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三章 再也回不到过去

    挂完电话后，曲剑飞看着路其顺说：“欧兰幽梦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当时也将消息进行了全面封锁，当时则天还没有进驻津州，几乎没有多少人记得这件事了。”
    路其顺没有说任何话，一直皱着眉苦苦思索着，他保持一种姿势差不多二十分钟，才抬起头说：“若是前怕狼后怕虎，恒泰以后也就不用干任何工程了，不过我还是怕一个人。”
    “你说的是田行健吧？当时他刚到天山国际不长时间，还是个毛孩子，没有多少社会经验，即使耳闻也不可能往心去，再说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不会有任何证据。不过恒泰确实还得感谢他，要不是他当时提出的许多合理化建议，恒泰还不知道发生多少欧兰幽梦这样的事呢？”
    路其顺一听到曲剑飞夸赞田行健，满脸厌恶地说：“干工程倒是把好手，就是天生肠子不会拐弯！你下午代表恒泰跟则天签字吧！”
    曲剑飞看出他脸上的不高兴，只得点了点头，出去了。下午四点钟，他准时来到则天集团，与徐曾庆两人互签了合同。
    田行健看着曲剑飞离去的背影，心里倒涌出些许不忍。这件事一旦做成，他将永远都替路其顺背上这沉重的黑锅，有可能在监狱中度过漫长的岁月。但一想到子君的死，他心里也就坦然了。况且，他也知道，即使他不送曲剑飞进监狱，最终路其顺也会把他送进监狱。
    路其顺这只老狐狸为什么把所有的职务全部辞掉，就是让曲剑飞背上他所有沉重的罪责。同时他也知道，凭曲剑飞的聪明才智不可能不想到这一点，他这是宁愿舍弃自己也要保住路其顺。
    他点上烟，久久地呆立在那里。
    签完合同之后的曲剑飞满心欢喜，但半夜却突然在睡梦中被吓醒。
    “怎么啦？做恶梦了吧？满头都是汗。”江采萍坐起身擦着他脸上的汗问。
    曲剑飞点了点头，然后将头深深地埋在了双膝间。他的确做了个恶梦，梦到了浑身是血的秦志明。
    “秦志明，怎么忘了他呢？我怎么忘了他呢？”他茫然地抬起头，惊恐地自言自语着。
    “什么秦志明齐志明的？睡觉吧！”江采萍催促着他。
    然而他翻来复去，再也睡不着。
    不过第二天起床后，曲剑飞又感觉自己有点杞人忧天。秦志明当时就被自己赶走了，而且秦志明的材料也已经报光，该查的都已经查了，也没有涉及到恒泰。说明秦志明这里根本没有欧兰幽梦的任何东西。不过这项涉及到恒泰生死攸关的项目，他还是不得不小心，一点都马虎不得。他决定与田行健谈一谈。
    田行健瞅着手机。当他放下电话后，也知道该与他好好谈谈了。
    他驱车来到约好的摩卡。曲剑飞早就在门口迎着他了。他看了看他那价值一千五百多万的骑士十五世，又看向田行健。
    此时田行健已来到他的身前，曲剑飞赶紧伸出手，田行健只是示意性地与他握了握，然后随着曲剑飞来到二楼偏僻角落的一个包间。服务员走出去后，田行健只是低头用精致的雕花小银勺搅拌着盛在皇家道尔顿那精致而又昂贵杯子里的苦咖啡。此时他想起了那次与路若晴在这里喝咖啡的情景。
    他抿了一口咖啡，然后抬起头看着曲剑飞说：“咖啡都是用热杯子盛的，凉杯子会把咖啡带凉了。《庄子》都说过好鸟择木而栖。其实万物都有它的清贵，不能轻易亵慢了自己。”
    曲剑飞听到他这句无厘头的话，怔怔地望着他。
    田行健没有看他，依然搅拌着杯里的咖啡，淡淡地问：“是不是一辈子都在恒泰发展呀？”
    “路叔将恒泰都交给了我，我不在那里能到哪里去？”
    “能都交给你吗？你说了能真正算吗？”
    “我这人跟你一样，没有太高的要求，对做官没有太大兴趣，这你是知道的。可我又不能跟你一样，不在恒泰，还有天健，不在天健，我听说则天对你都求之不得。我不在恒泰，又能到哪里去呢？”
    “你不是没本事，只是太屈从于一个人，你难道没考虑过这个人最后会将你置于何等危险的地步吗？你现在集法人、总经理于一身，难道你觉得比一个部门经理的权力高到哪里去呢？老罗听你的，还是赵西民听你的？”
    “我刚才说过，我对权力没多大兴趣，能挣个工资，让江采萍和孩子生活好一些就行。”
    “虽然这些是生活必不缺少的东西，可你就没想过，他们真正需的东西是什么？”
    “是什么？”曲剑飞疑惑的目光看着他。
    “是你！他们需要的是你！其实一个女人，锦衣荣华也罢，寒衣素食也罢，她其实心里最在乎的永远都是自己的男人，那是她的依靠，你难道就愿意这么狠心置采萍和孩子于不顾吗？路其顺干的坏事我知道你很多都不知内情，可你不是没有耳闻，路其顺不是不贪恋权力，只是迫不得已将所有的表面权力交给你，难道你就不知道他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吗？”
    “我说过，我没有选择。我的生命从来就不属于我，若当年不是他救了我，我早就不在人世了，也不可能有现在的生活。这也是我找你的目的，看在咱俩兄弟一场的情份上放恒泰一马，如果那样我情愿来世为你做牛做马。”
    “我告诉过你，我们兄弟的情份已尽，我之所以跟你见面，也完全是看在采萍的面子上。对于采萍，我自始至终都是将她当作自己的一个妹妹和最好的朋友看待。至于你所说的放恒泰一马，让我感到很奇怪，天健集团跟你们恒泰素无往来，怎么让我放你们一马？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曲剑飞一时哑口无言，过了很长时间他才嗫嚅着问：“我知道秦志明把所有东西都给了你，那些东西你是不是全交上去了？我总是感觉事情发展得很蹊跷。”
    “有什么蹊跷的？非得恒泰全部破产倒闭才不蹊跷吗？”
    “这只是我心里的一点疑问。其实在我心里最佩服的就是你。一个穷孩子白手起家，发展到今天这一地步真的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田行健冷冷地看着他：“的确不一般，天健集团之所以发展到今天这一地步，是靠一堆堆白骨积累而成的。有子君，有我二爸，还有疏影娘俩。这些代价还不够吗？”
    曲剑飞无言地低下头，他自认为自己的命很苦，可比起发生在田行健身上的事情简直不值一提。哪有亲眼看到自己的亲妹妹、自己的二爸、自己的妻子还有未出世的孩子惨死在自己面前更让人痛心的事呀？
    而且就是田行健自己也差点死在万姐的枪下，差点死在武立军的刑具下，差点死在车祸下，还背着杀人犯的罪名被通缉……他无法想象他那时绝望的心情。而且、而且……，他不知道的事情还太多太多。试想，一个人被许许多多人恨之入骨，不杀不足以掩饰自己内心的恐惧，这个人将会经历怎样的苦难，他无法想象！
    当津州腐败案终结后，他曾经请求过路其顺：“既然都已经过去了，恒泰也没受到任何牵涉，与田行健的恩怨能过去就过去吧？”路其顺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说：“有些事不该你管的就不要管，做好恒泰企业的大小事就行。”
    曲剑飞知道别无选择，他抬起头看着他说：“行健，冤家宜解不宜结，放手吧？”
    田行健哈哈大笑，然后看着曲剑飞说：“以前我倒是想解，可路其顺跟我解吗？等到子君、我二爸，还有疏影娘俩全被他害死了，你在我这里跟我说这话，我倒是感到很好笑。”
    曲剑飞低着头，很久都没有说话。
    最后，他茫然地站起身，缓缓地向门外走去，走到包间门口，他转过头呆望了田行健一会儿说：“我有时很怀念我们兄弟在一起的日子，开开心心多好，可一切都不复返了。”说完扭转身快步离去了。
    田行健点上一支烟，然后将杯中已经微凉的咖啡一饮而尽，拿起车钥匙下楼。走到一半时，他停住了，他看到路若晴正呆坐在靠窗那张他们曾经一起坐过的咖啡桌上，瞅着杯中的咖啡呆呆不动。曲剑飞急匆匆而去时，两人都没有看到对方。
    他将烟摁死在休息平台旁边的烟灰缸里，平缓了一下心绪，本想离去，然而最终还是走到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路若晴抬起头，诧异地看着他。他又让服务员端来了一杯咖啡。
    “以前我总认为这苦咖啡会很苦，可现在喝着不苦了。”路若晴凄惨一笑。
    “是呀！心比苦咖啡不知要苦多少倍，还能喝出苦味吗？”
    “记得我们第一次坐在这里的时候，我还议论过那些喝咖啡的女人，如今我也成了她们中的一员，只是心里、眼中没有一丁点的满足感，有的全是寂寞。都说读懂咖啡的味道，就能读懂女人的情感。可我现在连自己都读不懂了，读懂的全是苦涩的味道。”
    田行健轻声叹了口气，将脸转向窗外那车水马龙的景象，想起了那个爱笑的小婴宁。他缓缓地说：“是呀，小狐狸应该找小狐狸，是不能找王子服的，永远都不能找。”
    “可是她再也不会笑了，弱水三千，没想到她一瓢都取不到。”说到这里，她抬起头问：“哥，你恨我吗？”
    他摇了摇头说：“你是一个谁都舍不得让你伤心的好女孩，大家疼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恨呢？”
    她依然满脸凄楚：“都说爱得越深，恨得越深，我想恨你，可我真的恨不起来，真的恨不起来！”说完泪水顺颊而下。
    “这也许就是命，命里无时谁也无法强求它。”
    她摇摇头说：“我不信它，可我真的没有任何办法。我舍不得任何人，离不开任何人，可我也只能夹在中间，让所有的泪水和苦痛咽进自己的肚子里。哥，你知道我有多苦吗？”
    他看着窗外，使劲点了点头，抑制不住的泪水哗哗流着。
    “与你分手之后，我每天都在想你。我经常会去我们曾经去过的地方，去做我们曾经做过的事。我只是希望在那里能遇到你，我只想告诉你我曾经爱过你。两年多来，不会喝酒的我学会喝酒了，不会抽烟的我学会抽烟了。我想你想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可知道你结婚之后，我的世界就塌了，仿佛感觉被这个世界抛弃了。”
    他将一张手纸递到她的手里，继续听着她说：“那次我真的想一走了之。我当时真的没想到你那么快就有了新的开始。我以为、我以为、我以为我在你心中跟你在我心中一样重要，那只是我以为而已。具体情况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无论是不是真的，我爸爸都肯定给你带来过很大的伤害，无比的痛苦。我替我爸给你说声对不起！”
    “若晴，你需要的是一份像水一样清澈而流淌的爱，发生过这么多事情之后，我也不是原来的我了，也不可能再带给你这样的爱。我们都是常人，不可能不将曾经的记忆带进今后的生活，两个人的感情可以经得起岁月的锤打，却承受不起心灵的折磨。爱，永远都会爱，在爱情的天平上，没有谁对谁错。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带我那么多快乐的日子，只是那份爱已不是往日般单纯的付出和奢望。与其带给你的是可怕的回忆，还不如早早放手，早日走出这种痛苦的境地。不为别的，只为你的幸福。至于你爸，你放心，看在我们相恋一场的份上，我不会把他怎么样。”
    说完，他站起身，在她泪眼注视下，匆匆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