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云州之行(二)

    俞知夏承诺朝廷不日就会派人过来整治云州的乱象，让剩下的这些百姓不要无故惊慌。
    “童吉，你以后便跟着我吧，我是雍王殿下的王妃，你可以做我的随从，若是你不愿意，在这儿守着你爹的祖业也是可以的，只是这处酒楼沾染了不少病菌，我建议，还是一把火烧掉更为安全。”
    毕竟瘟疫这种东西，要是不铲根，只要一点儿风吹草动就能把它重新给救活。
    “云州是纺织大城，陛下是断然不会放弃的。如今西北已经归顺，鄂肃也已经退兵，靖国，应该能安稳一段时日了。”
    她淡淡说着，像是在自言自语。
    行云揽过了她的身子，将自己的外衫披在她的身上，“更深露重的……你可千万注意些，不要着凉了才好。”
    两人互相搀扶着往回走，打算去先前驻扎的帐篷那处找小四。
    “他伤得很重吗？”路上，俞知夏还是忍不住问道，“想不到竟然会有老虎出没，真是失策了。”
    “没有危及性命，但确实流了很多血。”
    行云说着，当说到血字的时候，明显能感觉到俞知夏的身子怔住了。
    “怎么了？”
    “没……没事。”
    俞知夏摇摇头，不敢说话。她害怕自己待会儿闻到了那血腥味儿又一次无法自拔，更害怕自己会在小四和行云面前暴露本性。
    “我已经简单给他包扎过了，又在他跟前生了火，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今日你辛苦了，我们今夜休整一下，明日就回宫复命吧。”
    说来也是无奈，行云还以为自己会在云州待上很长的时间，可是没想到最后只待了一天一夜。
    他还想接着这个机会和俞知夏培养培养感情呢，谁能想到，竟然只花了这么一点时间。
    也只能说，是云州的人实在是太少，百姓死的死伤的伤，几乎没有留下什么活口。而俞知夏的医术又高超，这对云州的百姓而言，也是一桩幸事吧。
    咕噜……
    两人正走着，俞知夏的肚子叫了好大一声。
    “呃……”
    她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毕竟这声音，属实是有点儿大了。
    “我就知道你会饿肚子。”
    行云笑着，从怀中掏出来了一个布包。那布包一打开就是扑鼻的香味，是肉的味道。
    “从哪里来的？”
    不是说吃的都被老虎给叼走了吗？行云手上的这块肉，又是从哪儿来的？
    这未免太蹊跷了一点儿。
    “这是我特地给你留的，”行云说着，脸上带着笑意，“快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赶路。”
    这要是放在往常，一个男人把这样的好东西留给她，自己不舍得吃也要留给她吃，确实是一件很感人的事情。
    可是现在情况并不是那么简单。
    方才，老伯明明已经不行了，就等着一口吃的来救命。可是行云居然把肉藏了起来，只给他送过去了那张薄饼。
    “这东西我们什么时候吃不到？饿就饿着，饿个一两顿又不会怎么样……可是那老伯，他们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吃东西了，你怎么忍心……”
    俞知夏说着，又气愤又无奈。她知道这个时候和行云吵架已经没有什么用了，因为老伯已经故去了。可是，这件事对俞知夏来说的确是个打击，明明有机会救回一条人命，如今却……
    行云没想到俞知夏会生气。
    “我……”
    他的话梗在喉咙半晌，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俞知夏看着现在的他，竟觉得行云和夏明意简直是像极了。她说不出来是哪里相像，性格？长相？还是……这颗为她好的心。
    “王妃，王妃！”
    大老远的，小四就看到了俞知夏和行云，在火堆里上下跳动，朝他们两个人挥着手。
    “情况怎么样了？”
    小四问着，丝毫没有察觉到这气氛的不对劲儿。他将火堆上煨着的一个瓦罐拿了下来，又拿了两个瓷碗出来，“天实在是太冷了，我打了些水过来，想着煮点热的，等你们回来了，喝一点去去寒也是不错的。”
    他说着，就要把水从瓦罐里倒出来，却被俞知夏制止了，“从哪里来的水？”
    “就是前面那条小河里打的，怎么了？”
    小四全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快倒了！云州整个城都被瘟疫染上了，这水里头肯定也有问题！”
    俞知夏一声令喝，紧接着一个伸手就把那瓦罐给打翻在了地上。
    “你喝了？”
    看到小四僵住的身子，俞知夏立马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那个十余岁的孩子，双眼中写满了害怕二字。
    “别怕，我有药。”
    俞知夏安抚着小四的情绪，从怀里掏出来了一个针剂，那里面装的是血清。
    可是，她到了掏出来的时候才发现，那血清已经不剩什么了，只剩了一点点，挂在针管壁上，绝对不够一个人的用量。
    “没关系的，王妃。”
    小四说着，揭开了行云给他的包扎，“你看，我已经受了这么重的伤，不管怎么样，都是要死的。估计早就被瘟疫给染上了，只是现在还没发病罢了。”
    他说着说着，就觉得心口不舒服，猛地，竟然吐出来一大滩白沫。
    “你再撑撑，明日我们就回都城，我一定给你用最好的药，一定可以保住你的命的！”
    再撑撑。
    这几个字是如此的熟悉。
    “王妃，我怕是时日不多了。”
    小四的身子渐渐虚弱，这是急火攻心所致。
    想必，他是被俞知夏的话给吓住了，心中也清楚自己活不长，“王妃回去后，别告诉我爹我染了瘟疫，他脾气暴躁，回头肯定要和您闹……您只管说，我是命不好，看家的时候被老虎给叼去了……对了，记得把这东西留给他，若是没有这个，他是断然不会相信我已经没了的。”
    俞知夏接过来一看，那是一个银手镯，想必是小四一出生就戴在身上的，已经有了很明显的磨损。
    “现在还不能确定你就染上了，知道吗？你还有活下去的机会！只要是你给我一点时间，一点时间……”
    俞知夏开始发了疯的找药材，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药来保小四的命。只有带有抗体的血清是最有用的，只可惜，身为抗体的老伯已经故去了，她现在就算是又再高超的医术，也不可能从一个死人的身上提取出活的抗体出来，来医治小四的病症。
    人，在死亡面前真是太渺小了。
    “都怪我……”
    俞知夏拿着那个银手镯，忍不住开始啜泣了起来，“都是我的错……”
    她早就知道阿勒苏被关在雍王府的地下室里，只是一开始没有上心，更没有想到后来会引发这么严重的后果……如果早知今日，她一定在第一次听到阿勒苏的下落的时候，就劝诫夏明意放阿勒苏回去。
    只可惜，一切都太迟了。
    “听说，只有大火才能把瘟疫给杜绝。”
    小四说着，脱下了自己的外衫，想伸手去擦拭俞知夏脸上的泪珠，却又给忍下了。
    他现在是个带着病的人，可不好把这东西传染给王妃的。
    “王妃，小四不能陪您回去了。”
    他的话刚说完，就淹没在了身后熊熊的大火之中。
    “小四！”
    俞知夏下意识的伸手就要去救，只是又一次被行云给拦下了，“别，让他去吧。”
    他心中也十分悲痛，可是眼下，安抚好俞知夏的情绪更为要紧。
    “一日之内，竟然去了两个，”俞知夏说着，像是在自嘲，“我来这儿，是来救命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什么灾星呢，只要和我沾染上关联的，竟没几个能好好活下来的……”
    真是造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