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忏悔

    “你来了吗？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这会儿耳朵倒是好使，你只是走进来了几步，我居然就能听得清清楚楚。”
    沈凝之语气听来还是轻快。
    俞知夏原以为，人能够说出这样的话，应该就没事了。可她没有想到，当她走进看去时，沈凝之面色苍白，看上去脸上写满了四个大字。
    命不久矣。
    “你怎么神色这么差？药吃了吗？现在感觉怎么样？如果不行的话，我可以给你开几剂方子……”
    俞知夏说着，伸出手去探她的鼻息，那个地方透出来的呼吸很是微弱，可以预见，应当没有多久，这个人就会死了。
    为什么又一次变成了这样呢？为什么即便自己努力过了，她仍旧没能救活沈凝之……
    死亡，难道就这么不可避免吗？
    她还想说些什么来挽回，但是却发现，自己的手刚刚触碰到沈凝之的身子，就又沾满了一手的鲜血。
    怎么会这样？那鲜血滚烫热烈，好像是刚刚才从身体里流出来的一样。
    俞知夏忍着心中的震惊和悲痛，揭开了厚厚的被子，意外的发现，伤口竟然又被沈凝之给挣破了。
    “你为何要如此？到底为何要如此！”
    俞知夏并不理解，明明生活的希望就摆在眼前，为何还有人会不珍惜呢？
    “你应该不会懂我心中的心情，我本来就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不应该再活在这世上，再加上我这辈子实在是造了太多的孽，就算活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在今天之前，我还一直倔强的认为，只要我拥有了权利和地位，就没有什么会让我不开心的事情了。可是如今我才渐渐的意识到，真正登上了权力的顶峰，也没有什么用。因为随之而来的并不会是快乐，而会是无边无际的痛苦和孤单。”
    的确是这样呢。
    所谓无敌，或许就是这样的寂寞吧。
    俞知夏没有反驳这句话，却开始忍不住哭了。
    一直以来，她都认为沈凝之是一个极其恶毒的人，虽然现在仍旧没有改变这个观念，但是对于俞知夏而言，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能做到这个份上，想必沈凝之心中也是痛苦的吧。
    “你或许不会想象得到，今日你在府上和我说的那些话，于我而言，实在是太过重要了。”
    我说的话？我说了什么特别的话吗？
    俞知夏努力的回忆着，可是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并不是因为她故意要忘记，而是因为她觉得，在那样的情况下说出的那些话，都是发自内心的，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所以就更称不上会有什么特殊的记忆了。
    “一直以来我都在想，我和你之间最大的区别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你能独享夏明意的宠爱，而我却谁的爱都得不到。为什么你能活得那么轻松快乐，可是我却觉得满身都是痛苦……直到今日见了你，真的心平气和坐下来谈了谈之后，我才渐渐的开始想起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迷失了自己，忽视了心中最本能，最原始的渴望，转而去贪图那些身外之物。”
    俞知夏听到这些话之后，的确十分惊讶。
    她没想到，死亡竟然会让一个人改变的如此深刻。如今，坐在她面前的这个女人，倒不像是沈凝之，而像是一个活菩萨了。
    “你现在悔恨，也不迟，没有必要把自己逼到这种绝境。你看看你的身子，明明都已经给你上好药，缝合好伤口了，为何你还要这样做呢？糟蹋的是你自己，我说句不好听的，没有人会在意你到底是不是在自残……”
    俞知夏并不在乎自己的话说的重不重，她只希望，沈凝之能够冷静一点，不要被一时的冲动迷惑了头脑。
    “我这不是在逼自己，我这是在给自己一个解脱。你是理解不了的，因为你本性善良，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做过什么违背本心的事情，可是我想，就算你真的做了，肯定也是因为出于无奈之举吧。”
    总之，断然不可能像她这样，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要赶尽杀绝。
    如今，沈凝之深刻的意识到了自己没有了夏明德的宠爱，就算是心中惦念的父亲，也不可能回过头过来看自己一眼。
    所以如果这样的话，这世界还有什么好留恋的呢？她实在是作恶多端，更没有什么朋友可言，与其孤苦无依，被人憎恨着活在这世界上，倒不如，早些洒脱，干干净净的离开。
    一想到这，一想到再过几个时辰，这里便没有自己这个人了。
    沈凝之便也忍不住开始伤心了起来，流下了几行清泪。
    “你别难过，”俞知夏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不知道现在说什么才能安慰到你，但是你叫我过来应该不只是为了发牢骚的吧？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和我交代？如果你不放心的事情，尽可以交给我做，我一定都会给你安排妥当的。”
    俞知夏不是傻子，自然知道，沈凝之不可能在临死之前，用这么宝贵的时间来和自己叙旧。
    “你看，和你聊了这么多，我把正事都给忘记了。”
    沈凝之苦笑了一声，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泪，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玉佩，“这东西我从小带在身上，但是，死过一次之后就丢了。我原本是想着会不会留在你那里了？但是后来又想想，估计你也不会当回事，可能早就扔了。”
    看着那玉佩，俞知夏心中咯噔一下。
    她的确是有印象的，而且的确如沈凝之所言。
    她不仅把那玉佩给扔了，而且还给摔个稀碎。
    只为了从里面掏出来那一张写着真相的纸条。记忆忽然拉回了遥远的数月之前，俞知夏回想着当时的自己，虽然有些迷茫无措，但也的确是胆大包天。
    否则的话，只怕根本不敢行动，更别提把周云山一家给搅得天翻地覆，甚至到朝堂之上，公然去和夏明德对峙。
    仔细想来，以前还真是做过许多荒唐事。
    也还是挺可笑的呢。
    “那这东西你又是从哪里来的？我瞧着好像是一模一样，没什么区别……”
    “我从小带在身上的东西，难道会忘了吗？这是我后来从东海活过来的时候，托人重新配的一只。虽然不是那原本的东西了，但是多少是个念想。我还请你，等到去大理寺接爹的时候，能把这东西带上，或许对爹而言，是一件可以寄托情感的好事。”
    这话说来倒是挺有道理的，而且对于俞知夏来说，也没有什么反驳的理由。
    她点了点头，将拿东西带上，凉凉的，印在自己的胸口。
    倒还真是让人多了几分悲凉之情。
    “我应该是活不长了，最多不超过今晚，估计就要咽气了。”
    沈凝之说着，在这种时候竟然感觉不到疼痛，坐了起来，掀开了被子，看着那凶猛流出的血液，自嘲似的笑了笑，“我亲手毁了自己，这一辈子最后落到这样一个下场，也算是活该。”
    俞知夏有些不忍心，虽然没少见过这种场面，可是她最受不了的就是这种明知死亡的恐惧感。
    人死了之后就什么都没有了，再过不久就会被人给忘记，新人就会代替旧人。
    到时候，这个人就彻底消失了。
    不带有一丝痕迹的，好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这般悲凉的事情，不管放在谁身上都无法安然无感吧。
    “你能扶我出去看看吗？若是我能熬到天晴的时候就好了，这样的话，在死之前还能再见见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