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千字文

    京城。
    一行车马缓缓行走着。
    今天，是李照前往稷下学宫的日子。
    李照不时掀开帘子，看着周围的风景，还有那些骑着高头大马，面色冰冷的黑甲骑士们。
    这些是天子虎贲，战场上精挑细选的杀才，是大武皇室手中所掌控的最精锐的力量。
    能被这些人护送，也是侧面说明了父皇的愤怒程度。
    “稷”是武国京城一处城门的名称。
    “稷下”即这处城门的附近，武国开国君主在此设立学宫，称为“稷下学宫”。
    简而言之，这是一所皇办学校。
    其中往来的，也基本上都是皇室以及权贵的孩子。
    一般小孩子长到十三四岁，就会被送来聆听学宫内大儒教诲，最多也就是呆到成年之前，再放出去。
    像李照这样的大龄学生，实在是破了天荒。
    之前他是太子，有专门的大儒负责教导，如今却是逃不掉这个地方。
    磨蹭了半天，一行人才到了学宫之前。
    李照下马车打量了一下，便是不由得摇了摇头。
    这一间学府看起来规模尚可，但外表颇为古旧，比起太子府，自然是一个天一个地了。
    想到自己将在这里生活很长一段时间，李照心中不免有些悲戚。
    似乎看出了李照所想，领头的黑甲骑士温声介绍道：“稷下学宫传承千年，在前朝之时便已拟定为皇家学府，这里只修本心，对于外物，倒是没有那么看重。”
    神特么对于外物没有那么看重。
    就是条件艰苦的意思呗。
    李照撇了撇嘴，冲着骑士们摆了摆手，大步走了进去。
    他赶过来的消息，早已经传到了学宫之内。
    但是奇怪的是，一路上，遇见的老师也好，下人也好，见到他，都是低着头匆匆走过，一副将他当做空气的样子。
    “什么情况？”李照心中嘟囔了一句，直接拦住一个仆从服饰的人问道，“我是皇子李照，现在来这边上学了，请问一下怎么安排？”
    那个下人见到李照，面色却是如同见了鬼一般，使劲摇了摇头，便小跑着离开。
    李照就算再傻，也是看出来这学宫里面的人是在刻意针对自己了。
    “才来，就给一个下马威啊……”
    李照无奈地叹了口气，朝着学堂的方向走了过去。
    要先找管事的才行。
    学堂，是整个学宫最神圣的地方，这里每日都有武国的大儒在此讲课。
    隔着老远，李照就听来一阵清脆的读书声传来。
    “于以采蘩，于沼于沚；
    于以用之，公侯之事。
    ……”
    这是一首小诗，就是说去河滩上采一种野草，然后拿回来用来祭祀用，是关于礼的内容。
    不过李照对这种所谓的贵族教育，实在是不太感冒。
    教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啊……
    眼看他们念着就没完了，李照索性直接走过去，推开了学堂的木门。
    “打扰一下……”
    学堂里面，读书声瞬间停了下来。
    一群小萝卜丁眨巴着大眼睛，看着这个闯进来的不速之客。
    最上面的讲台上，一个发须皆白，一身长袍的老者本来正摇头晃脑享受着读书声。
    突然有不和谐的声音响起，他立刻皱眉看了过去。
    看清楚来人之后，老者的表情直接冷了下来。
    “出去！”
    老者喝道。
    “我说……”李照本来被学宫的这一通操作搞的有点不开心，现在又被这样对待，心中也是一阵无名火起，他强忍着心中的不悦，“老子是来上学的，不是来受你们的气的！”
    听到李照口中的“老子”这种粗俗的用语，老者的白眉都要倒竖起来了，他直接怒气冲冲地从椅子上走下来，过来推搡着李照：“快出去！”
    房间里，一群看热闹的，萝卜丁暴发出来哄笑的声音。
    “我日！”
    李照又爆了一声粗口，要不是看着老头弱不禁风的样子，他怎么说也要给这家伙山羊胡都扯下来。
    一阵拉扯，李照还是没拗过这个倔老头子，被直接赶出了门外。
    见着对面“砰”的一声关上大门，李照恨恨地竖起了一根中指。
    但他知道，如果他今天在这里发飙的话，下一个等着他的地方，可能就是大理寺的牢狱了。
    稷下学宫背景超然，在整个大武，就是文人的圣地，不容亵渎，即使是王公贵族的子弟，在这里，那也都是夹着尾巴做人。
    几百年来，还没有听说过敢在这里闹事的。
    要智取才行……
    李照听着室内重新传来的朗朗的读书声，又在学堂外转悠了一圈，突然眼前一亮。
    学堂内，经过刚才的小插曲，老者正要让这些孩童继续念书，外面，突兀传来一个扯着嗓门嚎叫的声音。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听清楚声音的主人之后，老者脸色登时一变，他把手中书卷朝着桌子上一拍，这个李照，果真如同市井传言的一般，简直就是一个泼皮，无赖！
    老者直接操起讲台上的戒尺，就要冲出门去教训一番对方。
    门外的声音，依旧在大声响着。
    “龙师火帝，鸟官人皇。始制文字，乃服衣裳……”
    老者行到门口，动作却是缓缓停了下来。
    对方所念的东西，在他的脑海里面缓缓回荡，身为大儒，过耳不忘的能力是最基本的。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老者也是在心中默念了两下。
    这……
    老者猛地扔下手中戒尺，朝着外面冲了出去。
    有高人！
    学堂外，李照负手而立，抑扬顿挫的声音在这片小天地内回响着。
    老者走出学堂，看到这一幕，却是不忍打扰，索性就在李照身后站着。
    一群学生见老师都走了出来，也都挤在窗户边上，看着院子内发生的情景。
    “乐殊贵贱，礼别尊卑，上和下睦，夫唱妇随……”
    李照早已听到了身后的动静，但是他还是坚持着将千字文全部念完。
    回过头看，山羊胡老者眼神呆滞，一副如痴如醉的表情。
    李照心中冷笑，转身就走。
    山羊胡老者见着，急道：“殿下留步！”
    李照不管不顾，大步朝着外面走去，不过迎面，一个老头子笑眯眯地在那里站着，看到他，李照这才停住了脚步。
    “老师，别来无恙啊……”李照冷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