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再遇林亦秋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四个月过去了，特警队的训练按照田行健的计划一切步入了正规。这一切都在他的掌控和意料之中，他并不感到奇怪，唯一让他感到奇怪的就是杜少林。自重新回到特警队之后，他仿佛转换了一个人，不但带头积极认真地训练，而且对他毕恭毕敬，甚至多次邀请他到家中做客，但田行健以有事为由拒绝了。一个成年人转变如此之快，不是大善就是大恶！
    这天傍晚下班后，田行健刚走出特警队大门，便看见一个身材高挑、着红色无袖齐膝短裙的女人站在路边向这边眺望。她梳着齐眉的刘海，头发偏向右边扎成一束马尾。落日的余晖照在她的身上，映衬得皮肤如玉般温润洁白。
    不用细看，田行健知道那就是林亦秋。虽然她似乎刻意地打扮成当初的模样，然而一颦一笑间已经失去了当年少女的清纯，相反，女人的珠圆玉润，成熟温婉却尽显于她的举手投足中。
    看到田行健，林亦秋表情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接着低下头说：“本来我早就想来找你，可有些事耽搁了，所以今天……”说到这里，她抬起头问：“可以一起喝杯咖啡吗？”
    田行健本不打算再与她有任何瓜葛，他知道她来见他的目的，她要谈的内容。不过他还是决定最后一次谈一谈，正式了结双方的这段孽缘。他淡淡一笑：“好啊！”
    “蓝岛咖啡屋，我们打车去好吗？”
    蓝岛咖啡屋，田行健再熟悉不过的地方，两人恋爱的时候来过这里。
    那时候两人都没有多少钱。田行健乘着周末到火车站扛了一天的麻袋，挣了三百块钱。田行健拿出一百块钱给林亦秋买了一件红色无袖连衣裙，款式跟林亦秋现在身上穿的这件差不多，然后看了一场电影，相互依偎着返校途中又走进了这间咖啡屋。这是他们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第一次奢侈了一番，怎能让他忘记？
    “你的车呢？没开？”
    他看了看林亦秋身上的这件裙装，虽然远看差不多，但是质地、布料、做工、品牌不可同日而语。
    “没有，我觉得打车也挺好的。”
    林亦秋似乎又回到了少女时代，她一边言笑晏晏一边看了看他。他黑了瘦了，但似乎更加强壮更加成熟了。
    田行健没有看她，他的目光一直盯着马路上来往的车辆，心里期盼着出租车赶紧到来。
    一辆出租车终于在他的招手中停了下来。他没有像往昔一样为她打开车门，而是径直坐在了副驾驶座上，等林亦秋坐进后座后，他淡淡地说了句：“蓝岛咖啡屋！”
    林亦秋脸上泛着红晕，洁白的牙齿轻轻咬了咬嘴唇。
    一路无话，十多分钟的路程，车停在咖啡屋前。田行健结了帐，两人一前一后走进蓝岛咖啡屋。一曲《致艾丽丝》正流泻于房间的角角落落。
    两人在一张靠窗的咖啡桌边坐下来。一个服务生赶紧走过来：“欢迎两位光临，请问喝什么样的咖啡？”
    自打见到林亦秋，田行健思想就斗争得很厉害，虽然他一再告诫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然而他不是圣人，见到她依然心痛得厉害，心中的愤懑依旧无法释怀。但这又有什么用呢？她的确已经不是当初的林亦秋了。
    他第一次露出笑容，面对服务生的询问，落落大方地朝林亦秋一伸手。
    “我来杯爱尔兰咖啡，你呢？”她的目光看向田行健。
    “我无所谓，同样的吧！”
    “好的，两位请稍等！”
    很快，服务生端来两杯热气腾腾的咖啡：“两位请慢用！”
    林亦秋搅拌了一会儿，轻轻抿了一口，抬头望着田行健：“我记得我们以前喝这种咖啡时说里面有种淡淡的酒味，你记得它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吗？”
    田行健呵呵一笑：“当然记得，叫‘情人的眼泪’，或许以前年少无知吧，总觉得这个名字代表了恋人之间的一种心情，可现在已经没有那种感觉了。”
    林亦秋全身痉挛了一下，将头埋得很低很低：“是我对不起你。”
    “感情的世界里没有谁对谁错，况且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这无可厚非。”
    “谢谢你能理解我。其实我对你的感情没有改变，只是以前年少不懂，可此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让我不得不相信，这或许就是命吧！”说到这里，林亦秋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田行健。
    田行健没有看林亦秋，而是将脸转向窗外的车水马龙。此时正是下班高峰期，路上行人一个个行色匆匆……他们都在奔往着同一个目的地——家。一个多么温馨的词汇。那里有母亲端上的热气腾腾的饭菜，那里有父亲一遍遍的叮咛，那里有爱人疼爱的目光，那里有小孩子的欢声笑语……。然而他什么都没有。对于“家”，他脑海里已经没有了多少印象。
    “是啊，那时的我们年少无知，根本不懂得爱是何物，所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不要再提了。现在我们各自不是都很幸福吗？这也从侧面印证了我们当初的相识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不，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从来没有后悔我们曾经的爱情。可我能怎么办呢？尤其我爸去世之后，我妈也积忧成疾，撒手人寰。那段时间我是那么的无助，那么的孤独，想找个哭诉的人都没有，想找个肩膀依靠都没有。我感觉自己都被世界抛弃了。你离开之后那么多日日夜夜，除了偶尔给我打电话，我根本没法联系到你。我想问你为什么那么忙？为什么连一个确切的让我给你打电话或寄信的联系方式都没有？为什么呀？白天上班还好说，每当深夜，我一个人蜷缩在空荡荡的房间里，那种孤苦无依的心情你真的不理解。那时的我真想你能够陪伴在我身边啊！可你又在哪里呢？”林亦秋一口气说完，泪水扑簌簌而下。
    林亦秋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哪一个女孩不希望与自己的爱人每天花前月下，卿卿我我？然而他给不了。他想起了在非洲戈壁荒漠、深山老林里的情景，一个人最难度过的时刻不是对面敌人的威胁，不是弹片嵌入骨肉时的疼痛，不是战友的血*浆喷溅一身，而是内心的孤独。那是一种心灵深处的煎熬。这种死亡与明天根本不知道哪一个预先到来的日子里，除了杀人与被杀，大兵们唯一能释放内心煎熬的方式就是女人。战乱的国度，最没尊严的或许就是女人。
    田行健并不是情窦初开的少年。作为男人，是林亦秋让他真正成为了一个男人；同样，作为女人，也是他让林亦秋真正成为了一个女人。这或许就是他曾经万分珍惜她的原因所在。他忘不了他与她曾经的无数次最原始的悸动和美好。
    三年多的异国生活，每当任务执行完毕，他都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她。只有对她的思念，才让他最终抵御住了内心深处孤独的煎熬。也正因为这样，他曾经成为那些黑人大兵嘲笑揶揄的对象，尤其他们在那些战乱国度的女人身上发泄畜*欲的时候。他也只是以对黑人女人没有兴趣为由搪塞过去。殊不知，无数次空虚难奈的时候，他只能在梦里将林亦秋的影子幻化成那曾经的雪白、丰盈、柔软、弹性……一任那红褐色的的坚挺在虚无中不停地跳动、跳动，最后又坠落在虚无中……
    他长叹一声，拿出烟，刚想点，又想起咖啡屋内不允许吸烟，只得将烟凑在鼻子边闻了闻，然后放在桌子上。
    “怎么学会抽烟了？”
    田行健没有回答，他的目光依旧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
    “我知道你恨我，我也知道在你心里我已经不是一个好女人。”
    “良鸟就应该择木而栖，这无可厚非。如今谁对谁错都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两不相欠，各自安好！”
    “你、你有女朋友了吗？”
    她心里的五味杂全全写在脸上。
    “刚回国没有太多时间，况且心已经死了。”
    “你应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了。”说到这里，她抬头看了一眼田行健，然后迅速低下，又喃喃道：“其实他是我原来在银行信贷部的一个客户，因为业务关系才认识的……”
    田行健摆了摆手：“我对这些不感兴趣。只要他对你好就行。”
    林亦秋凄婉地笑了笑，没再说话。
    长久的沉默。
    为了打破尴尬，他打了个响指，示意服务员再往杯里加些咖啡。
    服务员加满咖啡后，林亦秋问：“我一直想知道你在国外做什么工作，为什么一下子寄回那么多钱？当初我问过你，可你始终都没有告诉过我。”
    “只是做了一些男人喜欢做的冒险的事情，当初没有告诉你是怕你担心，现在更没必要了。”
    林亦秋叹了口气说：“我知道愧疚于你，所以后来不敢再领你寄回的钱了。至于原来你给我寄的钱，按说现在应该还你的，只是因为公司扩建，一下子又贷不出那么多钱来，我只好先让他挪用了，不过你放心，以后一定会还你的！”
    田行健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说：“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我不想再让以前的纷扰打搅我以后的生活。如果没有事的话我先走了。”说完，他站起身。
    林亦秋看他要走，立即站起身，望着他，嗫嚅道：“行健，我们以后还能做好朋友吗？”
    田行健沉思了片刻，回头看了看林亦秋那满含期待的眼睛，笑了笑说：“你还记得以前我骑车载着你时问过的一句话吗？你问我会爱你有多久？”
    林亦秋点了点头：“我怎么会忘记呢？你当时对我的承诺就是一辈子。”
    “其实我想说的是：一直到你不再爱我的那一天。如今这一天终于还是到来了。”
    说到这里，他长叹一声：“既然我们都改变不了自己的命运，与其相互念着痛着，倒真不如相互远离对方的视线，这或许是一种最好的解脱。希望你能保重自己。”
    说完，他买了单，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呆呆站立在那里，满眼泪水的林亦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