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杜菲菲探监

    看守所的生活很清苦，想吃好得帐上有钱，没钱只能吃一天九元的定量饭。说是九元，其实连三元都不到。早饭是菜汤，这菜汤真算是名副其实的汤，碗里只几片烂菜叶子；中午半碗米饭；晚上米粥，所谓粥，却不见一粒米。而且这里的饭菜也分四等，头等的是号头，也就是牢头先吃，接下来是中等的吃，再下来是普通等级的吃，最后才轮到底等的和新来的吃，因此大部分人都吃不饱。
    田行健享受到了与老李同样的待遇。老李似乎已经习惯了自故自地“吧嗒吧嗒”吃饭，但看着一群人直勾勾的饥饿眼光，田行健却无论如何吃不下去。
    一粒米饭掉在了地上，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赶忙爬过去拾起来填到嘴里。老李抬腿就是一脚，男孩被踢出几米远，趴在地上惊恐地望着他。
    环境往往能改变一个人。看守所是不相信眼泪的，外面的人看来很可怜很悲惨的事在里面天天都会发生，狱警们早就习以为常了，犯人们更是无动于衷。自己没人同情，哪还有心去同情别人？苦难本身就是一把双刃剑，它教会一个人如何坚强的同时，也叫一个人的同情心消耗殆尽。在这地方，生命只是带着残喘的气息在生长。
    “李哥，都是弟兄，算了。”他边说边站起身将男孩扶了起来。
    “哪里的？”
    “青城的。”
    田行健惊诧地看了他一眼，瘦瘦的，个子不高，脸色腊黄，他摸了摸他的头：“犯了啥事？家里人呢？”
    男孩怯怯地说：“父母都死了，偷了别人的东西。”
    田行健的眼眶有些湿润，他将手里的米饭端给了男孩：“吃吧，好好改造，以后千万不要再偷东西了。”
    男孩看了他一眼，又惊恐地看了李逵一眼。
    “兄弟，你不能饿肚子呀！”老李倒不好意思起来。
    “李哥，我不饿。”虽然饥肠辘辘，但他确实什么东西也吃不下。
    “行健叫你吃你就吃吧！”李逵看着男孩说。
    男孩听罢，手抓着米饭狼吞虎咽起来。
    夜晚，望着从监室小窗投下的斑驳月光，闻着臭脚丫与污浊空气带来的刺鼻气味，他终于空闲下来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在脑海中梳理一遍。
    每个人的面孔在他心里如同过电影一样一遍又一遍。
    他首先想到的是姚建业，作为主管政法的副市长，那是武立军的顶头上司。
    杀害田甜的幕后主使，确定姚建业无疑，而自己的一行一动，他也早已尽收眼底，不然他不可能使出一箭双雕之计。以姚建业的狂傲，田行甜死了，他不可能放过自己。看守所不同于监狱，所有的一切都在姚建业的权力范围内。所以自己务必谨慎从事。
    既然姚建业是主使，那肯定有替他行动的人，这个人是谁呢？不出意外，这个人肯定就是杜少林。他想到了绑架案那晚，杜少林见他时不自然的神态和躲躲闪闪的目光。他在布置任务时，他正处于内心激烈的惶恐和挣扎之中。当然一个甘心将自己的表妹拱手送到姚建业面前的人，最终还是失去了理智。但他是怎么将他的枪偷盗在手的呢？按照规定，任务完成后枪械必须归库！他记得清清楚楚，回到特警队后他首先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的枪放进了自己的枪柜。难道杜菲菲去他那儿的那段时间里，他偷偷爬进了特警大楼，然后使用了……他豁然开朗。
    当然，他现在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给了钟志坚那张纸条。他不该将他拉进来。
    如果钟志坚完成不了他交给他的任务，他该怎么办呢？看来只剩下最后一条路了，那就是越狱。想到这里他笑了，笑自己太蠢了，当看到田甜已经被杀后，他为什么不跑呢？
    是呀！为什么呢？一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还怕见死人吗？见到田甜被杀六神无主了吗？他摇了摇头，他田行健不是恐惧，那又是什么呢？只能说明悲痛已经让他失去了该有理智。
    是呀！是悲痛！想到这里他泪如雨下。自己承诺要送她去上学的，自己承诺以后娶她的，她也承诺要跟他一辈子的，可瞬间阴阳两隔。她才十八岁呀，能不让他悲痛吗？
    “兄弟，有什么事支使一声，兄弟们就是搭上这条命也万死不辞的！”李逵握了握他的手。
    他点了点头。
    “057号，出来！有人见！”田行健在看守所呆到第三天时，门开了，除了那个年轻狱警，还跟着一个年纪大点的。
    “是！”他立正答道。
    不光田行健感到疑惑，就是李逵他们也感到非常蹊跷。他现在还处于审查阶段，除了律师，是不允许外人见面的。而他根本就没有请律师，可见这个人有通天的本领。
    当然，姚建业权力范围内的津州市，一切的不可能，也都有可能是可能的。
    “咔嚓”一声，年轻狱警给他戴上了手铐。他被两个狱警押着一步步来到了会见室。
    “哐当”一声，铁门开了。他站在门前，透过铁栅栏看向外面。一个年轻的女人坐在铁栅栏外的椅子上。她还是那晚的衣着，只是面色憔悴。
    不用问，这个女人就是杜菲菲。
    “抓紧点，有时间限制！”年轻狱警说完，居然没有站在他的后面，跟着那个年纪大点的狱警，带上门出去了。
    “这待遇没说的！”田行健看着狱警的背影自言自语道。接着他坐在铁椅子上看着杜菲菲笑了：“呵呵，菲菲，别来无恙呀！”
    “行健，我说你什么才好呢？到现在这个时候了，你还笑得出口？”
    “笑也是一天，不笑也是一天，笑也是死，不笑也是死，既然这样，为什么不笑呢？”
    “作为同事和……，我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打通关系来看看你！”
    “哈哈哈，和情人是不是？有什么不可以说的呢？”
    “你……无耻！”杜菲菲眼睛瞟了一下监控探头，气的满脸通红。
    “我是无耻，可有的人比我更无耻！”
    “时间有限，我没空跟你在这里斗气，更没空在这里跟你绕弯子！有些话我就直说吧。那晚你给我的那袋煎饼里是不是藏着什么东西？”
    “藏着呀！”
    “藏着什么？你快把它交出来，只要交出来，你什么事都没有了？”
    “杀人的事也没有啦？”
    “任何事都皆有可能！相信我！”
    “逗我吧？其实我也在逗你呢！煎饼里除了藏着煎饼，还能藏着什么？不然我给你煎饼时怎么会说让你吃？再说了，煎饼在你手里那么长时间，我不信你就没打开来看一看？”
    杜菲菲紧咬着下唇，怒目瞪着他：“你也真够会玩的，居然玩到监狱来了！我告诉你，那袋煎饼我从来没打开过！因为我看到它就想起小时候的穷日子，想起小时候的穷日子我就感到恶心！”
    “这么一说，我这个男人还真不懂得怜香惜玉！”说到这里，他脸凑到铁栅栏前看着她说：“说到玩儿，其实你比谁都会玩儿！”
    杜菲菲脸“砰”的一下红了。她努力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说：“行健，你也知道，我是冒着极大的风险来见你的。行健，听我的，收手吧，在权力面前，我们每一个人充其量只是一枚棋子！一个人再强大，在国家机器面前，都是不堪一击！”
    “杜姐，这东西我比你懂！但我不愿看着田甜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不给她一个说法，我这辈子都不得安生！再说了，我田行健，在这个世界上赤条条来去无牵挂，所以特别喜欢冒险！”
    “你喜欢冒险，尽管自己去冒险，为什么要搭上这么多人陪着你一起？其中还包括你的铁哥们钟志坚，你难道不知道他最疼爱的是他的女儿吗？你以为你是在普渡众生，其实你这是最自私的表现！”
    田行健砰的一下站了起来：“你们把钟志坚怎么啦？我自己做的事我自己承担，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行健，你还是太天真了，现在的天眼让你遁无可遁。况且你所谓最隐秘的地方恰恰是我知道的！你说我轻浮也好，说我放荡也罢，但那里却是我一生中最怀念，最留恋的地方！”
    “你还是让我小看了。”
    田行健仰天大笑，接着泪如雨下。
    “行健，难道你看不出我对你是真心的吗？我知道我很虚荣，可我真的是被穷怕了。但我从不怀疑对你的感情，从你来特警队第一天起我就爱上了你，爱的疯狂，爱的失去了自我。我每天都立在办公室的窗前，看你无数遍，你在操场上的每一个动作都令我着迷，有时我甚至偷偷的跟着你，只是想再多看你一眼。以前总认为自己很高傲，可自从认识你，却觉得自己是那样的渺小，需仰视才能看到你。你就是我心里的那座大山。见到你我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爱情。虽然我说过我无法与你结婚，但我同样说过，我愿意陪你一辈子。现在发生这样的事，是我不愿看到的，而且我现在也改了，我谁都不管了，只要你愿意，我可以等你一辈子，我要跟你结婚，一生一世！可以吗？行健！”
    说完，她的泪水扑簌簌落下来。
    田行健脸上露出不屑的笑：“太感人了，你不做演员真是影视界一大损失呀！可惜你忘了这是看守所会见室，你的一言一行那边都有人看着呢！等着回去跪搓板吧！”
    杜菲菲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她手指田行健说：“田行健，你也欺人太甚了！我杜菲菲之所以能有今天，不是靠某一个人就能成就我这样的，我杜菲菲也不是软柿子，不是随便一个人想捏就能捏的！我付出了多少，你不知道！”
    “你付出什么呢？你付出了身体，付出了青春，付出了一个女人该有的权利！而你得到的是什么？是金钱，是地位，是权势，当然还得到了一个女人永远都不能称之为女人的噩梦！”
    “你说什么？”
    田行健的话犹如一颗响雷，炸得杜菲菲两耳轰鸣，身心震颤。她整个身子晃了几晃，努力抓住椅背，才没有最终瘫软在地上。
    田行健没有想到杜菲菲的反应如此激烈。他伸手想拉住她，但手中的手铐决定了那只是徒劳。
    过了很久，杜菲菲才缓过劲来。两名狱警听到响声后赶紧开门进来，她朝他们摆了摆手：“再给我一分钟！”
    两名狱警带上门出去了。
    她脸色苍白，满是虚汗，努力抬起头望向田行健：“行健，最后我再重复一遍。听我的，所有的冒险都是徒劳！至于田甜的死，你要为她讨一个说法，这无可厚非！因为我知道她不是你杀的，这只有我能够为你证明。因为她死的时候只有我跟你在一起，而且一直待到你去她那里之前。警方会查出那个亲手杀害田甜的人，他会为她偿命，但仅此而已！你是聪明人，我说的话你会懂的！回去好好想一想，我知道你会懂得取舍的！过两天我再来看你。”
    说完，杜菲菲拖着疲惫的身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