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雨碎江南

    环翠湖是一处坐落在繁华都市南边的天然湖泊。现在已是初冬，湖面显得有些萧瑟和单调，一如湖边飘零的落叶和枯萎的茅草。如果是春夏之际，环翠湖则是别有一番美丽景象。绿水托起青山，青山环抱着绿水。湖面如镜，波光粼粼，倒映着蓝天白云、红花绿树。风乍起，湖水又碎成一层层的琉璃，漾开在花开鸟鸣之中。
    环翠湖如同一首钢琴曲，即有低音也高音，当然更如同人生，低潮与高*潮相互更替。
    “水上人家”则依托着环翠湖。湖光山色、长廊曲折，阶下石子漫成甬路。风吹湖水的“叮咚”声夹杂在阵阵的欢歌笑语之中，交织成一曲动人的乐曲。
    长廊尽头是一排亲水平台搭建的豪华包厢。在身着红色牡丹大开衩旗袍的迎宾小姐的引领下，四个人来到最大的一间，名“水上蓬莱”。四人坐就，一名仕女走进来，面湖吹萧，箫声凄艳哀婉，衬托得繁华似锦的现实宛如南柯一梦。
    仕女的箫声让田行健为之一动，不由地抬头轻轻看了看她。一袭绿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身披金丝薄烟翠绿纱，内衬白色繁花抹胸，肩若削成腰若约素。长发垂肩，用一根水蓝的绸束好，玉簪轻挽，簪尖垂细如水珠的小链，微一晃动就如雨意缥缈。女孩小巧的鹅蛋脸上五官精致，白里透红的肌肤，颀长如玉的脖颈，高挑妙曼的身材，美得无与伦比，不可方物。她的美、她的性感，散发出一种魅力不可动摇的迷人气息。然而女孩双目似水，却也带着淡淡的冰冷，似乎能看透一切。
    “没想到世上还有这等漂亮的女子。”路若晴感概道。
    “关于美，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同时也因时因地因时代不同而变。面前的女孩长相古典，自然穿上这身衣服如同西施在世，但如果穿上现代服装则或许不如咱家若晴，如果一身旗袍加持，则采萍别有一番情景。”
    曲剑飞一番对于美的定义，惹得众人一番大笑。
    “其实我感觉美并不是事物的本身，而是事物本身给人的感受。如同娇艳的玫瑰，即使全身是刺，人人也都喜爱它。这或许就是人们常说的，好看的皮囊不如有趣的灵魂吧。”路若晴若有所思地说。
    一曲终了。众人都忘了饭菜已经上齐。
    “姑娘，可否借洞箫一用？”田行健一时来了兴致。
    女孩微微一屈膝，将洞箫递到他的手里。
    “行健兄也会吹洞箫？”
    曲剑飞不可思议地看着田行健。路若晴和江采萍眼里也流露出怀疑的目光。
    田行健没有看他们，一管在握，淡定而凝重。随着平稳低沉的乐声响起，一曲哀愁幽婉的《雨碎江南》缓缓流淌出来。此时的田行健仿佛整个人已经置身于烟雨迷濛的江南，他轻轻闭上眼，感受着乐曲中那静谧和淡淡的凄迷，突然有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不是因为忧伤，而是感受到了弦律中诉说着的淡淡情愫，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却真真切切存在的情愫。
    沧桑而低哀的乐曲就是在讲述着这样一个凄美绝伦的故事：一个霖霖落雨之夜，因门不当户不对而被掐断情缘的两个有情人再次相遇，然而弹指一挥间，已是物是人非，虽有剪不断理还乱的爱恨嗔痴，然而女孩毕竟已嫁作他人妇。
    男孩凝视着眼前的雨夜，一片迷蒙，望不尽的烟雨，斩不断的情丝。那份无奈与哀愁，那份彷徨与挣扎，那份痴迷与爱恋，尽洒于这细碎迷濛的江南雨中，任凭衣袂濡湿、鬓角吹乱，泪流纵横，任凭放弃与别离让那复杂的情感随着烟雨散落在江南，将缱绻的思念埋葬在江南烟雨天之中。
    时光几番风雨偷换，回眸处，依旧是泪迹斑斑，然而梦已逝情已远，马道漫漫至天涯，咫尺天涯再也无人能读懂他的心。唯有寂寞之时，歌泣一朝的春光，微醺岁月的沉香，啼恨长歌一曲，幽怨深深，再也换不回当年景。
    一曲终了，满座人还沉浸在那凄婉哀绝之中。
    “有时觉得，语言在这样的乐曲声中都显得苍白无力，在真切的情感面前也会全无颜色。”路若晴的眼中闪动着泪花。
    刚才吹洞箫的那个女孩动情地点了点头：“我从小就很喜欢这首曲子，从初学吹到现在，也是吹得最多的曲子，却觉得是最吹不好的曲子，吹不出那种意境。没想到听你一曲，真有种想哭的冲动。你吹的真的太好了。尤其在力度的掌控和连音的连贯上处理得非常到位。”
    田行健淡淡一笑，将箫还给女孩，然后说：“谢谢你的洞箫，其实也不是我吹得好。就拿瞎子阿炳来说，后人演奏技巧在他之上的大有人在，可二泉能拉到他那个水平的却没有。一个人若没有那样的经历，是永远拉不到那个水平的。”
    女孩怔怔地，长久地看着他，轻叹了一口气，退了出去。
    田行健呆呆地看着女孩的背影，他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而女孩退出去掩门的瞬间，再次怔怔地看了他一眼。
    “是不是魂都被勾走了？”江采萍伸出手在田行健眼前晃了晃调侃着。
    田行健的脸有些微红：“总感觉有些面熟，不知在哪里见过似的。”
    “哟，你们男人是不是见着一个美女总爱说这样的话？”
    江采萍说话时眼神瞟了瞟曲剑飞，刚才他的旗袍论让她面色红润，心潮澎湃。
    曲剑飞装作没看见，眼睛盯着田行健笑呵呵地说：“行健，我倒觉得这个女孩对你有意思。要不我找找这里的老板，问问这个女孩的详细情况？”
    路若晴赶紧说：“剑飞哥，人家行健哥可是有女朋友的，即漂亮又温柔，你可别在这里瞎掺和。”
    “怪不得悍马加持，行健兄这是人生得意马蹄轻啊！就不知我曲剑飞什么时候能得行健兄时运之一二，那可三生有幸了。”
    “大厦千尺只眠七尺之躯，珍馐百味终不过一饱，座驾再贵也不过一代步工具。一辆悍马就让老弟发出如此的感慨实不多见。”
    “我赞成行健哥的话。欲念是无穷无尽的，可人的实际需求就那么多，所以好好享受自己的生活才最为珍贵。俗话说，心若被困，天下处处是牢笼；心之所安，矮瓦陋室亦是天堂。所以要懂得满足。心若满足了，处处都是天堂。”
    “若晴，真是白让哥疼了你近二十年啊！”
    “剑飞哥，你从小就教育妹妹做一个诚实、有主见的人，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没有辜负你的期望呀！”
    曲剑飞装出气恼地伸手要打路若晴的样子，路若晴调皮地缩了下头。
    众人哈哈大笑。
    “哎哟哟，我说各位，饭菜都上齐了，却个个成了哲学家，成了尼采叔本华，可尼采叔本华也得吃饭呀！”江采萍喊道。
    的确，此时饭桌上血螺、鸡腿螺、盱眙龙虾、青龙虾、芒果螺、菊花杞子墨鱼、珍珠贝、生蚝……奇形怪状的海鲜看得人眼花缭乱。
    曲剑飞起身端起酒杯说：“陆益之是我的好友，所以行健哥的名字早已如雷灌耳，但想都没想到我们第一次真正认识是在泥水中。这是缘分。我特别相信缘分。正是缘分让我此生认识了若晴，认识了采萍，今天又认识了行健。而行健恰恰又救过若晴。这难道不是缘分吗？所以我提议我们四人从今天开始以兄妹相称，义结金兰。行健是大哥，我是老二，采萍是老三，若晴则是我们最小的妹妹。你们看好不好？”
    田行健无比激动，端着酒杯的手都有些颤抖。他站起来说：“我今年再次回到津州，其实内心是慌恐的，所有一切都已物是人非。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有的只是内心的孤独感。没想到今天一下子就拥有了一个弟弟两个妹妹，我田行健心里高兴，我也一定不负你们叫我一声大哥！”
    “既然大哥说了，采萍、若晴，你们两个以水代酒，我们一起敬大哥！”
    “不，这儿有红酒，我和采萍今生能够认识行健大哥，我们也高兴，我们敬大哥。今天我们愿意与两位大哥一起不醉不休！”
    路若晴带头与江采萍一起倒上红酒，也端起了酒杯。
    四个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已是下午气四点。四个人都有些熏熏然。
    曲剑飞看了看手表，站起来说：“时间还早，你们还想去别的地方玩吗？”
    “想！”两个女孩异口同声。
    “去哪里？”
    “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