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8章

    陆川压低了嗓子，正准备开口，却只听头顶上传来檀云的一声惊叫。
    “娘娘！”
    紧接着，又是裴翊紧急的呼唤声，一声声叫得殷切：“妧妧，妧妧？”
    “你，去叫太医！”
    陆川料到这是池音在替自己解围，所以利落地起身：“是。”
    临离开前，他最后看了池音一眼。
    苍白憔悴的面容，秀眸紧闭，隐隐咬住的唇。
    哪怕这昏迷是池音装出来的，却也深深牵动着他的心，为之泛起一阵又一阵的疼痛。
    陆川真是恨极了这种时刻。
    他的妧妧要因为他迫不得已这样…他的妧妧倒进的是他仇人之子的怀里…
    但他只能看这匆匆的一眼，然后为了不起疑，必须决绝地转身，离她越来越远。
    …
    “…皇上。”
    太医走后不久，池音睁开了眼。
    “妧妧醒了。”
    裴翊冷漠的神情，在她醒来的瞬间变得含情和温和，动作轻柔地摸了摸她的脸。
    “还难受吗？”
    池音摇了摇头。
    “来了月事就不要去请安了，不要逞强，对身体不好的。”
    裴翊把池音扶起来后，端起了旁边备好的汤。
    “朕叫人煮了四物汤，能缓解疼痛，妧妧喝点儿。”
    “嗯。”
    池音想要接手自己来喝，裴翊却不给她机会。
    “朕喂你。”
    “…”
    一口口的喂着，每喂还要吹几下，当真细致耐心到了极点，但却叫池音反感至极。
    她如今看到裴翊，内心只会泛起寒冷、恶心和恐惧。
    他所有的温情似水、柔情蜜意都是装出来的，夜里的残暴蛮横、暴虐凶残才是他的本性。
    刚才被他抱来的这一路，池音都是控制不住地发抖的。
    “今夜朕来陪妧妧可好？”
    单凭一句话，裴翊就能轻易地把她拉入深深的恐惧中。
    “臣妾当前这样…恐怕无法侍寝。”
    裴翊嘴角露出一点笑意，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今夜朕只是陪着妧妧睡觉，什么也不做。”
    “…”
    他的话，池音无论如何都是不信的。
    “皇上事务繁忙，不必抽空来陪臣妾的。”
    “不然。朕为了来陪妧妧，已经把大多朝务都处理好了。”
    “…皇上总来涟清宫，会遭非议的。”
    裴翊一挑眉，尾音慵懒：“谁敢非议朕？”
    池音一时无言可讲。
    “是有谁指责你了么？皇后？亦或是太后？”
    “没有，皇后和太后并未指责臣妾。”
    “那便是贵妃和其他嫔妃了？”
    “……”
    裴翊放下汤药，把池音搂到了怀里：“她们说你什么了？”
    哪怕他此刻的态度看起来很认真，池音却也是知道自己说不得的。
    就凭裴翊对熹贵妃一族的偏袒，她是半分也说不得。就算说了也是无用，徒劳之功。
    果然，下一刻裴翊就改口了：“她们说就让她们说去，这群妃子就是喜欢嚼舌根，善妒，不像我的妧妧。所以朕才如此偏爱妧妧不是？以后妧妧不必去请安了，朕会同皇后太后说的。”
    池音不作回答，只心底嘲讽。
    她不去请安，最后便是她恃宠而骄的头衔传遍前朝后宫，给池家添上一道败笔。
    裴翊倒是算得清楚。
    “你这样软和的性子，朕真是担心你受委屈。倘若今日朕没有来找你，回去的路上就遇不到你受欺负的事情，你还要打碎牙往肚子里咽，任人欺负，不同朕讲么？”
    “臣妾这点儿小事，不想叨扰皇上。”
    “你的事不是小事。”裴翊把她的头按到胸前，郑重其事地讲，“以后再受了欺负，定要与朕讲，知道么？你这样，朕心疼的。”
    池音虽然心里想着和他讲也没用，反倒生多事端，但口上总不能驳了他的面子——
    “…臣妾知道了。”
    “一月后有一场皇家围猎，妧妧陪着朕去吧。”
    “嗯？皇上要臣妾…陪您去？”
    池音不想他决定得这么快。
    “对，朕想让妧妧陪着朕一起去。对了，忘了告诉你，你的长兄回来了，也会参加围猎。妧妧很久没见过长兄了吧？此次围猎刚好可以相见，一解苦思。”
    池音不知道裴翊在想什么，但总觉得自己这一去不大妥当，于是想借身子不适的理由推脱。
    “还有一月的时间，朕会让太医院为妧妧好好调理身子的。再者，当天不会让你做什么难做的事情的，朕可舍不得。”
    裴翊拥她入怀：“朕就想让妧妧陪着，妧妧就答应了吧？嗯？到时候朕给你打只小兔子。”
    “…嗯。”
    池音能有什么办法拒绝呢。
    裴翊事事都会问她的意见，可是又事事都已经替她决定好了一切。
    她只能像玩偶一样任他摆布，顺从他。
    …
    裴翊前一秒刚走，下一秒池音就叫来了檀云，询问她刚才那段时间外面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虽然裴翊一直在她身边，但她还是挂念着陆川，怕他出什么事。
    好在除了凌妃被禁足的事情，风平浪静，别的什么都没有发生。
    之后，她写了封家书，把自己要随裴翊去参加皇家围猎的事情写了进去，除此之外，便是一些再寻常不过的问候。
    就算这家书被裴翊拦住了，看了内容，心生怀疑，他也不能拿池音怎么样。
    晚些时候，池音收到了回信，确是父亲的字迹，来自池家的家书。
    信中也提到了皇家围猎的事情，声称要她感谢皇恩浩荡，得以在围猎上与兄长一聚。剩下的，也是平常问候。
    说明家中是收到了池音的信的，池音这便放心了。提前让家里人知道个准信，到时留个心眼也是好的。
    刚把信收起来，裴翊便来了。
    他还未用晚膳，所以就和池音一起用了晚膳，还特地叫人上了酒。
    他似乎是兴致不错，还未吃菜，便先喝了一整杯酒。
    “妧妧能喝酒么？”
    “不能。”
    “哦…对，瞧朕这记性，竟忘了你来了月事。”
    提到这里，裴翊的脸色明显冷了几分，变得很差。
    “妧妧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不知道。”
    裴翊笑了笑，又倒了满杯酒，一饮而尽。
    “今日是我那堂弟的忌日。”
    “…”
    “你可知晓是谁？”
    池音若无其事地吃着菜，道：“忘了。”
    “你怎么会忘了呢？”
    裴翊一把抓住她的手，停住了她的筷子，还是那么温柔的音色，此时却悬空多了些发狠的意思。
    “我那堂弟——裴珩，裴、怀、渊。你们以前不是两情相悦吗？他特别喜欢你呢。”
    “好像是有这么个人。”池音心神恍惚，漫不经心，“不过皇上也说了，那是以前。他已经死了，臣妾如今是皇上您的女人。”
    “妧妧觉得他真的死了吗？”
    池音心中一咯噔，但还是不动声色地回答：“当然。当初的大火，烧死了许多人，三十四人无一幸免，他也不例外。”
    “呵，妧妧不是说已经忘了么？连当时死的人数如今都还记得？”
    “只是父亲同年三十四岁寿辰，数字碰巧，所以记下了。”
    裴翊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松开她的手，又拿起酒杯。
    “三十四具尸体，虽对得上数，但具具烧得焦黑，面目难识，又怎知他到底死了没死？……”
    池音没有发表言论，只是默默地继续吃饭。
    裴翊瞧了她几眼后，亦不再说话，继续酒一杯杯地不停下肚。
    …
    用完晚膳，裴翊便睡在了池音的床上。
    一屋子的酒气实在难闻，池音打开窗户，在床边静坐着瞧月亮，思人思事。
    她也是睡不着的，毕竟今天是这样的日子。
    不仅是改变了裴怀渊一生的时日，亦是他母亲的忌日。陆川此时应该在缅怀父母吧。
    只是池音不知道他在哪里，若是可以的话，她想去陪着他。
    时过境迁，无法作陪，就把心意寄存于月亮，化作月光倾洒在他身上，也不失为陪伴。
    池音抬手，摸了摸那皎洁月亮的边角。
    突然，肩膀上却一沉。
    “妧妧还不睡么？”
    极重的酒气，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