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3章

    “皇上，那这陆川…”
    “陆川救了涟妃，立大功，赏。”
    裴翊此时不再关心别的事情，便只随意地应付了句，正是池音所期望的。
    “你也出去吧。”
    “奴才遵旨。”
    那太监动作麻利地退了出去。
    “妧妧如今还难受么？”
    池音闭上眼睛轻摇了摇头，胸口的起伏平顺。
    “承蒙皇上庇佑，臣妾已经好多了。”
    “可有什么想吃的？朕一会儿叫人做了送来。”
    她再次摇了摇头。
    “皇上，方才您说，是内官监的陆公公救了臣妾？”
    “嗯。他碰巧路过，听到求救声便到了池边，他会水，便把你救了上来。”
    “陆公公救了臣妾，臣妾该好好答谢他的。”
    裴翊的手足以遮住池音的半张脸，温柔地摸着：“朕已经替你赏过他了，你就不必再操心了。现在最主要的是把身子养好，你好了，朕也放心。”
    池音殷切地抬眸看他，言语间都是愧疚和自责：“…臣妾让皇上担心了。”
    “那你就快些好起来。”裴翊弯腰，在她微凉的额上落下一个轻吻，“宫里请了个乐师，精通音律，琴声优美，等妧妧好起来了，和朕一起去听曲儿。”
    “嗯。”
    额上那个吻于池音而言毫无温度，和半个月前的一夜，身体里的那份不属于她的温度一样，依旧的没有感情。
    …
    两人心照不宣的都没有谈起落水的来龙去脉。
    裴翊不问，是因为顾及熹贵妃一家的地位和势力，有意偏袒。而池音不提，则是因为料到了他这般心思，深知自己就算说出了真相也没有用，裴翊不可能实实在在地处罚熹贵妃，反倒自己很有可能会惹得熹贵妃加深对她的怨恨，以后她就真的没有安生日子可过了。
    …
    这件事情果然小事化了了。
    当日下晌，裴翊派人送了一大堆慰问的东西到涟清宫来，各种药材补品，各种首饰珍宝…还增加了一倍的奴才任涟清宫差遣。
    明面上是对涟清宫的关心有加，但人人都知道，只是走个照面。皇帝最不缺的就是金银财宝，单凭赏赐多少这一点来判断恩宠，实在没有太大干系。毕竟对任何一个女人来说，夫君为其出头才是真正的宠爱。
    熹贵妃一如既往的在后宫行事猖狂跋扈，没有人会在意涟清宫的这点儿小事。
    …
    “娘娘，皇上送了那么东西来，您看都不看一眼的吗？”
    “我不喜欢那些东西。”池音观赏着瓶子里的那朵莲花，漫不经心地说，“檀云，你若是有什么喜欢的，拿一些吧。”
    “那是皇上赏赐给娘娘的，奴婢可不敢…诶，这莲花是何时有的？奴婢都没注意到。”
    池音笑而不语。
    她也不知道这花是何时出现在桌上的，许是下晌睡得那会儿，那人送来的罢。
    想起那人，她眉间又点缀起丝丝笑意。
    “檀云，我想吃茯苓夹饼了。”
    “檀云知道了，檀云这就去吩咐御膳房给娘娘做来！”
    …
    夜幕笼垂，一弯明月高高地挂起，虽照不亮整片天空，但清冷的月光倾泻而下，轻飘飘地落进了窗子，却照亮了窗边静坐苦等的池音。
    “陆公公，你终于来了。”
    一袭黑影，直直地立在了窗外，几乎遮挡住了全部的月光。
    陆川没有很惊讶，也没摘下披风的帽子，就这么逆光地站在窗外，与她相对。
    “这么晚了，娘娘还没睡。”
    “因为在等你呀。”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陆川清楚地瞧见她灿烂明丽的笑容，对自己。
    “今日落水，多谢陆公公相救。”
    “这是奴才的本分，娘娘不必言谢。”
    “那若是熹贵妃，或别的人掉进水里，陆公公也会舍命去救吗？”
    陆川知道她问此话的心思，他理应回答是，斩断她的念想。
    但沉默挣扎了一会儿后，他发觉自己没办法伤她，至少这种情境下，他做不到。
    所以，他回答了“不会”。
    对方果然柔柔地笑了，不加掩饰地欢喜起来：“虽然有些自私，但倘若陆公公回答了会的话，本宫大概要好几个晚上睡不着了。”
    “夜里凉，娘娘如今身子正虚弱，还是早些歇息吧，奴才这就回去了。”
    他本就是心里挂念着她，所以才来看看的，现在既然已经瞧见人了，他回去便也能睡得着了。
    “等等…！”
    手，被拉住了。
    陆川在面具遮挡下的眉毛，下意识地皱了起来——手这么凉，还穿得如此单薄在窗口吹风，真是对自己一点儿都不上心。
    “陆公公，这茯苓夹饼…”
    一半的月光，漏了过来，只因陆川弯下了腰。
    被捧着的手，一团一团的气息轻柔地打了过来，很暖和，一点点地驱散走她的寒冷。
    池音见到这一幕，不禁红了眼眶。
    “陆公公，这茯苓夹饼你拿走吧。”她拿出一个鼓鼓的油纸包，里面正是檀云叫御膳房做的点心。
    陆川触动了一下，久久地没有接过，最后还是由池音塞到了他手里。
    “公公定要好好吃完，不然本宫是要生气的。”
    “…谢过娘娘。”
    陆川把那油纸包小心翼翼地放进了怀前衣里，随后行了礼：“娘娘好生歇息，奴才告退。”
    “公公亦然，回去的路上小心，今夜好眠。”
    望着那从钻进黑暗到和黑暗融成为一体的身影愈走愈远，池音心里的滋味忧喜参半。
    那茯苓夹饼，她小的时候最爱吃，却不是因为它的味道如何好，而是因为给她带茯苓夹饼的人。
    茯苓夹饼是宫廷糕点，味甜，父亲怕她坏牙，所以限制她吃。在那段她很难吃到茯苓夹饼的时日里，是那个时不时翻进她院子里的少年，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来给她。
    少年来得频繁，幼小的她便也贪多了，最后果不其然地坏了颗牙，疼了好些时日。
    池音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半边脸。
    那颗坏牙掉落的位置，早已经长出来了新牙，现在却莫名其妙地又好像隐隐发疼起来。
    “阿渊哥哥…”
    妧妧坏了的牙已经好了，不疼了……妧妧还想吃你带给妧妧的茯苓夹饼。
    “很想。”
    …
    第二日，池家来了人。
    因为听说妹妹落水，家中不宁，倍感担心，所以向皇上请了进宫看望，裴翊准许了。
    但只许了池音的二哥池璟进宫探望，大概是因为她这个二哥哥是出了名的不精明。
    此次的探望，池音明显感受得到二哥哥的状态非常不好，强颜欢笑也只是见她平安无事，在她面前撑出来的。
    池音猜到是家里出了事，但无论她怎么问池璟，他都只是说家里一切安好，要她不用担心挂念。不过就算如此，池音也能感受到，他瞒了自己许多事。
    从头到尾，池璟唯一让她感受到危机性的嘱咐，便是叫她小心太医院送来的汤药。
    有对池家的不信任和忌惮在，裴翊定是不会让池音怀上龙种的，但是又不能总在侍寝后把人送到敬事房去…这次的落水事件倒是一个好时机。
    落水造成的体质差导致不能受孕，对裴翊来说，确实是件一劳永逸的事情。
    这时隔一月之久的亲人相见，不过一柱香的时间就结束了。
    午膳过后，檀云便端来了太医院送来的汤药。
    二哥的嘱咐言犹在耳，但池音还是一口气把整碗药都喝了下去。
    因为她比裴翊还要不愿意、不希望自己怀上龙种。
    喝下药，池音就睡下了。
    在这红墙绿瓦的深宫里，她的大多时间都是在这昏沉沉的睡眠中度过的。
    这药，她一连喝了半个月。
    而陆川，也销声匿迹了半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