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怪物出笼

    老查理坐在小桌前，细心地收拾着上面的面包屑，他做事时认真仔细，即使外面如同战场，也丝毫影响不了老人的动作。
    半晌，他终于把店里的最后一张桌子擦干净，老人满意地抬起头来，看着一尘不染的屋子，长吁一口气。
    这四十五年来，每次打烊后老查理都会像今天这样把店里收拾干净，甚至二十年前，某次劫匪用枪指着他的脑袋时，老查理也执拗地擦着玻璃杯。
    毕竟，在失去妻子和儿子后，他除了这家小店，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不过，今天过后，这家小店也不复存在了吧……
    老人担忧地看向窗外，心里想道。
    从一个小时前开始，外面的街道就不断响起怪物的嘶吼声，偶尔会有成人腰粗的闪电落下，老查理甚至还看到几个黑色的人影飞来飞去。
    ——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了？
    不过无论如何，老查理都知道一点，那就是纽约城已经不安全了，联想到下午政府近乎慌张的清场行为，现在发生什么事都有可能。
    他沉默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外面空旷黝黑的街道时，挂在门上的铃铛响了起来，有人进来了。
    老查理一怔，下意识地起身，看到一个年轻人走入店中。
    一米九左右的高大身材，棕色头发，皮肤有点苍白，眼眸是罕见的淡红色，相貌极其俊秀，表情温和，是个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的年轻人。
    “老查理，来根热狗，大份的。”
    年轻人自顾自坐下，一副很熟的样子。
    老查理皱了皱眉，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一声不吭地跑到厨房，做了一道热狗端上来。
    年轻人拿起热狗，三下五除二地吃了下去，表情很是满足：
    “老查理，你家的热狗还是那么好吃。”
    “恕我冒昧，小伙子，我似乎从没有见过你。”老查理终于说出自己的疑惑。
    “哦哦，忘了自我介绍，我是……”年轻人有一瞬微微的停顿：
    “……我是，沙维尔·斯图尔特的表哥。”
    “哦哦！”老查理睁大眼睛，有点好奇：
    “对啊，我说怎么有点眼熟，你们都有一头很好看的棕色卷发，脸部轮廓也很像，不过你比沙维尔要高大许多。”
    “嗯，身高一直是他的心病。”
    “唉，前几天他还来我这里买了两个热狗哩，我特意用牙签在香肠上刺了几个洞，把胡椒粉和番茄酱放进去，那是沙维尔和他的朋友约翰两个人的特殊吃法。”
    “呵，奇怪的吃法”年轻人的表情有点奇怪，似是回忆似是感伤。
    “老查理，外面闹得那么凶，你怎么还不离开这里？”
    “因为我不想走啊。”老查理回答的很快，表情显得很理所当然：
    “我的妻子和儿子都死了，只剩这么个小店陪了我这么多年，要死就死在这里吧，我选择不走了。”
    “……原来如此，你的选择么。”
    “算了，糟老头子的事不值一提，说说你吧，年轻人，为什么不离开纽约？现在外面打雷跟下雨似的。”
    “我么……”年轻人似乎在组织语言：
    “我来，找一个朋友。”
    “朋友？”
    “是啊，朋友，他最近过得不太好，跟感情很好的女朋友分手了，又犯下了不可弥补的错误，我要在他最后的时光里见他一面……给他送行。”
    “那你们真是很好的朋友啊。”
    “也许吧。”
    年轻人将头靠在窗户上，淡红色的瞳孔穿过折射出红酒的颜色，令人迷醉，他似乎被打开了话匣子，接着说道：
    “其实，我和那个朋友的关系有点……怎么说呢，很像两块磁铁。”
    “呃，你是说你们互相吸引？”
    “唔，吸引这个词有点奇奇怪怪的感觉，但很贴切，准确地讲，是怪物之间的抱团取暖吧。”
    “怪物？很少有这么形容自己的人啊。”
    “呵，就是怪物……我和我的朋友都是。”年轻人似乎陷入了冗长的回忆中：
    “我和我的那个朋友，从小喜欢玩一种游戏，是从华国那边传过来的，华夏象棋。”
    “哦哦，我知道，車马相士将嘛。”
    “嗯，是的，华夏象棋这种东西啊，分两个阵营，两种颜色，一般都是一边绿一边红。”
    “从我十岁开始第一次和那个朋友下象棋始，我就一直在使用红色，他则始终用绿色……呵呵，十二年的时间，我们一共下了上万次棋，从没有一次改变过颜色。”
    “因为那年，我们第一次下棋时，我选择了红色，他选择了绿色，我们都是那样的人……做了选择，就不会改变，即使是在下棋这件小事上。”
    “唔……”老查理皱着眉头道：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小伙子，灵活变通才能在这个世界上更好的生存，坚持己见固然重要，但也要分具体情况才行，况且下棋用什么颜色，这样的小事也不至于……”
    “也不至于跟苦行僧一样恪守这么多年，是吧。”年轻人打断他的话，苦笑一声：
    “我和我朋友又何尝不知这种心理是病态且不正常的……哪有正经人做了选择就不改的啊？买菜还得挑挑拣拣呢！”
    “可是啊，老查理，没办法，改不了的，我和我的那位朋友都是这样的人，做出选择后便绝不悔改……哪怕面临死亡。”
    老查理默然无语，如果面前这个自称是沙维尔表哥的人说的是事实的话，那这种心理确实是病态且不正常的……称他们两个“怪物”也不为过。
    年轻人，即被伊莎贝尔的［初拥］赋予高级血族力量和身份的沙维尔看着远方的黑夜，淡红色的眼睛流露出哀伤。
    为了自己的生命牺牲百万人，和为了素不相识的百万人杀掉自己挚友，两个选择谁对谁错？
    不曾真正站在这条岔路口的人，没有资格给出正确的答案。
    可是正如沙维尔刚才所说的那样，他和约翰两个人都是怪物。
    两个为了目标不惜一切代价、敢于做出任何疯狂之事的怪物！
    他想着，站起身，走入黑夜。
    也好，
    怪物跟怪物做朋友。
    怪物死在怪物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