为壮士。皮肤黝黑，双手都很粗糙，一看就知道是干农活的。
    他就是桃夭父亲，名为申。
    因为他是申时出生，所以就叫这名。
    申是地道的关中老秦人，其大父曾参与长平之战，只不过是战死沙场。他大父是有爵位的，但传到他这辈就直接削没了，日子过的相当清贫。
    “见过宗长，见过各位叔伯。“
    秦草起身作揖。
    秦始皇等人也相当给面子，纷纷起身示意。
    “呵！这么多人？”
    秦禾打量着他们，面露诧异。
    又看了眼还在提笔狂书的胡亥，不由感慨。
    这娃子是谁家的？
    还真是努力啊！
    饭都不吃，一个人在这写字？
    “这位就是阿震吧？”
    申伯来至秦始皇面前，好奇打量着。
    他们俩从未见过，申伯只是有所耳闻。
    “足下是？”
    “申，桃夭之翁。”
    秦草面露尴尬，在旁询问道：“宗长，你怎的把诸位叔伯都叫来了？”
    “你不懂规矩就算了，他们这些夯货也不懂。你出钱出人办学堂是为他们着想，这些夯货却是一点礼数都没有。要不是老夫问了嘴，他们都还在装傻咧！”
    “额？”
    秦草面露不解。
    接着，桃夭就举起了手中的竹篮。
    这里面放了约莫有二三十个鸡蛋。
    “先生，这是束脩。”
    “这……”秦草连忙摆手，“不成不成，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困难。况且都是自家人，没必要这么生疏，束脩就免了。”
    几十个鸡蛋，秦草是真没放在眼里。
    但是，这对桃夭家里却是笔巨款。
    拿到关市里头卖了，少说能值三十钱。桃夭的这身衣服快两三年了都还在穿，因为比较短的缘故，脚脖子都还露在外面。
    秦草也曾想给点钱，但人死活不要。
    他们虽然穷，却穷的有骨气。
    “你拒绝个甚？又不是给你的。”
    秦禾瞥了他眼，看向了扶苏。
    “苏君还请一定要收下！”
    “……”
    扶苏彻底傻眼了。
    看我干啥啊？
    我就一男配角，主角又不是我。
    “先生，还请收下这些束脩。”
    “这……”
    秦草瞪着眼看着他，也不说话。
    扶苏望着把竹篮举得高高的桃夭，心里头也相当不是滋味。他本身就宽仁，待黔首更是极好，知道这些鸡蛋对黔首而言意味着什么。
    的确，这鸡蛋不值钱。
    甚至连束脩都算不上。
    只不过，这已是她最拿的出手的了。
    秦草记得先前桃夭的妹妹偷吃了个鸡蛋，结果被申伯拿着竹棍打。就因为其母这些年身体不好，长年累月卧床休养，每日都得服汤药，只能靠着鸡蛋换药。
    这么多年来，扶苏还是头次遇到这种情况。
    望着束脩，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收下罢。”
    蒙毅在旁笑着开口，“这些乃是稚生的心意，若是不收岂不是看不起他们？”
    “草，老蒙你……”
    “不过按楚礼的话是要回礼的。”
    “说的真对！”
    秦草话锋骤转。
    看看，这就叫专业。
    吹起牛皮来都能脸不红心不跳。给回礼这说法，秦草是听都没听过。所谓楚礼，纯粹是老蒙吹的，就是为了化解眼前尴尬的境地。
    “楚礼，还有回礼的说法？”
    “当然有！楚国素来与中原列国不同。”
    “可现在是秦国，没楚国了。”
    “但苏先生可是楚人！”
    扶苏在旁用力的点头。
    他要是再不表态，能把他给逼死！
    “既是如此，那就这样吧！”
    扶苏顿时松了口气。
    给鸡蛋的，那他就回鸭蛋。
    给猪肉的，他就回羊肉。
    给粟米的，他就回些饴糖。
    受礼的流程很简单，远没有后世那么复杂。最后扶苏握着戒尺，依次敲在脑袋肩膀和身上。敲三下是有着各自的用意，敲完后就算正式拜师。以后他们出去混，就能打着师父的名号。若是师父名气大，对徒弟也有好处。
    像李斯韩非乃至张苍，为何能受到秦廷重用？
    就因为他们的来头够大，乃荀子高徒！
    这年头有个好师父，就相当于一脚踏进了勋贵圈。像有些名师收徒的要求更是高的很，某些人带着厚礼去拜，结果人家压根就瞧不上眼。
    所以，也别觉得束脩就是糟粕。
    不同时代，自有其特定的规矩礼节。
    ……
    等都拜完后，秦禾这才满意点头。
    “再过几日便是春祭，你要好好准备。”
    “宗长放心。”
    秦国一年分四季，季首都会行祭祀大典，其中尤以春祭和秋祭最为重要。黔首们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共同庆贺。
    而且还得推举一人为社宰，主持祭社神。这人必须得有足够的名望，得令人信服。大部分时候都是由当地老人担任，像秦草还未及冠就担任社宰还是相当少见的。
    另外，秦国最重要的节日是正旦和腊祭。所谓正旦就是过年，乃建亥孟冬之月，也就是十月初一为大年初一。
    当然，这也是秦始皇改的。
    始皇推终始五德之传，以为周得火德，秦代周德，从所不胜。方今水德之始，改年始，朝贺皆自十月朔。
    秦始皇统一天下后，处处求新求变。
    若非如此，秦草也不会受到重视。
    因为，秦草的种种作为也在推动变革！
    比方说曲辕犁，能令农事改革大兴！
    再如造纸术，能改革文事！
    如果碰到个守成之君，秦草就不好说了。
    ……
    送走秦禾。
    秦草就让老蒙先把礼物入库。
    扶苏手里握着鸡蛋，正在发呆。
    “小苏。”
    “小苏？！”
    “啊？”
    扶苏这才回过神来，不明所以。
    “怎的，没收过这种大礼？”
    “这算什么大礼？”
    饿着肚子的胡亥在边上不屑开口。
    这些全加起来，也抵不过王离的玉佩。
    “胡桃，吾问你个问题。”
    “你问。”
    秦草其实并未生气。
    胡桃有姓有氏，出自勋贵。哪怕是庶出，那日子过得也比寻常人家强太多。况且胡桃还算年幼，他就是说出何不食肉糜这种话来，秦草都不觉得奇怪。
    曾经，他以为古人不吃内脏。
    曾经，他以为古人不会吃虫子。
    后来，他发现自己错了。
    当人快饿死的时候连土都吃，还挑剔？
    秦牛曾经抓了俩蝗虫，他们一人一只生吃！
    古人不是只有大夫勋贵，还有平民百姓。没有这些老百姓，就没有士大夫的风花雪月阳春白雪，更加没有他们的挑剔。
    秦草来至胡亥面前。
    看了眼他写的检讨书。
    不得不说，他的字迹相当不错。
    毕竟是书法大师胡毋敬的宗族子弟呐！
    “现在我手里有五个鸡蛋，我给了你两个。而小苏手里只有一个鸡蛋，却将这个鸡蛋送给了你。现在，你觉得我们俩谁对你好？”
    胡亥是混，但他不是蠢。
    秦草问题一出，他就已明白。
    “是义兄。”
    “为何？”
    “他把自己所有的都给了我。”
    “没错，道理就是这么简单。”秦草很平静的道：“这些黔首很穷，所以他们给的并不多，但却是他们能拿出的全部。”
    “那是他们懒惰。”
    “你说什么？”
    “黔首穷，是因为他们懒惰。”胡亥很认真的道：“吾先前的老师就说过，黔首会穷就是偷懒，还说他们吃不饱饭是咎由自取。十亩地吃不饱，那为什么不多种点呢？”
    话音落下，秦草是强压下心中火气。
    这小子先前的老师是弱智吧？
    这tnd说的都是些什么狗屁不通的话？
    就和后世所谓的专家类似，你没有钱的话，为什么不把自己闲置的房子租出去呢？或者开私家车出去跑滴滴，这不就开源节流了吗？
    我呸！
    这种脑瘫来一个，秦草抽一个。
    什么时候穷人的标准这么高了？
    类似的声音，其实网络上很多。
    “你觉得种地容易吗？”
    “肯定没有律令难。”
    “好！那你明日开始种地！”
    “……”
    胡亥恨不得现在给自己两巴掌。
    他没事嘴欠什么？
    旁边的秦始皇脸色则很难看。
    他万万没想到，胡亥能说出这种话来？
    这话很明显是赵高所言！
    这个混账东西，罚轻了！
    望着呆若木鸡的胡亥，秦草只是冷笑了下。
    种地绝对不是件容易的事。
    哪怕后世有各种器械，同样累死人。
    他就让这小子尝尝种地的苦头！
    “你而今尚且年幼，不懂也很正常。但我真想见见你先前的老师，还有汝翁到底是什么臭鱼烂虾？怎么能把你教成这样的？”
    “咳咳咳！”
    秦始皇一口水呛着，不住的咳嗽着。
    胡亥成这样，怎么就成他的问题了？
    别的公子怎么没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