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人死之前自己会知道

    许知言一边轻柔地给白晞揉着脚踝，一边又问了一次。
    “疼吗？”
    “不疼呀。”
    白晞奇怪许知言怎么又问了一次，从他肩膀上抬起头来，这一看就看进了许知言那双深邃的眼里。
    不知为何，白晞嘴角的笑隐了下去，看着许知言这神色，伸手勾了勾他的衣角，轻声问。
    “怎么了？”
    许知言抿了下嘴，低头在白晞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疼的话记得跟我说。”
    语气轻柔，却又显得深沉，别有深意。
    白晞垂眸思索了好一会儿，带着试探性的语气。
    “我疼？”
    许知言被她这眼神和语气给弄笑了，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
    “我是你的谁？”
    “男朋友。”
    “你觉得我靠谱吗？”
    白晞毫不犹豫地点头。
    “靠谱。”
    “那疼的时候就尽管跟我说，我在呢。”
    这一句话，白晞就觉出味来了。原来许知言生气是因为自己死撑着，疼也不跟他说一声。
    可是按照许知言的性子，直接跟她说清楚就行了啊。
    这么一西想，白晞又觉得自己品出的这个答案太浅显的。
    她伸手戳了戳许知言的脸颊。
    “我这不跟你说了嘛。”
    许知言睨了她一眼，说了？那刚才说不疼的人是谁？那在球场上忍着疼看着他笑的人是谁？
    白晞抿了抿嘴，又将头靠在许知言肩膀上。
    “我不太习惯在别人面前表现得太柔弱。”
    许知言揉脚踝的手一顿。
    白晞连忙补充了一句。
    “不是说你是别人。”
    许知言低低地应了一声，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就习惯了吧，我是老大，是姐姐，得做个好榜样。”
    许知言心里咯噔了一下，手上的力道一时没把握好，疼得白晞眉头一皱。但白晞现在心思已经飘远了。
    “我好像还没有跟你说过我爸爸的故事。”
    感受到身旁的人呼吸都轻了几分，白晞心里便了然了。
    “他是患癌去世的，我高一那个暑假发现的，发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晚期。”
    “我当时不知道，以为只是一个小病，心里总觉得这种事不会发生在我身上，人一直懵懵圈圈的。”
    “他从小跟我说要好好上学，考个好大学，所以我也不敢松懈，不敢想太多。”
    “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呢？”
    白晞眯了眯眼，想起了那一个沉闷的下午。
    她从小自立，不像其他孩子一样渴望父母来学校探望。可那一天下完课，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猛然回头，就是爸爸。
    好像又瘦了，还戴了个帽子。她欣喜若狂，蹦蹦哒哒地跑到爸爸面前，惊喜地问怎么来了。
    爸爸只是抬手在她头发上拍了拍说：“来看看你。”
    本来是很高兴的，可到走廊，看到帽子下遮不住的光秃秃的后脑勺的时候，她一下子愣住了。
    “爸，你头发呢？”
    她还记得爸爸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将帽子又压了下，抬手摸了摸后脑勺。
    “我嫌麻烦，给剃光了。”
    她明明很聪明，明明都猜到了那是化疗带来的结果，可还是选择天真选择傻去相信爸爸说的话，又或者说是不愿意去想更坏的结果。
    爸爸妈妈还有姑姑姑父都来了，特意打电话找班主任见了一面。她继续回教师准备上课，等一下课，他们都走了。
    后来班主任找了她去办公室，聊了很多。
    具体内容记不清了，大概说什么要想开点，要好好学习。当时她还是傻，觉得班主任说这话太严重了。
    等到后来，她才知道，那是为了让班主任多关照她，她爸爸才过去了一趟学校。
    “那次离放月假就只有一周了，家里突然来电话，妈妈说，让我这周回去一趟。”
    “我当时不明白为什么，下一周就放假了，这一周为什么非得要回去呢？”
    听到这里许知言将白晞紧紧地抱在怀里。
    “回去之后，我看到他，瘦得不像样子。躺在沙发上不舒服，我就待在他旁边，替他揉着肚子。”
    “我问好点了吗？他说舒服了。”
    “后来实在难受，他硬要坐在地上，大冬天的，地上太凉了。所有人劝他他都不肯坐在沙发上，后来我妈跟他说，你要是爱晞晞的话你就坐沙发上。”
    “他看了我一眼，然后乖乖地坐在沙发上了。”
    眼泪已经无声地流了很久，许知言觉着自己的整块肩膀都湿了。心疼得厉害，手上用力地将白晞抱着。
    “后来我跟我妈扶着他去厕所，我妈一个人撑不住，他硬是让我出去，说自己可以撑着墙，我知道，他不想我看到他狼狈的样子。”
    “第二天一早我就得走了，天还黑着，我在他旁边叮嘱了很多，要好好吃饭，好好盖被子，好好睡觉。”
    “他一句话也不说，就睁着眼睛看着前方，也不看我。”
    “最后我要走的时候，他才应了一声。”
    “一周后...”
    说到这里，白晞有些绷不住了。手捂着脸，身子止不住的颤抖。
    “我才知道他为什么吵着闹着要我一周前回去一趟。”
    那一天，白晞回想的时候，只记得整个人都是懵的状态。
    班主任说什么话她听不清了，她以为，只是爸爸的病情加重了，就连舅舅来接她，就连到镇上买一些丧事用品，她都不相信。
    快到家的时候，她看着架起来的场子和棚子，还皱着眉头，在想：这些人怎么这么过分啊，人还在呢，好好的怎么就架起这些玩意。
    可一下车，她腿就软了，一切的不相信，一切的欺骗自己，都被戳破。
    跑到家门口的路上，她什么都听不见，好像人还在梦里，直到看到妈妈一见她就哭，直到看到地上躺着的那人。
    .......
    白晞哭的无声无息，就只是安静地流眼泪。
    她看着窗外黑了的天，哑着声音。
    “那个时候我才相信，人死之前自己是会知道的。”
    不然那个天天叮嘱她要好好学习的人，怎么会突然撒泼着让她提前一周请假回来一次？
    想起来，说起来也真是想哭。
    连走的时候都是挑着她放月假的日子，一点都不想耽搁她学习的时间。
    她如着他的愿考上了名牌大学，可是他却看不到了。
    许知言觉得自己的心像被人揉捏在掌中一样，又疼又涨。
    低头细细碎碎地吻去白晞脸上的泪。
    “是我的错。”
    不该让她想起这么悲伤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