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认祖归宗

    田行健的确非常痛恨自己。
    他从小见到跟田子君差不多大的女孩都会厚着脸皮上去问人家家底，可为什么在水上人家相遇时他却那样草率？否则她也不至于被人欺负，以至于被人利用；为什么在江畔绿洲那段时间不多关心关心她，多问问她？否则也不至于在长乐渡受人凌辱。尤其他想到那次她得病毒性脑膜炎时医生说的话，他难以想像他的妹妹小时候受过多么大的苦难啊。
    “哥，这怎么可能？你说不是，快说不是呀！”
    凌雨菲跑到他的身边，摇着他的胳膊，泪流满面地喊着。
    田行健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呜呜痛哭……
    他没再犹豫，拉着凌雨菲的手立即驱车向市鉴定中心而去。血液检测，全都是O型。加价加快的DNA检测结果也很快出来了，相似度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
    看着这样的结果，凌雨菲欲哭无泪。田行健的心在流血。两人默默驱车回到村里。凌雨菲立即跑到卧室趴在了床上，田行健则一屁股坐在墙边地上。
    他默默点上一支烟，闭着眼睛，泪水哗哗地流着。他没有去擦，他似乎已经没有感觉。想着自己的亲妹妹历经的苦难，他都狠不得扇自己几耳光。
    他抬头仰望夜空，大声喊道：“妈——，你看到了吗？你的女儿回来啦——。爸——你听见儿子说话了吗？你的子君回来啦——。爸——妈——，你们知不知道呀？行健恨死你们了呀！你们不管我,我不怨你们，可为什么不让行健早早地找到子君呀？你们就忍心看着她这辈子受这么多苦难吗？我恨你们——”
    “轰隆隆——”几声雷响，紧接着一道道闪电，瞬间下起了倾盆大雨。田行健跪倒在院子中间，大声呼喊着，咒骂着上天。
    “哥，你回来吧？子君这辈子就是这个命，我谁都不怨！”田子君站在门口呼喊着田行健。
    泪水和着雨水，顺着脸颊哗哗地淌着。田行健将头深深埋在泥水中，久久没有起来。
    “哥，我们回屋里去吧！雨水太凉，会感冒的。我真的谁都不怨。这辈子能够见到自己的亲哥哥，子君已经知足了。”田子君跑到田行健身边紧紧地抱住他。
    深秋的雨水的确很凉，凉得透彻心扉。田行健怕她冻着，赶紧站起身，扶着她到了屋里。然而田行健还是终于病倒了，他高烧不退，一遍遍地说着胡话，一遍遍地咒骂着。
    这可急坏了田子君，她翻遍了整个屋子，也没有发现一片感冒药片。其实也难怪，这里那么久都没人住了，还能有什么东西。她想去田婶家问问，可时间已经很晚了。对于他们，她还是感到有些陌生。这么多年来，她心里已经形成了戒备心理，除了田行健，她谁也不相信。
    不过大山出来的她对于中草药还是挺有研究，她看到偏房里有许多晒干的板蓝根、蒲公英、鱼腥草，于是找了一个砂锅，将这些中药材配上生姜之类的东西熬成汤汁。她使出全身的力气将田行健上半身抬起来放到自己的腿上，然后一点点地将药汤给他服了下去。
    此时的田子君，心态已经慢慢地转变。她知道自己不适应也得适应，面前的人就是自己的亲哥哥，再也不是自己夜思梦想的那个田行健了。
    每当他冻得浑身哆嗦时，她便躺在他的身边，紧紧地抱着他，用自己的身体为他取暖。她知道，这样的机会再也不多了。她就想用最后的一丝丝念想感受着他的身体，感受着还残存的一点点别样的味道。她甚至想着就这样永远不再醒来。她知道一旦醒来，这个梦就该结束了。
    她想恨他，可为什么一点点的恨都恨不起来？她想恨自己的亲生父母，可他们为了寻找她都死了，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泪水打湿了枕巾，打湿了他胸前的衣衫……
    “砰、砰、砰。”
    第二天早晨，雨停了。外面有人敲门。
    田子君赶紧下床，走到院子里问：“谁呀？”
    “子君，我是田婶，乡亲们听说行健带着你回来了，都想过来看看。”
    田子君通过门缝，果然看到外面聚集了很多人。她赶紧将院门打开。
    “行健为家乡修了公路，通了网线，大家都来感谢他呢！”站在一旁的田叔说。
    “还有为六十岁以上老人每人每月三百块钱生活费呢！”后面人群中一个老人说道。
    “对、对、对，你看后面人群中很多都是老年人呢！”田婶赶紧说。
    “我哥昨晚病了，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呢！叔叔婶婶，爷爷奶奶，你们进来吧！”
    田子君赶紧将乡亲们迎进了院子里。他们人人手里都拿着米面油、鸡、肉等东西。
    屋子虽然不算太窄，可根本无法一下子容纳下这么多人，大部分人只能站在院子里。
    田婶赶紧来到床边摸了摸田行健的额头，烫得吓人，她立即扯开嗓子喊：“田半仙，田半仙来了吗？”
    “来、来了。”一个五十岁左右留着山羊胡子的矮瘦男人一瘸一拐地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你不是会治病吗？赶紧给行健看看，发烧得厉害！”
    田半仙哭丧着脸，满是无奈：“王、田婶，你、你还不、不知道我、我那本、本事吗？跳、跳个大神还可、可以，治、治、治……”
    “行了行了，你那结巴样，听着都累死人。田赤脚，田赤脚来了吗？”田婶的大嗓门喊道。
    “老田正在给村头老田挂吊瓶呢？”人群中一个年轻人喊道。
    话一出，满堂大笑。其实这也不奇怪。田家庄基本上都姓田。
    “你们几个小伙子赶紧去把他给我抬也得抬来！”
    “我们全都以田婶马首是瞻！”说完，几个毛头小伙子往门外跑去。
    不一会儿，门外就听到一阵阵喊声：“把我放下来，我能自己走！快点把我放下来！”
    几个毛头小伙子果真把田赤脚硬生生地抬到了田行健的床边。下来后的田赤脚想给这些毛头小子几脚，可一看到紧闭着双眼的田行健，已经顾不上了。他赶紧坐在床边凳子上，摸了摸他的头，又把了把脉。
    “怎么样？没事吧？”田婶在旁边焦躁不安。
    “年轻人身体壮，平时不大生病，一病就是大病！”
    “大病？什么病？”田婶吓得脸都白了。
    “也不是什么大病，看来最近心情抑郁，急火攻心，加上淋了雨，身体着了凉，一下子就支撑不住了。”
    “你这个田赤脚，说话怎么老是大喘气呢？你不会说话一下子全说完吗？”田婶捂着胸口说。
    “田婶，就你这张嘴，让人有说话的工夫吗？”
    “也是，也是！”田婶赶紧捂上嘴：“那你赶紧给行健治吧！”
    “吃几片感冒平火的药就行！”说完，他从药箱中拿出几盒药，并写上每天喝的剂量。
    田子君赶紧接了过来，在田婶的帮忙下给田行健服下。
    忙完一切后，田婶朝外摆了摆手：“行健需要休息，大家把东西放进屋里，该忙啥忙啥去！”
    看着屋里米面油等一下子陪成小山，田子君有些手足无措：“田婶，吃不了这么多东西！”
    “子君，这都是乡亲们的一点心意，该收就收下吧！”接着她又上下打量了田子君一番：“说实话，比你妈还漂亮！真没想到呀！若是你爸妈还活着，不知道该多么高兴呀！”说完，拿起袖口又开始拭眼中溢出的泪。
    “老婆子，行健还需要休息，我们也不要打扰了。”田叔在旁边扯她的衣服。
    “子君，那你好好照顾你哥，有空的时候田婶会常来看你们的。有事就去田婶家打声招呼，或者直接从墙头吆喝一声就行。”
    “那就麻烦田婶了！”
    “你这孩子，跟田婶客气啥？想当年田婶跟你妈可好得跟亲姐妹一样呢！叹，可惜这么多年了……”田婶的眼圈又红了。
    田叔一看，再这样下去，自己的老婆还不知道要哭多少次呢。于是拉着田婶的胳膊对田子君说：“我跟你田婶先走了，行健好了的时候一起到家里玩！”
    说完，拉起田婶的胳膊就往外走。
    田子君将所有人都送出门后，这才关上，又回到田行健身边。
    整整两天两夜，田子君都在细心地照顾着他，喂小米粥、喂药。田婶也常常过来看他们。在她细心照料下，田行健终于醒了，烧也退了下去。他看着几乎没有合眼的田子君，心里愧疚无比：“子君，哥感到自己一点用都没有，哥应该照顾你，怎么能让你照顾我呢？”
    “哥，你昏睡的时候不知道，许多乡亲们都过来看过你！尤其田婶，几乎天天过来帮我照顾你呢！”
    “他们都是好人，尤其是田婶，天生的刀子嘴豆腐心。别看天天咋咋呼呼，心肠软着呢！”
    田子君点了点头说：“哥，你不用觉得对不起我。我谁都不怨，爸妈为了我都走了，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咱们兄妹今生能够再次相遇已经是上天赐予我们最大的缘分了。我们要学会知足，学会感恩。以前我也想过死，可现在不了。既然有哥哥了，妹妹幸福还来不及呢，怎么轻易抛弃这来之不易的幸福呢？我已经想通了，我们兄妹两个以后要相依为命。妹妹也会忘记过去所有的不快和对那个叫作田行健的家伙的一丝丝留恋，找个如意郎君，生儿育女；哥呢，也要为我找个好嫂嫂，为我生好几个侄子侄女。”
    田行健笑了。其实他心里最担心的还是田子君过不了长乐渡的坎。如今听她这么一说，才终于将心放到了肚子里。
    “好，我听妹妹的。我们以后在这里盖一座大院子，就住在这青山绿水之中。”
    “是呀！我一来到青城，就爱上了这里的山山水水，真有种回家的感觉。再加上还有这么多纯朴善良的乡亲们。”
    “什么叫有种回家的感觉？这里就是你的家！”
    “对，青城就是我的家！我终于也有自己的家了。哥，等你病好后，带我上咱爸妈的坟上烧点纸钱，告诉他们子君回来了，好让他们放心！”
    田行健赶紧将头扭了过去，泪水再次潸然而下……
    云陀山脚下。田行健和田子君跪倒在父母的坟前，一边烧着纸钱一边诉说着千言万语。
    “爸、妈，子君终于回家了，你们起来看看跪在你们面前的女儿，出落得比花还要漂亮！爸、妈，你们在九泉之下可以安心了。你们放心，行健以后一定照顾好子君，再也不让她受一丁点儿委屈。行健在你们坟前立誓，以后谁敢再动子君一个指头，行健必定拿命相搏！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人，我必诛杀！”说完，田行健“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爸、妈，子君让你们牵挂了。你们现在可以放心了，我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家，回到了自己的亲哥哥面前。子君不怪你们，你们不需要任何的愧疚。子君以后一定会忘记过去，好好地活，有尊严地活！我和哥哥已经约定，我们以后会各自成家立业，相信我们一定会幸福。我们各自成家后，还要生儿育女，年年都来看你们！带着孩子们为二老送上纸钱！”说完，田子君也在坟前磕了三个响头。
    回到家里，天已经黑了。田行健做好饭，两人一边吃一边说着话。田行健已经下定决心，再也不在她的面前提任何关于长乐渡、恒泰的事情。
    “吃完饭后，我们到村支书那里开张证明，明天我们到城里户籍管理部门办张新身份证，将凌雨菲改成田子君。另外还要到书店买高中时的课本和相关资料，你以后一定要上大学。”
    田子君撅着小嘴说：“这么多年了，我都差不多将以前学到的知识全部退还给老师了。”
    “不要紧，哥陪你学！”
    “真的呀！那太好了。”田子君高兴地差点没蹦起来：“那你以后直接再考一次大学得了，我们一起考入燕大，做同班同学同桌怎样？”
    “这个主意真不错。反正以后闲着没事，再到这样高层次的校园感受一下浓厚的文化氛围。不过想要考入这样的大学可要加倍努力才行呀！”
    “保证没问题，相当年你的妹妹还真是一个学霸呢！”
    “那我可惨了，别到时把我挤兑下去就行！”
    “所以说你也必须得加倍努力才行！”
    “好，哥一定听子君的！”
    “来，我们击掌为誓！”
    “击掌为誓！”
    两人的手掌“啪”地拍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