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梅疏影的惊世之举三

    到了路边，拦住一辆出租车，两人直奔佛寿山医院。到了二楼肾内科病房，透过门上面的小窗，他看到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静静地侧身躺在床上，大眼无神，一动不动地盯着地面。田行健知道尿毒症后期人已经无法平躺在床上了。脸部及裸露的双下肢已经浮肿得与单薄的身体极不协调。
    看到弟弟的样子，梅疏影忍不住哗哗流泪。
    他劝着她：“不要哭，我去问问医生。”
    肾内科主任恰好值班。他走进办公室，坐在他对面询问梅书涵的病情。
    “说实话，看到孩子这么小，我也心疼，也想尽全力救治下去，如今欠费十多万了，我也没有完全放弃治疗，但医院也有医院的规章制度，只能减少透析次数，但我只能帮到这里，实在没办法了。”
    田行健点了点头，看到他胸牌上写着肾内科主任医师王明远，于是说：“谢谢王大夫了，欠的医药费一会儿我马上交上，但我想知道他的后续治疗方案。”
    “现在病情已到终末期了，最好的办法就是赶紧换肾，再也没有其他好的方法。”
    “那需要多少钱？”
    “前前后后加起来还得二十多万，而且换肾成功后还要每年服用数万元的抗排斥药。第一年必须保证用药量，以后根据病情需要可以减少用药量，当然如果出现排异、感染等并发症，则所需的医药费还要增加。”
    “肾源怎么解决？”
    “他的父母没有配型成功，但是他的姐姐与他在血型、淋巴细胞毒试验、人类白细胞抗原系统和选择性进行群体反应性抗体检查等多种配型中都相当成功，本来早就可以进行换肾手术，但这手术费至今没有凑齐。为了保证在费用凑齐情况下能以最快时间进行手术，我们医院也早就和省市区卫生局进行过沟通，器官伦理委员会也早就对该手术进行了审批。只等钱一到，在身体状况符合手术条件下立即进行手术。”
    “王大夫，希望您不管想什么办法，我都要孩子活下去。至于钱的问题，这你一百个放心，已经得到解决，而且无论花多少钱，我也要治好他的病。”
    王医生点了点头：“既然这样，那真是太好了，这两天我抓紧给姐弟俩进行身体检查，一旦身体达到手术条件，我立即进行手术。”
    田行健再次表示感谢后退了出来。然后和梅疏影肩并肩朝病房走去。
    “不要担心，无论如何我会治好你弟弟的病，但你要保证我一件事。”
    说到这里，他转过身看着她说：“以后不要再去那种地方，不适合你，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去找我。”
    梅疏影望着他，泪水哗哗地流着。她实在找不出什么语言来感谢这位男孩，而此时所有的感谢似乎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她只是一个劲地点头。
    田行健将手帕递给她：“以后记住，见到弟弟后千万不要哭，要让他坚强，让他看到希望！”
    梅疏影赶紧擦了擦泪：“我知道了，只要弟弟有希望了，姐姐心里永远都高兴。不过，希望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尽管说。”
    “不要告诉我弟弟是我给他换的肾，不然他绝对不换的。”
    田行健扭过头，尽量控制住眼圈里打转的泪。过了一会儿，他转向梅疏影，努力挤出一丝笑，用力点了点头。
    打开病房门，少年抬起无神的大眼，看到姐姐，他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力的笑。
    “书涵，这是你行健哥哥，他来看你了。”
    梅书涵想抬起头，但一点力气都没有。
    田行健赶紧走过去：“书涵，不要动。”然后他拉了一个凳子坐在他的身边：“书涵，都是大男子汉了，要坚强，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行健哥一定会给你治好的，要对自己有信心。”
    “行……健……哥……我……我……不……要……紧……就……就……是……担……心……我……姐……她……她……太……不……容……易……了。”
    梅疏影扭过头，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田行健轻轻拍了拍他的身体：“不要说了，哥直到今天才知道，以前什么事都是你姐自己扛，现在好了，我们三个人现在一起扛，俗话说，三人一条心，齐力可断金，不，还有你爸妈，我们是五个人一条心，那没有什么事情做不成的，病魔见了我们都害怕的！”
    梅书涵使劲点了点头。
    “如果这样，哥就放心了。疏影，你出来一趟。”
    梅疏影点了点头，此时她的心里仿佛有了主心骨。
    田行健将牛得草的银行卡交到梅疏影手里：“这里面有五十万，密码在上面写着，以后不够了再跟哥说。”
    梅疏影听到“五十万”三个字，立即傻在那里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哥，用不了这么多！这么多钱我不敢拿！”
    “我问过医生了，书涵即使换肾成功，后续治疗也要花很多的钱，再说你们家什么也没有了，你们在这里先租套房子，让你父母做个小买卖。别外要记住，好好上学，别耽误了学业！”
    梅疏影已经泪流满面。
    回到东方明珠1901房，他将身体摔进沙发里，拿出烟默默抽着。偌大的房间内显得空旷而宁静，静得让人有些可怕。不知不觉，他便沉沉地睡去。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他以为错觉，翻了一个身。
    “咚、咚、咚，”又一阵敲门声。他赶紧起身，打开了房门。
    梅疏影低着头绯红着脸站在门前：“我弟弟那里我妈照顾着，我爸妈非得让我来感谢你，我……”
    她不敢看他。
    田行健将她让进屋里坐下，并为她倒了一杯水笑着说：“你父母多虑了，这是刚才那个牛得草送给我的，我只是借花献佛而已。当然这段时间我也出现了一些状况，虽然以前我们不是太熟，但我们毕竟是同学，这种状况你应该去找我，不用说我能拿出治疗书涵的钱，即使拿不出我朋友那里也有。钱永远都是身外之物，没有了可以再挣，但是身体只有一个。”
    “可毕竟救了我们全家的命呀！若是书涵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全家都塌了。”
    “如果这样说就见外了，任何人遇到这种情况，只要能帮的上的都不会袖手旁观。我想赵西民也是实在没办法，不然他也不会这样。”
    “整整两年多，我付出了全部的真情，可最终又得到什么呢？我也知道他家里拿不出这么多钱，可此时我最想要的，不是钱，而是我痛苦的时候给我一句温暖的话，我疲惫的时候有个可以依靠的肩膀，可这些都是奢望。如果不是这样，我也不可能在绝望的时候去做小姐。”
    “不要那样说，感情的世界里没有谁对谁错。谁都有追求属于自己幸福的权利，况且你们又没结婚。既然事情都过去了，就不要再抱怨，一切都要向前看才是。”
    “一家人这段时间就像天塌下来，一下子有了转机，我爸妈都高兴地抱头痛哭。”
    一想到父母绝望的神情，想到自己将所有的尊严埋进尘土里，像牲畜一样被赶到包间任人挑选，任人摆布。她忍不住呜呜哭起来。
    田行健没有劝她，面对亲人生离死别，却束手无策，无能为力，那种绝望、痛苦和无奈他不是没有经历过。对于一个家庭来说，这是无法承受的灾难呀！
    然而让他意想不到的是，梅疏影却突然一下子扑到他的怀里，搂住他的脖子，将嘴唇压了上去。
    田行健赶紧将她推开。他站起身说：“疏影，我田行健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可如果你这样就真不把我当人看了。”
    “这是我心甘情愿的，我永远都不会奢求你给我什么的。今天我也是头一次去那种地方，如果不是遇到你，也被他们糟蹋了，与其给他们还不如给了你！”
    “你这说的什么话？现在不是没事了吗？没事了就不要再拿过去的事比较。我知道你心里还有赵西民，人都有犯错的时候，要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万事不能一棍子打死。”
    “可我真的没有什么报答你的，除了我的身体。”
    对于梅疏影来说，自从弟弟生病以后，她所有的人生都没有了，什么人生目标，什么人格尊严，什么人生理想，都被现实压回了原形，压得她无力喘息。当田行健拿出五十万救书涵时，她知道这五十万已经彻彻底底抽空了她的灵魂和肉体。因为这五十万，不光救了书涵，更是将她救出火坑，当然也救了她的父母。她无以回报，除了自己的身子。她不奢求什么，从来就没有，她已经得到的回报太多太多了。
    “疏影，我救书涵并不是想得到什么样的报答，再说钱也不是我的，这些包工头，从他们身上割下这点只能算九牛一毛，我只是转转手而已。我想你也知道，仅雾蒙山我就已经捐了一千一百多万，而且这仅仅只是开始。如果我是那么在乎钱的人，我又何必呢？我说这些的目的是想告诉你，你用不着往心里去，好好照顾书涵就行。天不早了，你回去吧！”
    梅疏影蹲下身，将脸埋在双膝间呜呜地哭着：“你是不是觉得我跟赵西民谈过，嫌我身体脏呀？”
    田行健一听就火了，他怒吼道：“你把我田行健看成什么样的人了？我已经有了杰西卡，如果再跟你这样，那我田行健还是人吗？”
    梅疏影呆在那里了，她的眼睛里露着惊恐，她还从未见过田行健发这么大的火。
    田行健感觉有些失态，他赶忙说：“人这一生都活得不容易，不管是平民百姓还是当官的有钱的，但人本身没有贵贱之分，不管怎样，人都应该活出尊严来。我现在也想通了，那些有钱人既然钱花不了，何不分给咱穷苦百姓一点呢。以前为了雾蒙山那些贫困儿童，我是尽力筹钱，然而直到今天我才明白，钱有时来的真他妈的容易。所以我还应该感谢你，是你让我真正明白了人这一生施永远比得快乐得多！你是一个好姐姐，我敬重你，若是换作我，我也不可能做到像你对待书涵一样。正因为如此，若是我那样了就真不是人了，是受天谴，遭报应的！”
    “我知道你是好人，虽然我知道你有了杰西卡，可你们还没结婚，不算事的。况且我也已经无牵无挂，我不需要你给我承诺，只要你喜欢，无论为你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
    “不要那样说，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只是希望这次你和书涵手术能成功，一家人和和睦睦就足够了。关于今天的事情，天底下不可能再有第二个人知道。以后要好好生活，要坚强、乐观起来。记住一点，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姐姐，你不亏欠任何人。”
    送走梅疏影后，他走出门，一个人游荡在大街上。曲终人散的大路，暗淡的路灯，让他从心底里感觉彻骨的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