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身不由己

    初冬的第一场雪说来就来。雪花飘飘洒洒，满天飞舞。
    田行健坐在院子里，点上一支烟，任凭雪花飘洒到他的脸上，钻进脖子里。他就这样呆呆地坐着。是呀，忙的时候会忘记了一切，然而谁又知道他内心的痛苦和思念呀？
    每当深夜，他都辗转反侧，难以成眠。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她。天好的时候，他会呆呆地立在窗前，点上一支烟，望着南边最亮的那颗星星，就像盖茨比整夜守护那心中的小光点一样。想她，是否衣袂飘飘对月独舞？想她，是否卷帘倚窗望穿天涯？然而一别几月，舞尽一世的繁华，望穿满目的秋水，也只是徒然。缘分已尽，想又奈何？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他闭上眼睛，泪流满面，久久地不想睁开。
    他感觉自己睡在了梦里，因为只有梦里才能与她相见，才可以抚摸她温润的身体，听她呢喃的耳语。
    “哥，你把若晴丢了，为什么不回去捡起来呢？”一个凄婉的声音传进耳里。
    “是呀，哥为什么不捡起来呢？若是不捡起来就再也找不到了。可捡起来又能怎样？为了子君，我能怎么办呢？我真的没有办法，没有一丁点儿办法！”说完，他将头深埋在双膝上呜呜痛哭。
    “哥，不要哭，若晴心里难受！”
    他感觉一个软绵绵的身体抱住了他，一下子惊醒了。起初以为是幻觉，然而睁了睁眼睛，才看到果真一个穿白色羽绒服的人抱在他的头上。他抬头一看，一下子呆住了：面前站着的正是路若晴。
    “若晴？你怎么来了？”他站起来，看了看她，又瞅了瞅门外，只有她一个人。
    “哥，你不知道若晴有多么想你呀？我一个人真的呆不下去了，没有你的日子我真的活不下去了。我只有来找你了。我求你不要赶走若晴，不要讨厌若晴好吗？”路若晴泪水哗哗地流着，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他一下子将她搂在自己的怀里：“哥对不起你，哥真的对不起你！哥真的没有办法，没有办法呀！”
    “哥，若晴从小没有感到这么自卑，自卑到尘土里，这么不自信，不自信地连自己的容貌都不敢照镜子。哥，你知道吗？你知道吗？没有你的日子，我总是喜欢站在窗前，静静地想你，想知道你在做什么，想知道你有没有想我，想知道你远望天边的时候，你的眼前是否划过我的身影，想知道每晚当你走进甜美的梦乡，是否知道我在梦中等你。我不知道这样静静地想你，你是否真切地感受到，但我真的愿意这样静静地为你守候。我不知道我这样做对不对，可我就是愿意一直这样静静地想你。可是哥，你尝过望穿秋水的滋味吗？我尝过，太苦太涩了，我真的尝不下去了，真的尝不下去了。”
    “若晴，我尝过，我尝过，那种滋味，我也真的尝不下去了。我也想你，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想你想的彻夜难眠。”
    路若晴轻轻地抬起头，用手轻轻拭去他脸上的泪，露出一丝苦笑：“哥，这么久的感情，我不相信你说忘记就忘记了，我不相信你真的可以丢下若晴爱上别的女孩，我真的不相信！”
    “没有人能替代你在我心中的位置，永远不会。”
    田行健毫不犹豫地将唇盖在了她的唇上，辗转缠绵，忘记了所有的一切……
    “哥，我回来了！”
    这一天，田鹤平对田行健说要去县城办事，并说替他将田子君接回来。其实要不是田鹤平，田行健早就在沉睡中忘记了。
    情深之处，两人都忘记了关门。田子君跑进屋里，看到屋里的一切，一下子惊呆了。
    好在天已经冷了，两人都盖着被子。路若晴绯红着脸蜷缩在被窝里，田行健也是满脸的尴尬：“子君回来呀！你先回自己房间，哥一会儿给你做饭！”
    “这么快就把子君忘了！”田子君堵着气回到了自己房间。
    “子君不是外人，起来吧？”田行健看着羞愧不已的路若晴说。
    路若晴将头深埋进被子里，摇了摇头。此时的她有种将自己的秘密大白于天下的感觉，让她难堪不已。
    田行健已经迅速穿上了衣服，看她没有动，知道她有些难为情，只好轻轻带上了门，走进田子君的房间。田子君双手支撑在写字台上，撅着小嘴，装作看书的样子，根本不理他。
    “子君看书呀？”田行健笑着问。
    田子君根本头都没有抬。
    “子君想吃什么呀？哥哥给你做。”
    “哥，你说好了要与子君相依为命，可为什么要跟别的女人好了？”
    “那不是别的女人，是若晴来了！”
    “我不管什么若晴若阴的，我就不允许别的女人占有哥哥的感情。如果这样你让子君干啥？”
    “子君，你是我亲妹妹，亲人的感情我会全部给你，可哥哥也毕竟有自己的感情世界。”
    “我不管，我看着不舒服。”
    “子君，在爸妈坟前你不是也说过吗？以后我们会各自组建自己的家庭。”
    “我说的是以前，不代表现在。”
    “你说这话可真有些不讲道理了。”
    “如果你觉我碍你们的事我可以走。”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辈子打光棍很高兴呀？好啦，别斗气了，我做饭去！做你最爱吃的刀削面。”
    路若晴已经起来了。农村房子不隔音，她已经听到了田子君与田行健的对话。这段时间她的性格改变了许多，似乎再也找不回那个无忧无虑，爱说爱笑的路若晴了。她变得悲伤、自卑、消沉，多愁善感。
    看到田行健出来，她努力笑了笑，露出怯怯的目光：“子、子君在学习吗？”
    看到她的样子，田行健心疼不已，可又无可奈何，只得点了点头：“还是个孩子，你不要介意！”
    路若晴摇了摇头。
    “我已经二十三岁了，不是个孩子了。”田子君在里面大声喊。
    “若晴，跟我一同做饭好吗？”
    她点了点头，跟着田行健去了院外的厨房。
    他希望她问他点什么，然而她始终都没有问，只是默默地帮他干点活。
    “若晴，你来路叔知道吗？”
    她摇了摇头。
    他曾经盼星盼月亮盼着她出现在他的面前，可当真的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又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假设路其顺发现女儿跑了之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到他这里来了，他该怎么办呢？若是他再找事怎么办呢？他真的不知道。
    她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问：“你愿意我来吗？”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当然愿意了。”
    “单位那边我请了半个月的病假。”她没有看他，低着头轻轻地说。
    “哦！”他轻轻地应了声：“子君从小缺少爱，刚找到自己的亲哥哥，再加上性格本来大大咧咧，希望有些话你不要往心去。”
    “我能体会她的心情，我不会介意。”
    “在单位工作还好吧？听说已经升为科级班干部了。”
    “也就是那样，凑合着吧！”
    她说话的时候一直低着头，而且从不主动问他事情。他们曾经无话不说，如今似乎都在刻意回避，一切都是小心翼翼。
    “子君，哥做了你最爱吃的刀削面，赶紧出来吃。”
    “不饿！”
    “再这样哥可真把你惯成公主脾气了。”说完，他端起碗送到了她的卧室。
    “你现在动不动就学到很晚，快吃上点，不然到时会饿坏肚子的。”
    “你还知道关心我呀？”田子君头连抬都没抬，直接问。
    “哥哥不关心你谁关心呀？”
    “谁做的饭？”田子君抬头看了一眼他碗里的面问。
    “当然是哥给你做的了。”
    “放桌子上吧，若是她做的直接端出去！”
    路若晴的泪水潸然而下，滴在了面中。听到田行健往外走的声音，她赶紧用手擦了擦，低着头一根根吃着面。
    “哥，我明天就要回去了。”
    田行健诧异地看着她：“你、你不是请了半个月的假吗？”
    “能看到哥我已经知足了！”
    “回津州吗？”
    “心无所依，总感觉哪里都是自己的家。想出去走走，看看还能不能找回自己丢掉的灵魂？”路若晴抬起头凄婉一笑问：“你呢？还回去吗？”
    “我也不知道，家乡要开发个旅游项目，也许一时半会儿回不去。”
    “哦！”她轻轻地应了声，没再说话。
    吃完饭，路若晴主动收拾清洗碗筷。她轻轻地看了看田子君的房间。
    “不用管她，学习开了什么都忘记了，自己会洗。”
    她这才拿起碗筷走向厨房。洗完之后，她轻轻地走进卧室。屋里没有开灯，他低着头静静地坐在床沿边。她没有说话，坐在他的身边，头轻轻地倚在他的肩上。两人就这样长久地坐着。
    “要不再多待几天吧？”过了很长时间，他才开口。他心里很矛盾，舍不得她走又无法挽留。
    她轻轻摇了摇头：“我真的不想走，可时间越长越离不开了。”说到这里，她慢慢地看向他问：“那晚你说的话是真的吗？你是不是让我断了对你的念想而故意说的？”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人生就像蒲公英，看着自由，实则身不由己！也许它就是一辆开往坟墓的列车，每到一站都会遇到很多人，可没有一个人会陪你自始至终。虽然心底是那么不舍，可也无可奈何。不过我感谢你，感谢你陪我走过这么长的一段路程。”
    听到他的话，她已泣不成声。
    “这辈子遇到的人，有的是陪你长大的，有的是与你牵手一生的，或许我太贪心了，总想让他们变成同一个人。可哥，你知道吗？我真的无法取舍！真的无法取舍！这些年，你陪我经历了一切，我的喜怒哀乐，我的所有样子你都知道。我的心里装的也全是你，我真的再也无法爱上其他人。”
    他闭上双眼，潸然泪下。
    “有句话我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我们之间还有什么话不能讲呢？”
    “若晴愚钝，若晴真的不明白，所以若晴只想问一问哥，你爱过若晴吗？哪怕一点点也行！”
    田行健一把将她搂在怀里：“若晴，哥真的身不由己。若晴对哥什么样的感情，哥永远对你什么样的感情！山可烂，海可枯，今生对你挚情不移。”
    路若晴的泪水哗哗而下：“能听到哥这句话，若晴今生知足了。”说到这里，她从衣袋里拿出那枚三环戒指：“哥，给我戴上好吗？若晴今生永远不再嫁了。”
    “别这样，如果那样你将置哥于何堪呀？”
    路若晴摇了摇头：“若晴今生无悔！”说完将三环钻戒递到田行健手里。田行健颤抖着双手给她戴在了无名指上。
    “哥，给我脱了衣服，今晚让我做你最后一次新娘！”
    田行健有满肚子的话想对她说，可他知道，那只能使她更伤心。他流着泪一件件为她脱去衣服。然后轻轻环抱住她。
    “哥，你不用担心，若晴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就是能够遇见你、认识你！若晴心里很知足。”她脸靠向墙，泪水打湿了枕巾。
    他使劲抱了抱她，将头埋在她的秀发里：“哥也跟你一样。”
    “哥，再要我一次吧！就这样，我好想让你就这样抱着我。”
    是呀！他也想一辈子就这样抱着她，抚摸着那柔美的弧形，抚摸着这青春的印记。青春的丰盈成熟，坚挺茁壮，让萎缩的身体与萎顿的精神走向复苏。
    那里没有眼泪与悲哀，只有着无边无际温暖的爱……
    “你请了半个月的假，离开这里去哪儿呢？”
    “回趟老家，到我妈的坟上看看再说吧。”
    “你一个人出去你爸不担心吗？”
    “担心又能怎么样？在家里非得闷出病来。他不能一辈子将我拴在他的裤腰带上。”
    “一个女孩子出去的确不方便，我很担心你！”
    “什么女孩子呀？都是你的女人了。要是担心可以跟我一起出去呀！不过我知道你不会，你还有子君等着你接送，陪了我一时也陪不了我一辈子。”
    田行健默然不语。
    第二天，吃完早饭后，田行健要送子君去上学。他来到卧室对路若晴说：“在家等等我好吗？若是你真想走，我可以送你！”
    路若晴嫣然一笑，不置可否。
    当他送上子君，急驰着回到家中时，路若晴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已经走了。
    他坐在床边，深深地将头埋在双膝间，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