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萧珏衡心中畅快了，便暂且放过萧珏陵，只做出一副好哥哥的模样，亲手替他揩去了嘴角的糕点沫，半是斥责半是哄劝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六嫂嫂既然嫁给了老六，且如今大家都尊称她一句六皇子妃，那便不是普通的医女大夫之流，万不可如此轻贱人家，以免惹了误会，拒绝给珍贵妃诊治。”
    与他们皇室之下，其他所有人所有事皆为末流。且行医之人虽受人爱戴不假，但到底实权少，远不如其他官职那般令人尊重。
    何况白慕云如今的六皇子妃这个名头大差不差，更是萧珏陵的嫂子，便是萧珏陵真有心要让人家去给珍贵妃诊治，那也得用敬称请托而去，否则便是怠慢了人家，容易落人口实叫人诟病。
    “她敢不去！”萧珏陵立即嚷嚷开了，京城小霸王再度出现在萧珏衡面前，短暂的称了一下雄风。“哼，这新六哥只敢躲在大哥的羽翼下，她一个六哥的媳妇儿有什么胆子拒绝我的邀请！她真要是敢，那我就，那我就——”
    就了半天，萧珏陵愣是每就出来。
    天知道他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有多怕，腿肚子都在打颤，生怕一个不小心传到了白慕云耳朵里，他就又得受上好些罪。
    想他萧珏陵以前是多么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子汉啊，自从去了金陵，认清了萧珏衡的真面目之后，就在没遇见过一件好事！
    先是遇上了柳寻欢和慕容嫣然那两个老巫婆不说，紧接着又遇上了比她们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徒弟白慕云！
    便用一句六嫂嫂的俏皮话说就是：这可真是倒霉回家倒霉他娘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
    好在上天有好生之德，又或许说是萧珏陵命不该绝，至少不该此刻绝，他在萧珏衡面前吹得这些牛皮并未传到白慕云的耳朵里。
    至少现在还没有。
    萧珏衡见他“就——”了半天没有下文，便知道这孩子不是放不出狠话，而是太腌臜的话说不出口，太狠的手段他又没见识过，便抿唇一笑，彻底放过了他。
    “行啦，别就来就去的，我还不知道你么！要去六弟妹那儿就尽早去，听说六弟妹今儿又抓了什么有意思的宝贝来着，你过去看看，回头说与我听听罢。”
    “宝贝？什么宝贝？”萧珏陵面上一愣，心里却是悚然一惊：他这言外之意竟是对六嫂嫂那儿的一举一动心知肚明！那我这些天去找六嫂嫂他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可知晓？
    “我也不甚清楚，只听说是很珍贵的药材一类，累的六弟妹甘愿冒着大雨也要去池塘边抓，这可真是……”萧珏衡摇头失笑，语气里满是关怀之意，“六弟也是，尽由着六弟妹胡来！他二人这感情之深实乃我平生仅见，到叫人羡慕得紧呐！”
    他的话音里唯有最后半句羡慕是真心实意，别的，自不必提。
    “对了，你早去早回，莫要待久了打扰六弟妹歇息，她今日淋了雨，是该好生歇一歇才是。”
    萧珏衡直到此时方才真正的下了逐客令，且还是以让萧珏陵替他打探消息的缘由，其心思之深可见一斑。
    萧珏陵点点头，笑着与他挥手作别，直到彻底离开萧珏衡的院子，又走上了许久，临近一片早开的桂花树时方才借着树枝的遮掩落下了唇角。
    真是太可怕了。萧珏陵不自觉的回想起方才与萧珏衡之间的谈话，当真是字字惊心，只要他回答的有半点差池，面上的表情有任何不对，萧珏衡那人只怕都要对他下手了。
    萧珏陵不由得遍体生寒。
    好容易进了白慕云和了尘院子，他也没彻底放下心来。
    听萧珏衡的话音，他的消息似乎只是知道白慕云在院子里做了些什么，但与六哥说了什么话是不曾知晓的，而且他对于白慕云今日冒雨抓的东西也十分好奇。
    如果他没有故意隐藏消息试探他的话，那就说明，萧珏衡的消息其实也并没有那么的灵通。
    也对，六哥武功那么高，萧珏衡想着提防他是很正常的。可正因为六哥武功太高，萧珏衡刺探的动作也不敢太过，以免暴露出来真的惹恼了六哥。
    真要是论武功内力，萧珏陵觉得自己这兄弟三人是绝对敌不过六哥萧珏尘的。
    除非加上百里正将军他的那几个副将。
    可是如今的白慕云又被百里将军收为义女，说起来也算是六哥半个岳父了。
    啧啧，这么想来六哥同样是不可小觑的存在，不然萧珏衡也不会在回京之前着急忙慌的刺探他了。
    他这是生怕自己也倒向了大哥那一边，届时支持大哥的人太多，父皇便是再不喜欢大哥也有可能骑虎难下，封大哥一个太子之位或者亲王当上一当。
    萧珏陵想着想着便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了，好在这院子里的下人够勤快，雨方一下完便立即过来擦拭水渍，否则就萧珏陵这个走路不看路的性子少不得的做一屁股的水。
    “六嫂嫂，六哥！我又来了！”萧珏陵抬起头就是一阵嚷嚷，生怕萧珏衡安插的人手注意不到他过来一般。
    “听说六嫂嫂今日得了一个宝贝，我特意过来见识见识的，不知那宝贝是什么东西，现在何处啊？”
    他又高声喊了一句，只听的“哐啷”一声响，两扇黄花梨木门便被一双玉手彻底推开。
    日光随即不要钱一般朝着门内泼洒而去，那逆光而来的人不是白慕云却又是谁？
    “你小点声儿不行啊？叫魂呢！”
    白慕云推门的气势很大，可说出来的话却是懒洋洋的。一如既往。
    这让萧珏陵立即放下了一颗颤颤巍巍的少年心。他就怕白慕云这会儿心情不好拿他做筏子，那他指定又得被她灌上一堆不知名的毒药。
    强调一遍，他，堂堂的大夏朝的八皇子殿下，如今最怕者有二，一为萧珏衡，一为柳寻欢慕容嫣然以及他们的徒弟，也是他的亲六嫂嫂白慕云。
    需要注意的是，以上排名不分先后。
    孩子给这师徒三人喂药喂怕了，可偏巧是个记吃不记打的性子，此刻见白慕云并未心情不佳的模样便忍不住得寸进尺道：“六嫂嫂，你今日得的是一个什么宝贝，可有多的？能分我一个不成？”
    既然萧珏衡说有可能是一种很珍贵的药材，那就一定是一种很珍贵的药材。而且白慕云在医术毒术一道上眼光颇高，能被她宝贝的东西一定不是凡物。
    萧珏陵是想着白慕云若手里若是有多的，那他大不了出钱，出大价钱买回来。
    等以后回京了，万一白慕云拿她的两个师父也没办法，他就还能用这药材来与柳寻欢和慕容嫣然做交易，换他日子能过得舒坦些。
    该说不说，萧珏陵这如意算盘打得挺到位，若他真能从白慕云手里弄一直及时七星壤回去献给柳寻欢和慕容嫣然，那还真能换她俩一段时间的友善相待。
    只是萧珏陵来的不凑巧，白慕云虽然看起来是没有心情不佳没错，但这并不意味着她的心情就一定好。
    方才临出门之前，她多少从了尘那里听了一耳朵自己如今的名声。
    着实不佳，非常不佳，不佳到出门喊一嗓子她是六皇子妃身边伺候的人，都能被路边的百姓们扔一脑袋的臭鸡蛋和烂叶子的程度。
    怎会如此？
    何至于此！
    白慕云还是低估了如今的世道对于长者的推崇。那是小辈无端被长辈指着鼻子骂，都得唾面自干，拍手叫好的年代哇。
    虽然胡太医不算她的正经长辈，可却是医道前辈不假。更兼之其还有个御医出身，世代行医的名头就在那里镇着，比起白慕云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家雀，百姓们更认可的自然是象征着皇室医学权威的胡太医了。
    再者其中还有他人的推波助澜，尤其是章林芳得了萧珏衡的暗示，任由舆论发展的同时也自行发散了一波，导致百姓们连带全权处理此事的萧珏华都怨怼上了。
    说他包庇跋扈成性的弟媳，不辨忠奸欺辱忠良的有，传他之所以掩盖混淆胡太医的死因，只是为了图谋弟媳之美色的也有……了尘更是由原先善良仁厚、佛者临凡的人设，生生被扭曲成了窝囊无能，只会拿原配夫人讨好兄长的下作货色。
    总归短短的几天之内，他们三人便在锦城百姓们的交口相传中上演了一出又一出说书人都写不出来的狗血故事。
    这些故事可谓是一波三折，又兼民间的家长里短，十分之贴近生活，精彩的只要听过一小段便能对其念念不忘。比起他们此前在山阳镇里编排的还多了许多不可描述的香艳场面。
    听说这些天，锦城任意一间茶楼酒肆里，无论大小，只要说书人讲以他们三人为蓝本的狗血小故事就能立即被围的水泄不通，当天的茶水酒水钱能叫店家赚个盆满钵满。
    而秦楼楚馆里更是不知由哪一家率先开始搞起了他们的角色扮演！当然，明着说是大皇子六皇子以及六皇子妃是肯定不行的，又不是不要命了。姑娘们只敢称呼同去的客人们为大郎或者六郎，而只敢称呼自己为某某姬。
    比如名字里带一个芳字的就是芳姬，带一个玉字的就是玉姬，带一个云字的就是……咳咳，总归为秦楼楚馆又添了一个新鲜且经典的玩法，直到许多许多年后都经久不衰。
    在后人所记载的野史上，甚至选取了当今最为流行最为狗血香艳的一个版本，浓墨重彩的记录了一番，被许多不屑于正史的人奉为圭臬。
    史称：忠武慧帝与仁德贤亲王极其王妃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只说白慕云听到了尘大略说了一些相关之事，登时气的柳眉倒竖，心中一万匹草泥马排着队从她祖安之魂的大草原上呼啸而过。
    骂完乱编故事的人又接着骂全权处理这件事的萧珏华。
    听了尘说他这人处理舆论的方式非常简单粗暴，通篇总结下来就只有两个字：镇压。
    若是百姓们反抗之心浓烈，那就多加两个字，变成：强力镇压。
    呵呵，这特么的是能压的下来的吗！连她一个丝毫不关心政治的废柴都知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这个道理，都明白流言蜚语就好比洪水猛兽，是堵不如疏啊堵不如疏！
    他哪怕上点心让人编排其他版本的故事重点宣扬开来也行啊！哪怕收效甚微，日后也不是没有翻盘的机会！
    就如同她上辈子娱乐圈里混的那些光鲜亮丽的明星们一样，没有洗不白的黑料只有不努力的宣发团队！
    白慕云是气的心肝脾肺神没有一处不疼的。了尘看着也心疼，好声好气的哄了她半晌，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为她洗刷这段冤屈，白慕云这才好受了许多。
    当然，也并不全是因为了尘的哄劝她才好的，而是因为，她对胡太医也确确实实有些许愧疚之心。
    虽然白慕云十分肯定胡太医不可能是被她气死的，因为她某天晚上曾悄悄的摸去萧珏华的院子里看过胡太医的尸体，发现他脖颈处的血脉虽的确有淤堵，说明是气血上涌之故。可他左胸下的几处经脉却是通畅的。
    如果真是被她气的血脉逆行，一口气上不来，那绝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所以，一定是有人利用胡太医爱面子且暴躁易怒这个性格特点做筏子，就为了陷害她，从而连累了尘。
    当然，有了之前遇刺的前车之鉴，白慕云觉得也不一定是为了利用她牵连了尘，说不定就是珑玥的某些人冲着她来的，想借着大夏的这把刀杀了她这个自小流落在外的，白轻舟和白连所谓的小殿下。
    可无论是冲着谁来的吧，如果她当初对胡太医的态度能好一些，这个老人说不得还能安享一段晚年时光，而不是躺在棺材里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基于此，白慕云也不是那种将名声看的比命还重要的人，便索性当自己没听过这回事，也懒得在为此动气。
    所以说萧珏陵最近的运气真不怎么好，不然也不会在白慕云好不容易咽下这口气之后又自己撞上来找骂。
    偏偏他又没说清楚是想花银子从白慕云手里买，张嘴就是一句分他一些，可不就让白慕云误以为他是要白嫖么！
    “哼哼，你说，让我分你一点？”白慕云眯眼笑，她骤然发现这个在开心与狰狞之间的表情能恰到好处的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便决定日后或许可以常用。
    而萧珏陵见她这一笑果然打了个冷战，又拿不准她究竟是开心还是生气，便小心翼翼的说道：“是，是啊，若是嫂嫂自己也不够的话，那、那便算了吧。”
    大丈夫能进能退，萧珏陵觉得对白慕云低头不算一件丢脸事。
    毕竟就连大哥萧珏华也在与某个亲信逐渐增多的信件往来中，对原先不怎么上心的六嫂嫂白慕云以礼相待起来。
    萧珏衡估摸着，应当是萧珏华的某个亲信向他阐明了白慕云作为医仙毒圣唯一传人所代表的意义，以及她除了医术之外还精通毒术的本事，这才在态度上发生了转变。
    最只管的表现就是，从看在六哥萧珏尘的面子上替六嫂嫂白慕云抹平气死胡太医这件事，转成了积极的以雷霆手段镇压胡乱编排六皇子妃白慕云的人。
    虽然萧珏衡觉得萧珏华这样很有可能适得其反，但如今锦城的百姓们至少明面上再不敢对六嫂嫂有任何的不敬之言。
    所以嘛，识时务者为俊杰，连大哥这个名正言顺的男子汉都难以免俗，更何况是他这个不满十五岁的小小少年呢。
    萧珏陵言语上服了软还觉得有些不够，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又拿出了自己上至父皇母妃，下至几个皇兄们都无往不利的手段——撒娇。
    “六嫂嫂~我也就是好奇嘛！你要是听着不顺耳也别生气，就带我去看一眼如何？我保证不会有其他动作的！”
    白慕云笑容不减，见他撒娇倒也颇为受用，一个没忍住掐了掐他水嫩嫩的脸颊，回道：“行，你跟我来，嫂子我这就带你去好生看一看！”
    说完，拽着萧珏陵便直奔百里云朵和阮碧落的院子而去。
    暗中观察的人见状，便也借机找了个借口溜走，悄悄的跟在他们身后。
    萧珏陵似有所觉，但这是也是因着方才萧珏衡给他明示过的缘故，而白慕云则是单纯的闻出来了。
    她知道身后有人跟着，更知道他们这院子里不止一个盯梢的，但了尘说留着他们有用，是以她也就懒得管了。
    白慕云是在走进百里云朵和阮碧落的院子里之后，没见到装了她的宝贝及时七星壤的瓷盆之时，方才想起还有方无悔这么一号倒霉的存在。
    因为他们这会儿统统不见了。
    好在百里云朵和阮碧落的屋子敞开着，说明里面有人，不然白慕云险些以为是方无悔携蛤蟆潜逃了。
    ‘方无悔应该没事吧，黄莺这么贤惠的妹子怎么说也得给他撑个伞才对。’
    白慕云抱着这样的侥幸心理，拖着萧珏陵迈入了百里云朵与阮碧落房间的门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