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人这一生呀

    从离开宁州开始,悲伤和压抑的情绪始终笼罩着田行健,一直不得缓解。他的内心有一种无形的悲哀。他实在搞不清，为什么曾经围绕在他身边的女孩子最终都会一个个香消玉殒？从田甜、杜菲菲、杰西卡，再到林亦秋。
    虽然她们死与他无关，可他根本无法释怀。如果他不到田甜的住宅，或许就不会被武立军发现，田甜或许就不会死；如果他不认识杰西卡，她就不可能坐飞机来到津州，也就不会出现这样的结果；如果他依然将林亦秋当作自己的朋友，时刻关心着她，提醒着她，她也不可能走上这条不归路，即使她的男人让她去，他拼上命也会阻止。
    至于杜菲菲，她怕他惹祸上身，很多事情都没有告诉他，直到现在都如坠雾中。杜菲菲本与田甜的案件无关，为什么要自杀？而且穿着同样的衣服死在他们曾经缠绵的那块平台上。况且武立军也是以自杀的方式自绝于人民，仅凭那些男女关系的视频根本无法获取其他有价值的东西。难道真如钟志坚所说，她已经对生活失去了自信。而这份自信有可能就是源自于他的离去。
    他回到津州，只是回到商砼公司开了悍马车，不做任何停留直奔渭南高原腹地的小县城米德而去。恰在公司的梅疏影听到林亦秋死后，大睁着眼，几乎难以置信。她怕田行健过于伤心，路上出事，毅然跟着他一同去了。
    一路上，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应该多关心关心她，我应该多关心关心她，如果那样她就不会做这种傻事，就不会死了。
    看到他伤心而自责的样子，梅疏影的疼怜由内而外显现在脸上：“哥，你不要自责，这不是你的错。她不是一个小孩子了，应该有自己的判断能力。况且当初她先离开的你，对于一个已经结婚的女人来说，你根本无法关心，也不能太关心，这是常理。”
    梅疏影说的没有错，一个已经结婚的女人了，前男友如果还过分的关心，天天嘘寒问暖，那只能引起对方家庭的不和谐。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米德是一座愈越千年的古县城。行走在米德古城，仿佛走进了一个窑洞民居世界的博物馆，古朴厚重，古色古韵。不过，历史的沧桑也掩盖不住这里的贫穷。坎坷不平的路面，颓废的房子，黝黑的面孔，驴车马车与机动车齐头并进，热闹而嘈杂。
    虽然林亦秋从未带他来过这里，可那些年的交往，他很清楚她家的地址。此时古色古韵的窑洞引不起他的任何兴趣，他一边打听一边前行。
    无论是走在弯弯曲曲的山路里，还是走在飞满扬尘的颠簸黄土路上，抑或是一马平川的大路上，到处都可以听到顺风飘来的悠扬歌声。既有婆姨们如泣如诉的低婉吟唱，又有小伙子们“拦羊嗓子回牛声”的高歌回荡。这里，的确是民歌的世界，民歌的海洋。
    最终，车停在了林亦秋的家乡，高原腹地一个百十户人家的小村庄。
    不同于江南小镇的柔和细腻，也没有塞外的冰飞雪舞，这里的风景抛弃了娇柔细腻，这里是粗犷苍凉的旷世原野。
    两人站在村外高高的山梁湾子上，一眼望去满目都是一望无垠的黄土，贫瘠的山梁如凝固的波浪，纵横起伏地延伸向远方。
    “山丹丹红艳艳，信天游唱不完，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呀！”梅疏影感慨地说。
    田行健伸出手，一边感受着风从指隙间绕过，一边说：“以前只是从电视中看到过漫天黄土的景象，只有身临其境，站在这里，才真正有种荡气回肠，满是粗犷而野性的感觉。可惜林亦秋再也看不到了。”
    “哎！”梅疏影长长叹了口气说：“我们都是曾经面对过死亡的人，那种无奈让人痛不欲生。好了，我们进村打听一下吧。”
    田行健用自己的衣服将林亦秋的骨灰盒包裹好，两人往村里走去。
    低矮的围墙，颓废的窑洞，沉积着历史的沧桑。一个年近六十的男人头戴扎巾，身穿羊皮背心，拿着鞭子，赶着一群羊正向外走。
    两人躲过羊群后，田行健向这个皮肤黝黑，身体矮瘦的老年人打了声招呼，寻问林亦秋的爸爸林德山的墓地。
    老人吃惊地上下打量着他们：“你们跟林德山什么关系？”
    “我们两个是林德山女儿林亦秋的朋友，今天他的女儿也……也回来了，我们想将她与她父母埋在一起。”
    “什么？亦秋她……？”老人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大睁着眼看着田行健。
    田行健点了点头，然后将包裹骨灰盒的衣服打开了。
    老人一下子眼圈红了，他嗫嚅着说：“想不到呀！一家人太惨了。前年林德山去世时这丫头还回来过，以后就再也没回来了。当时来的还有一个男的，看上去比亦秋大不少，不过开着大轿车，按说生活也不错啊。怎么会这么快就……？”
    说到这里，老人用破旧的衣袖擦了擦眼中的泪痕：“他们还给林德山立了一块很大的墓碑。就在村南头。”
    老人用手中的鞭子向南指了指。
    “谢谢老人家了。”
    老人家拿鞭子的手摇了摇，便往前走去。他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地叹息着：“这一家人呀！都死了，都死了，那个傻儿子即使活着也是死路一条了。唉！这人呢，说没就都没喽！”
    听到他的话，田行健大吃一惊，他赶紧跑上前问：“老人家，你刚才说啥？傻儿子？谁的傻儿子？”
    老人听到声音转过头来：“你们不知道丫头下面还有个傻弟弟？噢，也是，毕竟只是朋友。林德山没死时还在村子里跟着他，后来就被她姐姐接走了。那个儿子可真叫傻，前年送殡时也跟着他姐姐回来过。二十多岁的人了，智力也就是两岁的小孩，还穿着开裆裤满大街跑。当然不穿开裆裤也不行啊，否则拉尿全在裤子里，弄得整个家里都臭哄哄的，没人愿意去他家。”
    田行健摇着头，他根本无法相信，林亦秋从未跟他说过这件事。他始终都认为林亦秋是独生女。
    “三叔，又放羊去啊！”
    这时，一个三十多岁的人骑着自行车走来，他上下打量了田行健和梅疏影一眼，又看向老人说。
    “二娃，去村长家说一声，让他通知人去公墓。林德山的女儿没有了。”
    这个叫二娃的愣了愣，这才看到田行健手里抱着的骨灰盒，他摇了摇头：“唉！老天爷不公啊！我这就去！我这就去！”
    很快，村长就带着几个头扎白毛巾，手拿铁锹的人出来了。
    村长五十多岁，皮肤黝黑，脸上满是岁月刀刻的痕迹。
    他向田行健询问了一下情况。
    田行健并没有说出事实，只是说林亦秋是因病去世的。
    村长也没再多打听，就带着田行健和梅疏影来到了村南的公墓，找到林德山夫妇的坟。
    在他的指挥下，几个人拿起铁锹很快就在坟墓旁边撅出了一个坟坑。村长又让人从村里运来砖在坟坑内砌了一个不大的小龛，将林亦秋的骨灰盒放进去，后又盖上一块水泥板。接着众人动手堆起了一个坟冢。
    田行健掏钱让工匠为林亦秋立了一块墓碑。上面只是刻了她的名字。
    当一切都完成后，田行健再次向村长打听了林亦秋弟弟的事情。村长所言与放羊老人说的如出一辙。村里的那几个人也都进行了佐证。
    等村长带着人走后，田行健在林亦秋的墓前摆上几盘水果，点上三柱香。他和梅疏影站在她的坟前，鞠了三个躬。
    他半蹲在地上，一边烧着纸钱一边说：“亦秋，那些年我们那么相爱，可是你还是不了解哥啊！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实际情况呢？如果那样，我会跟你一起抚养他。我们相爱那么多年，我们相互欣赏彼此的优点，相互包容彼此的缺点，你说这就是爱屋及乌。所以你应该告诉哥你有个弟弟啊，不用说只是傻点，就是半身不遂，就是一生都躺在床上我也会与你一起面对，一起细心照料，永远不离不弃！”
    听着田行健的话语，旁边的梅疏影泪流满面。
    “亦秋，我要走了。以后不能常来看你，但我永远都会记得你的。每年的忌日，我会在远方为你焚香送钱。”
    残阳如血，染红了半壁苍穹。风乍起，吹起一世的凄凉，斑驳了一地的阳光。
    回去的路上，两人心情都很沉重。尤其是田行健，他实在弄不懂林亦秋当初为什么不告诉他实情，而且即使临终前都不告诉他她的那个弟弟现在到底在哪里。如果知道，他会将他接到自己身边，照顾他一生。
    “亦秋姐真是用心良苦呀！”梅疏影感叹道。
    田行健看了她一眼问：“何以理解？”
    “其实女孩子，无论富家女还是贫家女，当遇到一个非常非常爱的男人时，心中都会或多或少涌现出自卑感。她总怕失去他。这时的女孩子心理相当敏感，看到男孩跟其她女孩谈个话或者打声招呼都会吃醋，都会心酸，都会觉得自己不如别人。其实亦秋姐也一样，她就怕你因为她的弟弟而离开她。虽然她知道你跟别人男人不一样。”
    “听你这么一说，所有的一切都明白了。怪不得亦秋偷偷戴了环，不想生孩子。”
    梅疏影脸色一红，将脸扭向车窗外嘟嚷着：“花心大萝卜！”
    田行健似乎没有听到，他脑海中依然想着林亦秋的点点滴滴：“似乎一切都逐渐清晰了，为什么林亦秋至死都不说出那个人，也是为了她的弟弟啊！”
    “这还用说，那个人肯定拿她弟弟作为要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