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县丞找了康夫子几趟，想要寻个办法来解决流民的问题。商议几回也没能商议出妥善的安置办法，只能先呼吁镇上的富户搭棚施粥。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城外已经搭了三处施粥棚，一处是县丞夫人搭的，一处是以书院名义搭起来的，另外一处是德鑫楼搭的。
    翁雪偷偷摸摸带着铃铛，背着翁明山跑到南门外。她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那些人无论男女老少，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脚底无力，捧着的碗大多都是残缺不全的。人群不过百十来人，可多是年老体弱，妇女孩童，青壮年寥寥无几，这也就是为什么各处都不愿意接纳流民的原因吧！没有青壮劳力，一些老弱妇孺入城也只能平添负担。
    “阿婆！慢些···”翁雪想着事，一位年纪不小，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冲她和铃铛冲了过来，铃铛急声呼唤。
    “铃铛啊！你去哪里了！那日小雨说你把自己卖了，为了给我换草药。你这小丫头主意怎么那么大呢！我一个孤老婆子，早晚都逃不过那一遭，你何苦作践自己啊~~~你怎么能~你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你让我这老婆子有什么脸面活下去啊~”老太太扑来抱住铃铛，声泪俱下。
    从话中翁雪也明白了大概，铃铛是为了给老太太换治病钱才自卖自身的。可铃铛不是说她没有亲人了吗？
    “阿婆~我好好儿的！你不必担心，我家姑娘是万里无一的好人。铃铛日后跟着她，必然比现在强百倍的。”铃铛甜声细雨的哄着老太太“再说，我怎么能看着阿叔把小雨卖掉，阿婆一家对铃铛有大恩，若不是小雨，铃铛只怕早就不在世上了。阿婆放心，这不是我家主子来来我看您来了吗？”
    “哦哦！老太婆失礼了，姑娘心眼儿好，收留了铃铛！铃铛这孩子命苦··姑娘铃铛是个勤快懂事的，您放心···”老太太说了半天，又怕给铃铛的主家平添不好的映像，赶紧又夸铃铛懂事。手足无措的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
    “阿婆我知道，铃铛很能干。你放心好了！”翁雪笑着看老太太，老太太确认没有给铃铛添麻烦才放下心。
    “县丞大人也好心，如今让大家伙儿还能有口饭吃，没有像其他地方一样驱赶我们。只要这些孩子~有了落脚儿的地方，老婆子我也就闭得上眼了。”老太太抹着眼泪，嘴角上苦涩又欣慰的笑着。
    老太太家姓田，原来铃铛是跟着村里人一起逃难时遇见的老太太一家。老太太本来是邻村的富户人家，老太太家原本人丁兴旺，七个儿子，孙子辈更是有二三十个。
    后来打仗打的越来越多，征了钱粮征人丁，老太太一家散尽家财想尽了办法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儿子孙子一个个的被带走。
    小儿子自小身体就弱，从前装病逃过两回征兵，再后来就是装病也躲不过去了，索性就装死在村里发了丧，小儿子从此在自家的地窖暗无天日的过了两年。
    家中只剩下三个年幼的孙子，还有一个病弱的儿子。眼看着就没有了活路，老太太心一横带着家里最后一点儿家当和几个媳妇孙子，还有病弱的儿子半夜从村里逃了出来，那个小雨是家中最小的孙子，比铃铛还小两岁长得很是机灵。
    铃铛说，当时她与村里人逃到半路时，他二叔一家就想要把她卖了。铃铛一气之下砸破了他二叔的头，跑进了山林藏了起来。后来是小雨无意间发现了在山林边上饿晕了的铃铛。老太太一家也是善心就留下了铃铛，一直带着她来到这里。
    翁雪不禁感叹这世上的人情冷暖，有时当真是至亲还不如陌生人。
    回去的路上，铃铛一言不发，闷闷不乐“姑娘，我们这些人，都是周围邻村的，大家都是因为战乱才没了家。阿娘临死前说，这些年百姓一年被征粮纳税，闹的苦不堪言。到头来还要把自己的男人儿子送上战场，真正迫使我们家破人亡的不是蜀国，而是楚国。阿娘死前让我跟着村里人到蜀国来，到了蜀国我们就有活路了。我们路过了很多地方，他们都害怕我们生乱，所以驱赶我们，不让我们入城。可是姑娘，我们这些百十来人的不是老人，女人就是小孩儿。能闹什么乱子······”
    铃铛摸了把眼泪，继续说“我们不过就是想有口饭吃···很多人都说他们走不了，也走不动了。所以到了井口镇大家就开始卖孩子，不过就是想着自己活不下去了，好歹要给孩子留条出路。姑娘有没有办法····”
    “哎~你家姑娘也不是万能的！买下你们十几个人尚可，可你让我养活这百十来人，你家姑娘也不是神仙，哪有那样的能力呢？”翁雪心里也同情他们的遭遇，可是她真的没有办法养活这么多人，至少现在没有办法。
    “姑娘！她们都可以做活儿的，我们村里的女人都特别能干，村里满了十三岁的男孩子都要去充军，所以村里的活儿只有女人和孩子来干的。她们手也很巧，编制筐篮，竹席，甚至有些手巧的还能编制竹甲的。”她就知道她家姑娘最善良···铃铛那一瞬间又觉得自己很是自私。
    对呀！她们也是可以自己养活自己的，她们正在需要的并不是救济，而是需要养活自己的活计······“你让我想想！”
    “三叔！我要见康山长！”翁雪抬头见翁明松也心事重重的，立马想到了康夫子。天下有学之士，也多是爱国之士。
    “你见老师做什么？老师这几日正心烦呢······”不光是老师，现在他们大半个书院都在想安置流民的方法。“阿雪···我这就带你去！”
    “呦！咱们的小阿雪怎么想起来看我这糟老头子儿了？”康夫子为了流民安置的问题，正在查阅前朝史记，听书童禀报，立马从书堆里爬出来。
    “老师，阿雪来是有事相求的。”翁明松带着翁雪进了门，看老头顶着一头凌乱的头发从桌案后爬出来。
    “阿雪来相求必然不会空手喽~这次又给我带的什么好东西？”上次的枇杷酒回来只喝了半坛就被臭小子们给偷去了，喝过枇杷酒之后这其他酒都入不得口了！
    “那是当然，这次还是给您带来枇杷酒，不过这次的枇杷酒里加了丁香和香草豆。”这老头儿真的是一点架子，只要脾性相投他就可以变身老顽童。
    “那敢情可好，先给我来上一盏，正好需要醒醒神儿。哈哈~~”康夫子指挥着书童赶紧去给他拿酒。
    “夫子也真是，事情都还没有办，先把礼喝了。事情万一要是办不成，您可那什么还我？”翁雪笑着自己找了地方坐下来，撅起嘴俏皮质问。
    “呵呵~那什么还~大不了给阿雪赔个好相公喽~”康为摊起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见翁雪的小嘴儿撅的更高，点了点翁雪的额头。“呦呦呦！看这小嘴儿撅的，明松快去找个油壶给你这小外甥女挂上！”
    “啊？！”老师也真是的，相公不相公的怎么能随意跟阿雪说···
    “阿雪来只怕也是为了流民的事情吧！哎~也不瞒你，现在这镇上头疼这事儿的人不在少数。我也给我的恩师去了信，还没等到恩师的回信啊！”他听说了，小丫头昨日在街上一口气买下了十来个孩子。
    这孩子鬼灵精怪，却难得有颗赤子之心。县丞丞对她的做法也很是赞赏，只可惜流民还有十倍之多，今后恐怕只会有增无减啊！未来流民的安置问题必然会成为重中之重。
    “是为流民而来，我今日去了南门，见到那些灾民心有不忍。那些人中大多数都是老幼妇孺，现下急需的不过是一口饱饭而已。”提到流民翁雪的笑容也没了，心情沉沉的。
    “施粥只能是暂时的，得要有长久之计······”
    “阿雪和阿乐最难得时候家里是一颗米都没有的，那个时候都是靠族里的大伯家，族长家救济着才能吃上饭。后来把地要回来了，租出去就有一份的营收，再后来大伯二伯三叔帮我们挖笋卖钱，虽然不多我和阿乐的生活是够了的。”翁雪扣着手指，目光正对上康夫子“夫子，她们现在需要的是营生，长九能够活下去的活计······而不是一时半会儿救济。”
    康夫子沉默了。
    “我昨日买了他们几个，他们大些的今天已经在软玉楼里上工了，小一些的也可以干些刷盘洗碗力所能及的事情，我告诉他们，只要做的好，就可以有工钱领，日后可以随时赎身。”那些孩子要的并不是同情，救济，而是一条活下去的路······
    “呀！我明白了！明白了！原来是这样！阿雪真真是聪明至极~”康夫子突然跳了起来，豁然开朗。“以工代赈！”
    “夫子又戏弄我！哪里是我聪明，明明就是夫子自己想的。我那里知道什么叫以工代赈？！”翁雪洋洋笑意和聪明人说话果然不需要费劲，但也很难伪装··她有的时候真的很怕见这样的人。“夫子，你说的以工代赈到底是什么？是那些流民有办法安置了吗？”
    “有了！有了！就是让这些人有活儿干，有工钱领。这样就可以代替对他们的救济了。日后他们也能靠着这个活下去！和你说的一个道理！”康夫子捋着胡须，很耐心地认认真真给翁雪讲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