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视频出

    早上八点半，何淼坐上了村村通客巴回城，他手里拿着手机靠在窗边，单人坐的座位旁边是一只绑着腿儿的咯咯哒芦花鸡，和半袋新收的麦子和一网兜早春玉米。
    鸡是奶奶喂的，玉米是爷爷一大早下地给掰的，叫何淼带回去吃，吃完了再给他们打电话，老两口去城里给他送。
    何淼挥着手直到看不见爷爷奶奶的身影，才掏出来手机记录出村一路的风光。时值盛夏，高温多雨，正是植物们快速生长的好时候。
    乡间的羊肠小公路两边都是树，经过昨晚上一场水洗，绿意沁人心脾。
    何淼是两个星期前高考完了回村的，当时路边的田中还是一片金黄，只是两个星期过去，幼小嫩黄的禾苗已经从湿润的土壤里钻了出来，迎风舒展着嫩叶。
    何淼很喜欢上国道之前这一段乡村小路，他们这边没有山且人口密集，能完全体会到贴近自然感觉的地方很少。
    路边高大的杨树上忽然跳出来一只红尾蓝鹊，何淼把手机镜头移过去，伴随着嘎吱一声，客车急转弯，靠在窗口的何淼在那一瞬间被甩了出去。
    差点发生侧翻危机的客车在滑行了十几米之后停稳，一车人都慌着叫喊：“哎呀，坐窗边那个小孩儿甩下去了。”
    司机从驾驶座上站起来一瞧，就拍腿：“是何三婶最宝贝的小孙子。”
    说着打开车门，喊售票员，以及车上同是小何村的几个人，“快快快，可千万别摔坏了淼淼啊。”
    “啊啊啊啊啊。”
    何淼不知道自己在空中翻了几个来回，以为自己一定会被砸成肉饼的时候，他落在了软绵绵的草地上。
    噗通。
    手机掉在了耳边。
    何淼抓起来一看，屏已经炸成了蛛网纹，他一下子坐起来，把自己从眼睛鼻子耳朵到腿都摸了一遍。
    他没事，但是手机为什么会摔成这个样子？
    还有，这是什么地方？
    何淼转动脑袋看向四周，左边竟然有一座山，巍峨、连绵不绝的，他以前只在旅游地见过的，大青山。
    右边，一片开阔的农田，有人正在田间干活儿，画面特别古风。
    这时，一张黑黢黢的干瘦脸庞出现在他眼前，吓得何淼啊了一声，手撑着身后的草地退了好几步。
    似乎没想到吓到了他，那人摸了摸后脑勺，后退两步。
    何淼伸手揉了揉眼睛，揉完又看自己的手，左手虎口有小痣，右手食指上还带着他为了装酷在乡村大集上卖的一个，现代工业批量生产的大戒指。
    不可能是因为这个工业品戒指穿越了吧？
    明明刚才客车转弯的时候，靠窗这一侧是个被村里人为垫高宅基地挖出来的大坑。
    何淼都在那条路上走过几百回了，两边什么风景他闭着眼睛都能指出来。
    一边是大坑，一边是岗子。
    坑里还长了很多树，很多的槐树，比较特别的是，那坑里有个据说是不知什么年代留下来的古船。
    而现在，前后左右都没有什么大坑，更没什么岗子。
    这除了穿越，还能有什么可能？
    对，还可能是通过虫洞被转移到另一个空间，他其实还在地球，二十一世纪，只是换了一个地方而已。
    至于穿过虫洞的自己为什么没死，这不是现在的何淼需要考虑的事情。
    他只知道他在翻转间到了一个陌生地方，看见了一个长相特别奇怪的陌生人。
    何淼再次看向刚才出现的那个干瘦高个子，他露在外面的皮肤黑黢黢的，穿的衣服竟然是左祍系带的灰扑扑麻布衣服。
    这衣服的用料很天然，应该是比较贵的，但他却瘦得像非洲难民。
    嘉禾看了看自己，抬头看回去，又赶忙的收回了视线。
    他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这一定是贵族家的小公子，不过他穿的衣服竟然是和他们差不多的短袖，这点又让嘉禾不是那么确定了。
    正在这时，他听到这个小公子的声音。
    何淼：“请问，这是什么地方？”
    嘉禾张大眼睛，他在说什么？想了会儿，他转身挥手阿巴咕噜几声，那边一边干活一边关注着他们这边的人中，又有几人朝这边走来。
    他们的打扮和面前这个男人差不多，草鞋布衣，上下衣服都是九分的款式，只有走在中间的一位花白胡子的老者穿着长度盖到脚踝的衣服。
    何淼想说他们的衣服是特意这么设计的吧，但这个老头的服装样式让他不能自欺欺人。
    而这些人一阵交流，何淼一整个听不懂。
    倒是听见了好几个der、ter、嘟噜的发音。
    明明都是黑发黑眸的黄种人，为什么会说出这么多卷舌音？
    听着，有点像粤语。
    但仔细听的话又不是那么回事。
    何淼心底刮着一阵一阵的小凉风，他八成是，真穿越了，还穿到了很古老的时代。
    更可能的是，这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架空时代。何淼不敢轻举妄动，在这些人视线下乖巧的坐在地上，眼巴巴等那几人终于不说话了，才努力表达自己的意思：“你们好，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你们能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吗？”
    何淼还在妄想，他只是给虫洞带到了一个远离小何村大名县的地方，这些人中有会说普通话的，能接给他一个手机让他给家人打个电话。
    而现实的情况是，何淼听人家说话是derter咕噜，人家听他说话就是“嘟嘟－－－嘟－－－嘟嘟嘟”。
    高陵县云烟乡的里正贾峪仔细地打量了何淼几眼，转身对乡人们说道：“看他身上的布料，应该是咸阳城的贵人。虽然他面相柔和，我们也应立即散去，否则被治罪时就避之不及了。”
    里正说完向赵羽行了一个弯腰到底的大礼，抬手挥了一下，后面的十几个瘦干柴也如此行礼，然后他们一齐退去。
    何淼懵了。
    刚踩点打卡只差五十秒就迟到，然后到工位上抱着抽纸跑到厕所的俞飞飞，蹲好之后，看着打开手机就刷到的这个小视频，也是一脸的懵呆。
    蹲坐在马桶上俞飞飞发出了这个直播视频上面的第一个弹幕。
    爱吃煎饼的鱼：【主播直播拍小短剧吗？哈哈哈，如果你是搞笑视频的话，成功逗笑我了。】
    【哈哈哈，刚才主播的表情特别好笑，演得太好了。】
    【赞，主播加油。】
    路不小：【只有我觉得太假了吗？怎么还可能有人那么瘦，主播不会是在非洲探险吧。】
    这条弹幕飘过去后，画面归于平静，偶尔刷到这个直播推送的人，只看到一个穿着蓝白条纹运动服的少年在葱葱郁郁的大山里奔跑。
    可能是跑酷吧。
    少年的正脸都看不见，而且还没有冲突点和精彩内容，他们很快就划过去了。
    停留下来观看的，只有一开始就看到主播旋转下落场景和那几个干瘦群演的三两人。
    看主播吊威亚的感觉，这个直播视频应该是大制作。
    随着多媒体的发展，短视频的流行，为博眼球各大主播拍的短视频也是充满了花样，前年才流行直播拍视频，大家看得就是一个演着演着突然忘词儿的乐趣。
    直播拍视频火了之后，花样也开始翻新，仙侠、年代、穿越等等类型层出不穷。
    俞飞飞和路不小就是留下来的小猫三两只中的两只，他们都是等着看这个貌似要拍穿越视频的主播，什么时候翻车。
    一个小时后。
    跑到山里躲好的何淼终于搞清楚状况，他貌似且很大可能是穿越了，带着手机的身穿，手机虽然摔坏了，但是他的眼睛好像有了手机直播功能。
    因为何淼他刚才在奔跑的过程中看见了，四条弹幕。
    难道是因为他被客车甩出来的时候正在拍摄视频，他的眼睛就有了直播功能？
    但是自从他从刚才那个能看见村庄的田野平地上跑开，到进入山林中，弹幕就再没有出现了。
    何淼在四周都是高耸树林的山里歇会儿，起身先去找到一个前有水流经过的空地，坐下来把一路奔跑也没有扔掉的手机拿好，双手举着长按开机键，默默祈祷自己这款号称耐摔的手机能够□□一下。
    就算是穿越了，穿越大神既然给了他一个眼睛能直播的金手指，就让他也还能通过手机跟爸妈爷爷奶奶，还有家里的一大群亲戚们联系吧。
    何淼以前看穿越小说玩穿越游戏，都是傻乐呵，说实话也想过哪天自己穿越了怎么怎么发财怎么怎么大杀四方。
    然而当自己真的很有可能穿越之后，他却希望这是假的。
    这一刻他连老家隔壁邻居家的癞皮狗都想。
    俞飞飞上完大号去开了早会，然后打开刚才收藏的那个主播，进去主页一看，竟然还在直播着呢。
    都过去两个小时了吧。
    这一进去，还是看不见主播的脸，但能看见主播的那双沾上了草汁的运动鞋，而且这镜头转换的很随意，周围那特别原生的环境一会儿入镜一下。
    有种小孩拿着手机在瞎拍的感觉，一点都不讲究运镜和镜头美学。
    爱吃煎饼的鱼：【怎么一个对手演员都没有，主播也不露脸，你们不会是一个山川风景主播吧？】
    正在发呆的何淼看见眼前突然飘过去的这么一行字，差点泪流满面，弹幕终于又出现了。他不是一个人，有人能看见他的话，没有手机他也能跟现代联系。
    这是又出现了一条新弹幕。
    鸟哥：【拍摄天空时，仰角不够，画面分割没有达到最舒服的那个点。】
    何淼站起来，慌慌张张地跑到水边。
    倒影着树林、蓝天、白云的水面上浮现何淼的影子。
    路不小：【哇，原来是一个帅气的小弟弟。】看到又一条弹幕出现时，他真的哭了出来，对着水面喊道：“救命啊，正在看着我的哥哥姐姐大叔大姨，我，我好像穿越了。”
    现代都市的一幢幢摩天大楼里，俞飞飞就在其中一幢的一层中，一下子被手里的咖啡撒了一身：“烫烫烫。”
    南方G省省会，繁华都市里的一个桥洞下，胡子拉碴的乌鹏一下子坐起来。
    北京。
    京城大学清幽的研究生宿舍院中，突然响起一声闷响，接着是呼痛的声音。
    “哎呦，疼！”
    陆小小起得太猛，脑袋哐一声撞在书桌上面的床板上。
    背后正在埋头查资料的舍友回头看了一眼：“小小，你不过啦？这么舍着命上。”
    陆小小：“不，不是。张妍，你快看这个直播，主播小弟弟竟然说，他穿越了。”
    额头一阵阵的肿胀发疼她都不顾上揉一下，捧着手机十指飞快地打出一条弹幕。
    路不小：【主播，你明明可以靠颜值出道，为什么要用如此惊天动地的方式吸引我的注意？】
    张妍摇摇头：“肯定是吸引流量的方式，我看你这个额头都青了，赞助你一瓶红花油抹去吧。”
    爱吃煎饼的鱼：【如果这是你吸引我关注你的方式，我只想说，少年，你成功了。】
    “不是，”京大宿舍，陆小小都没有听见张妍的话，捧着手机看了会儿，转身两步走到张妍的书桌旁，“你看看，不像假的。”
    视频里，一个皮肤白净、眼睛很大而圆的少年正在说：“我真的没有骗人也没有开玩笑。我可以报我的家庭住址身份证号，我叫何淼，N省大名县小何村人，身份证号是589001******。我爸爸叫何国庭，电话是139***，我妈妈叫秦蓉，电话是138***。看到我这段内容的好心的哥哥姐姐，大叔大婶，你们能不能帮我给我爸或者我妈打个电话。告诉他们我没有出车祸，我只是穿越了。”
    张妍皱眉，“如果是演的，这个小弟弟的演技很好。”
    陆小小：“万一是真的呢。哎呀，他这是直播，我没法倒回去给你看刚才出现的那些人，真的，就是在我们国家最穷的地方也找不到几个那样又黑又瘦的人了。”
    而且她仔细回想，一开始看见的那几个人，皮肤也没有特别黝黑，五官深邃，却带着典型的东方华人的特点。
    “妍妍，我越想越觉得这个小弟弟是真的穿越了。真的，要不然咱们按照他说的电话号码打过去证实一下吧。”
    张妍看了眼屏幕，这个看起来没有多大的少年，说完了刚才那番话倒是平静下来一些，只是伸手去舀水洗脸时，双手的颤抖很清晰地出现在屏幕中。
    这个视频拍摄的角度，就好像摄像头长在了少年身上，不说别的，这拍摄手法很让人想不明白他的摄像头安在哪里的。
    所有的视线都是第一视角，难道摄像头在眼睛里？
    张妍心里也有些嘀咕，对陆小小道：“现在的诈骗手段多种多样，我们还是小心为上，再看看，如果他真的是穿越的，我们就帮他联系家人。”
    说着便拿起自己的手机，对照陆小小屏幕上的主播昵称ID搜索，打开主页，自我介绍历史视频都是空白。
    这是一个刚刚注册没多久的账号。
    张妍把自己的手机页面送到正在看直播的陆小小面前。
    陆小小看了下，仔细想想也同意张妍的提议，不过看小弟弟吓得不轻，她又发了一条弹幕。
    路不小：【小弟弟，你先别慌，如果你这不是拍视频，你先去观察一下周围环境，给自己找一个晚上过夜的地方。】
    她看那边的山林挺野的，光线还很暗。假如真的是穿越，一个人在那样的大山里是很危险的。
    何淼终于不那么害怕了，事已至此，只能接受，好心网友说得对，他现在应该给自己找一个安身所在。
    爱吃煎饼的鱼：【卧槽卧槽，主播你说的是真的。我刚给你说的那个电话打了过去，接电话的人就叫何国庭，我问他儿子是不是叫何淼，他可激动的说何淼就是他儿子，上午八点半左右他儿子在一辆回城的车上失踪了，还问我是不是知道线索！】
    正在激动的俞飞飞完全没有想过自己这通莫名其妙的陌生电话，会让何淼的爸妈怀疑他是诈骗犯或者绑架犯。
    何淼看见这么长一短信息，也是有种在漂流中终于抓到浮木的感觉。
    刚才他想过很多可能，比如他现在是不是还在地球，看到他直播的人是不是他那个时代或者说那个时空的人。
    现在，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