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总教练

    林亦秋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惊恐中缓过神来，膝盖上的血已经渗透了她那白色的长裙。她拒绝了医护人员让她去医院检查的要求，全身瑟瑟地站在自己的红色宝马车旁，目光呆滞地看着警队撤离。
    田行健从楼上下来，陆益之已经安排车停在了夜总会门口。戴着头套的他或许太亮眼了，林亦秋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他的心却在滴血。打开车门的一瞬间，他将头套摘了下来，最后轻轻地看了林亦秋一眼，然后钻进车内。
    林亦秋整个人呆在了那里……
    “小田，高队真没看错人啊！你这次可立大功了。一会儿高队就去咱们大队单独会见你！”陆益之拍着田行健的肩膀说。
    田行健淡淡一笑，林亦秋的出现让他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而且只有他知道，高明所谓的会见，其实是对他提出严厉的批评！
    果不其然，跟武局汇报完工作，高明便立马来到市中区特警大队，而且当着陆益之的面，不待田行健起身答话，“啪”地一拍桌子，铁青着脸怒吼道：“怎么回事？为什么三米之内不开枪？为什么张东岳往车里逃时不开枪？他若开枪将那个女的打死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向上面交待？”
    一连串的问号合着唾沫星子从高明嘴里喷了出来。
    “三米之内没有合适的机会。”
    “狡辩！那张东岳呢？人质倒下之后他的身体完全暴露在你的面前，难道也没有机会？”
    “不是你跟我说张东岳不会用枪吗？”
    “子弹都是上了膛的，不会用枪难道他不会扣动扳机吗？那么近的距离，只要开枪不死即残。”
    “张东海和张东峰死了，这家伙早就吓傻了，那时只顾逃命，或许早就忘了手里还拿着把枪，再说我看的真切，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射击可能，我的枪早就响了。”
    “狡辩！纯粹狡辩！你心里那点小纠纠骗得了别人能骗的了我吗？那个女孩你是不是认识？别告诉我你不认识，你摘下头套时看的谁你心里最清楚！”
    没想到他的一举一动高明都看在眼里，田行健一时哑口无言。
    “高队，你消消火，小田毕竟是年轻人，再说过程虽然有瑕疵，可结果毕竟是好的嘛！来，抽支烟！”陆益之边说边递过烟去，并为高明点上。
    田行健也没有客气，从桌子上拿起烟，自己抽了一支点上。
    “小田，”高明终于缓和下语气：“你也曾经是个出生入生的军人，战场上瞬息万变，机会稍纵即逝，假如劫匪也是如同你一般的人，机会错过了就真错过了。”
    “这个我很清楚，正如你所说，我的确遇到了一个两年多不见的熟人，一个抛弃我的人。”
    “你的事我听雷旅长说过，没想到最终是这样一个结果。为什么会这样呢？”
    田行健淡淡一笑：“说是三观不合，其实不就是一个钱字，不就是我已经没有了前途。”
    “怪不得你今天的表现怪异，原来是想假借他人之手让她吃点苦头，好让她为抛弃你的行为买单呀！”
    田行健不由自主地笑了。
    “还笑？有什么值得可笑的？你这是在拿人命开玩笑知道吗？本想着这次为你向市局请功，我看算了。”
    “我对这种东西不感兴趣！”
    “难道你没想过转正？这可是很重要的东西。”
    “是呀，高队，小田的事咱们两个还要多操操心啊，毕竟这样的人才太难得了。”
    “小田，离开部队这三年多你去哪儿了？做的啥工作？”高明没有接陆益之的话，一双虎眼紧盯着田行健问。
    “离开了部队还能干啥，林亦秋的父亲得了癌症，忙着挣钱呗。”
    “林亦秋？就是你说的那个女孩？”
    “啥女孩？都已经结婚了，或许孩子都有了。”
    “或许？”高明的目光里充满了质疑：“对了，刚才你说你们已经两年多没见面了，既然你挣钱是为了她的父亲，不可能三年时间多的时间里见不到她的面啊！”
    “老话说的好，没什么别没钱，有什么别有病。普通老百姓家里有个这样的病人，天都塌了，没办法，只能出国劳务挣钱了。”
    “去的哪个国家？”
    “老米那里赚钱多，倒是想去，可没关系去不了，只能去了南非。”
    “南非？那肯定听说过AO吧？”
    “只要当过兵的有谁不知道AO呢？”说到这里他的目光转向陆益之：“难道陆队不知道？”
    “我也听说过。说的简单点，AO就是一个雇佣兵组织，在全球范围都有业务，是臭名昭著的战争承包商。不过我听说要想进入这个组织，各个方面的考核是相当严格的。可一旦被录用后，一个顶尖杀手的薪资是相当高的，这点连米国海外大兵都羡慕不已。”
    “这点考核对于小田这样一个功夫过硬、素有‘枪王’之称的龙飚特战队队长，不过小菜一碟嘛！如果连他都通不过那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能够通过了。”
    田行健一动不动地看着高明，眼睛里充满不屑：“看得出高队很向往这样的生活，不过你也不错嘛，老侦察员出身，听说在部队时也是百步穿杨。”
    高明一边摆手一边哈哈大笑：“老了老了，不行了。”
    “老当益壮嘛！况且高队人脉广，如果能早点认识你，早点点拨我一下，林亦秋也就不可能为了钱而离我远去了。”
    “开个玩笑而已，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而且我相信雷旅长的话。唉！可惜了一个好兵呀！如果你是那样的人也不可能有今天这样的结果，在部队里既有领导的提携，又有自身的本事，真可谓如鱼得水呀。”
    “没有如果，我这人就一根筋走到底。也就是人们常说的不见棺材不落泪的那种人。再说了，人家命都没有了，我这点事算什么。”
    高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你能有这种心态我就放心了。虽说现在女人很现实，可也不能说女人就爱钱，只是钱能让她们感到温暖和安全而已。有些东西忘不掉也得忘，放不下也得放。既然双方感情已如过眼烟云，想又如何，不想又能如何，既然回不去了就该放手，这样对谁都是一种解脱。”
    “罗嗦了这么长时间，我终于听你说了句人话！”
    “小田，你怎么能这样跟老队长说话？赶紧给老队长陪不是！”陆益之瞪着田行健说。
    高明哈哈大笑，他朝陆益之摆了摆手说：“说话不拖泥带水，直性子一个，跟我年轻时一个样呀！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年轻人。到支队跟着我怎么样？”
    “去支队能干啥？还不如在陆队手下干点实事呢！”
    高明没有说话，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过了很长时间，他才叹了口气说：“三年前，也就是你离开军队的那年，在津州举办的国际经济论坛会议安全保卫行动中，虽然成功摧毁了一起境内外敌对势力勾结策划的暗杀行动，但我们也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从那次行动中就可以看出来，真正到了实战中，警察的战术素养与训练有素的军人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说到这里，高明低下头又长叹了一声，眼里似乎泪光闪现：“其实那次行动，与其是说成功，倒不如说是为整个津州市警界敲响了警钟。两个雇佣兵虽然最终死亡，但并非我们所为。从表面看来是其中一个雇佣兵枪杀另一后又自*杀身亡，但当时许多人都听见过打斗声，而且经过勘察，现场有第三个人的脚印。”说到这里，高明不由自主地看向田行健那双大脚。
    田行健呵呵一笑：“怎么死的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无论如何，他们都会自己把自己困死，因为在绝对力量面前，他们注定死路一条。”
    “话虽不假，但从这里可以看出来，若一个特种兵犯罪，其危害不可想像。”
    “真正的特种兵都是温文尔雅，憨厚正直的，抗击打能力，心理承受能力极强。当然或许也有个例，但毕竟少数。”
    “过来吧，我想让你担任支队的总教练！”
    田行健踟蹰着，过了很长时间这才点了点头。
    经过几天细致的筹划后，田行健正式成为了津州市特警支队的总教练。
    名头很唬人，其实仍然只是一个协警而已，一个月的工资仅够自己花销。
    第一天正式的训练课。其实田行健早就预料到了教这些懒散惯了的大老爷们的难度，没想到真正到了训练场后才发现比他预想的还要难。
    训练通知早就下发各部门科室，然而当他自信满满地来到训练场时，偌大的训练场上却空无一人。他望了望特警大楼，仿佛每个窗户后面都有人发出嘲讽般的笑声。
    他坐在场边的长椅上，双手深深地插*进浓密的黑发里。沉思半晌后，掏出烟，点了一支。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烟气随着他的叹息声四散奔逃。
    抽了不到半支，他就狠狠地踩灭，将旁边的一块石子踢飞出去。他站起身，立刻来到高明的办公室，然后一屁*股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正在批阅文件的高明抬起头，透过老花镜看到田行健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瞅了他半天才问：“今天不是训练吗？我批完文件还想过去看看呢，怎么到这里来了？”
    “你还是把我退回大队吧！”
    “干的好好的怎么……对了，是不是那帮人不听你指挥？”
    “不听指挥？你自己去看看吧，压根一个人影都没去！”
    “这帮浑蛋玩意，分明串通好的。看来不服啊！”高明气得将手中的笔往桌子一扔，然后瞅着田行健问：“如果我让他们全部到训练场，你如何让他们信服并听从你的？”
    田行健冷冷地看着高明：“看来这次有组织有预谋的行动，其幕后最大的推手就是你！”
    高明哈哈大笑，他用手指点着田行健：“小田啊！小田啊！你这小子，给我戴如此高的帽子我可收受不起啊！不过呢？”
    他停止了笑，一脸严肃地继续说：“我作为支队长，特警队出现如此行为我的确难辞其咎！但还是那句话，我将他们组织起来好办，而在以后的训练中他们不服从你指挥怎么办？不能天天往我办公室跑吧？”
    “男人的世界，不服就干！但我可声明一点，轻伤以下我概不负责！否则你只有把我退回去！”
    “好！”高明站起身，重重拍了一下田行健的肩膀：“军人的世界，轻伤不算伤！大胆干，有事我给你兜着！”
    说到这里，他摁响了警铃开关。
    特警支队大院内一时间警铃大作。这是只有发生重大事件及执行特殊任务时才能触动的开关。
    支队大楼内顿时一阵嘈杂，跑步声、枪械声……响成一片。
    “走，跟我一起去看看这帮大爷们究竟是什么德性！”
    此时特警队员已经列队完成。
    “稍息、立正——”
    高明拖着长长的声调，同时将声音提高了好几分贝。
    他倒背着手怒目相向，来回走了几圈后站立在中间，大声说道：“自进入特警支队以来，我就要求津州市特警队实行严格军事化管理，然而到现在这多么年的时间了，拖沓、懒散、不服从指挥的现象时有发生。就像今天这件事情，田行健作为津州市特警支队的总教练已经下发任命，进行军事化训练也早已下发至各科室部门，然而你们无组织无纪律，而且有组织有预谋地进行串通，不配合进行军事训练。你们这是做给谁看，明面做给田行健看，实际就是做给我高明看。”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扫过杜少林和姜玉明的脸，两人根本不就敢看高明那喷火的眼睛。
    “或许你们自以为了不起，看不起我身边这个年轻人。但正如小田所说‘男人的世界，不服就干’，我支持！有种就单挑，出了事我负责！”
    说完，他掏出自己的佩枪扔给田行健，田行健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抬眼看到二百米开外的射击靶，不假思索，举枪就射。“啪、啪、啪”，一连三枪，三枪穿心！
    在场的人无不惊得目瞪口呆，可除了一个人，那就是杜少林。
    杜少林五大三粗，个头跟田行健差不多，体重二百多斤，皮肤黑而且亮，双目炯炯有神，如黑塔一样，即使不穿军装让人一看也知道行伍出身。
    “哼，雕虫小技！”杜少林轻蔑地一撇嘴，脸上露出不屑的笑。
    田行健知道这次事件的幕后主使就是这杜少林。姜玉明虽然也是其中之一，但性格懦弱，一切以杜少林马首是瞻。若想在特警队训练出成果，完成高明的心愿，必须将杜少林的气焰打压下去。
    “杜班长，听说在军队时你的枪法远近闻名，百步穿杨，今天让大家见识见识。”说完把枪扔向杜少林。杜少林也不搭话，同样举枪就射，“啪、啪、啪”，同样三枪，三枪穿心。
    “好、好、好！”人群中发出欢呼声。
    第一回合较量，两人不分胜负。
    第二回合，移动靶射击。同样三枪，两人均击中目标。
    高明见两人依然没分胜负，为了让田行健树立权威，便决定比赛田行健的拿手绝技：装拆枪。这同样也是警务实战必练的技能之一。
    然而没等他宣布，杜少林这边早就开口了：“作为军人，枪都打不好还算啥军人？比枪没意思，要比就比拳头。警务的技能说白了，除了枪，就是拳。自己都不会，还当啥子总教练。简直就是笑话！”
    不待田行健应答，杜少林早已脱下衬衫，扔在一边，裸*露着满身壮硕的肌肉群，走到田行健面前。
    田行健冷冷一笑：“看来杜班长是要跟我比武了？！”
    杜少林轻蔑地笑了笑：“既然田总教练都说‘男人的世界，不服就干’，我现在就是不服，怎么拉？怕了？”
    “既然杜班长这么说，那我可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痛快！今天恰好高队长在这里，就给做个裁判。生死由命，我们要签生死状！打死打伤概不负责！”
    “杜班长也是个痛快之人！既然话说到这份上，那我让人拿纸和笔来。”田行健冷冷一笑说。
    “不用了，我已经写好了。”说话在间，杜少林从裤兜里拿出早已写好的生死状，并将笔递到田行健手里。
    看来杜少林早就有备而来，高明想制止已经来不及了，年轻气盛的田行健连看都没看就在生死状上签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