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一个大写的秦志明

    很长一段时间，路若晴再没有找过田行健。她一直都在躲着他。
    她清瘦了很多，苍白得像一缕轻飘飘的魂魄，仿佛只要一阵风，就可以将她吹得无影无踪。
    白天，她百无聊赖地上课。一下课她就把自己关在宿舍里，哪儿都懒得去。
    她大部分时间都躺在床上，有时她也会一动不动地站在窗前，好像在等什么，又好像不在等什么。
    她常常半夜醒来，床灯将她瘦弱的剪影投在墙壁上，呆呆地，长时间地，一动不动。
    她时常百无聊懒地拿起手机，看着那熟悉的号码，和那已经将“哥”改成了“坏蛋”的名字，咸涩的泪水便淌满脸颊……
    田行健的心情同样也糟糕到了极点。他的思绪极其混乱，时常在爱与不爱之间徘徊，理也理不清。他经常漫无目的地开着车在路上走走停停。
    一个周末的傍晚时分，他不知不觉他来到了水岸明都。
    田行健不知道，这里就是决定牟老三生死的地方。
    这年头就是这样，有门路的挣大钱，没门路的则只能给这些有门路的打一辈子工，在这些“硕鼠硕鼠，无食我黍”的“硕鼠”中做一只跳蚤，以求分得一瓢羹；或者做一只靠这些脑满肠肥的富人丢弃的肉骨头而存活的狗。
    田行健此时也只是这众多跳蚤中的一只。
    他将车停在工地门口，然后步行进入水岸明都。
    这个倚山傍水的高档别墅群小区基本已经建成。
    整个小区依据自然地形规划得错落有致，洁净得一尘不染，一幢幢具有乡村风情的精致别墅散落在苍翠树木的掩映之中。
    建筑的中与西在此结合得和谐而完美，中式的基础韵味与西式的建筑符号和细节取长补短，不但富有审美的情趣，更重要的是符合国人的居住习惯。
    外部空间布局则完全是一派江南水乡的意境，气势磅礴的喷泉，蜿蜒曲折的人工河，还有数不清的花草树木。小桥流水，假山池沼，亭台楼阁，应有尽有，景致美不胜收。
    当然最美的还是小区前面就是碧波荡漾的环翠湖。
    但此时的田行健，却无心欣赏里面的美景。
    他沿着鹅卵石铺就的林间小路向里走去，偶尔还会碰上一两个正在园林内堆砌假山的没有收工的工人。
    他知道这样的房子、这样的美景，是这些造化人间美景的人一辈子所无法享受到的。
    当他们将美丽留在这里后，来不及欣赏，就会风尘扑扑奔向下一个目标。不为别的，只为养家糊口。
    越往环翠湖方向走，景色越加迷人。
    他在一簇簇花开鲜艳的蔷薇围成的栅栏边停住了脚步，放眼青山墨黛，俯首绿水碧波。
    忽然他发现水岸明都外有一条垂柳匝地的水泥路，而水泥路则直通半山腰苍翠掩映下的一幢五层小楼。
    这幢极其隐蔽且外表极其普通，只是简单粉刷白色涂料的小楼。
    隐蔽地让急匆匆走过的人根本无暇注意，普通得与水岸明都的别墅群格格不入。
    田行健隐约看见小楼门口上方一块白色大理石板上镌刻着三个红色大字：长乐渡。
    “长乐渡？”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呢？似乎在哪里听说过，但又一时想不起来。
    就在他深思的时候，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离他几十米远的地方也通过蔷薇丛向那里张望，而且脖子上挂着一个高倍聚焦相机。
    此时这个身影也看到了田行健，他怔了一下，赶紧向外走去。
    田行健呆呆地看着这个身影，细长的脸，戴着一副眼镜，这不是秦大哥吗？
    他到这里干什么？而且西装革履，再怎么看也不像那个拾荒的老头呀！
    田行健想追上去问个究竟，但老头似乎加快了脚步。
    他明显对这里的地形相当熟悉，三甩两甩就把田行健甩掉了。
    田行健再也无心欣赏美景，他开着车一路疑惑着回到江畔绿洲。
    “长乐渡……长乐渡……”他合衣躺在客房的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哎，有了！”
    田行健腾地坐了起来，这时他想起那次受伤出院后，路其顺在举行完宴会后曾经让曲剑飞陪他到长乐渡会见周市长的事情。
    碧海王朝是津州最豪华的超五星级酒店，为什么路其顺对这样一幢普通的小楼如此上心呢？
    他心里疑惑着，更令他疑惑的是那位秦大哥，为什么会时时出现在恒泰的楼盘上呢？而现在为什么又对那幢小楼那么感兴趣呢？
    他想探个究竟，于是在晚上十一点的时候，起身开上车借着昏暗的路灯直奔水岸明都而去。
    他将车停在离水岸明都一百米处，没有惊扰门卫，而是找个蔷薇稀疏的地方，翻栅栏而入。
    他再次猫着腰来到白天来的那个地方，透过蔷薇的间隙，他看到长乐渡内灯水通明，外面停着许多车辆。
    小楼窗户采用的是特殊玻璃，外面人根本无法看到里面，而里面的人则很清楚地看到外面。
    他再往四周看了一下，影影绰绰每隔十几米就有一个黑色西装的小平头在转悠，似乎时时提防着什么。
    这时他忽然看到车灯一闪，一辆小车沿着水泥路由远而近，再由近及远，向小楼拐去，最后停在飞乐渡的门前。
    从车上下来一个人，因为距离很远看不太清楚，但田行健仍然感觉面熟，走路一摇一摆，像一只蹒跚的鸭子，满脸的肥肉一颤一颤的，还腆着一个圆圆的大肚子。
    这不是他在电视上看到的津州市市长周长清吗？
    这时从楼内走出一老一少两个人，虽然距离很远，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老的正是路其顺，少的正是曲剑飞。
    他们与周长清一一握手后让进了长乐渡。当周长清刚进门口时，迎出来两个穿白裙的女孩。虽然看不清长相，但从身材看去都是相当精致的女孩。
    田行健明白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了，但并没太往心里去，他也去过迷蝶香，也看到过刘玉泉，现在全国各地不都在搞这玩艺嘛？
    即使一个小小的迷蝶香里面都有那么多女孩，更不用说诸如燕京“天上人间”这种地方了。
    此时他已不感兴趣，倒是对那个秦大哥感起兴趣来。
    他继续猫着腰围着栅栏寻找，果然他看见栅栏的一个角落里，站着一个黑影正抻着头拿着相机拍照！
    他悄悄走到他背后，刚想拍他后背，但此人已经觉察出来。
    脚瞬间踢向他的裆部，田行健一闪身的工夫，另一脚扫向他的腰部，田行健没再避让，用肘部硬生生格挡出去。
    接着秦志明的拳带着风声向他的面门呼啸而来，田行健再次格挡出去，但此拳却是实中有虚，虚中有实，当田行健伸手格挡之际，已倏然变招，五指攥如铁钳朝他咽喉而去，拳法快若闪电，变化多端，形如鬼魅。
    田行健本来只想跟他开个玩笑，没想到老秦却来真的。
    在他凶猛而诡谲的拳法面前，猝不及防的田行健有些拳脚滞阻，患得患失，不敢贸然顺势攻击，只能应招化解，显得有些仓促，大有被他牵着鼻子跑的趋势。
    中间稍有停顿，胸部被他一脚踢中，踉踉跄跄退了好几步。田行健平缓了一口气，他对他的功底和招数已经大致了解，于是他大喝一声，右腿朝老秦腰部横扫而去，老秦赶紧躲闪，身子还未停稳，第二腿已如呼啸而至，老秦赶紧用手格挡，第三腿力劈华山般劈打下来，老秦举双手格挡。
    田行健瞅准露出的胸腹部空档，一记直拳重重击在老秦身上。由于不摸他的底细，他这一拳并没有往要害地方打，但老秦身体已失去平衡，接着他一记左勾拳猛然击向他的下巴。
    秦志明已知躲不过去，眼睛一闭，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但离下巴毫厘之际，田行健收住了，否则这一拳下去，他的骨头都会被击碎。
    等他睁开眼时，田行健已双手交叠站在面前看着他。
    “鬼鬼祟祟在这里干什么？把相机拿过来！”
    “除非要了我的命，否则我是不会给你的！你看津州被这些贪官污吏弄成什么样子了，我死也要同这些人斗争到底！看不下他们拿国家的钱挥霍浪费，看不下他们拿国家的资源买空卖空，看不下他们将老百姓的生命和尊严视若儿戏！”
    说到这里，老秦顿了顿，看着田行健又说：
    “你，我认识！能够省吃俭用，资助那么多贫困儿童，我敬佩你，但希望你不要与他们同流合污！”
    田行健目光扫了他一眼：“有些事情做起来并不像你想的那样简单，还是注意自身安全为是！”
    说完转身而走。
    老秦怔怔地望着田行健消失的背影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