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如果没有你(回忆六)

    屋外，江语莲的劝说声，以及贺启东的谩骂声，混杂一片。
    “早知道他是个药罐子，当初说什么也不会把他带回来！”
    “启东！”
    这句话犹如禁忌一般，彻底把江语莲吓坏了，她再顾不得那么多，死死地捂住贺启东的嘴，就把他往走廊的方向拖。
    这种话怎么可以让阿衍听见！
    贺启东总算是安分了下来，江语莲长舒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推开门。
    江书衍躺在病床上，双眸紧闭，尚在沉睡之中。
    还好，没醒。
    江语莲松一口气，又将门轻轻带上了。
    房门带上的那一刻，江书衍缓缓睁开了眼眸，眼里泛着不甘的泪水。
    他们自以为隐藏得很好，殊不知这个秘密早就守不住了。
    他知道的，他一直都知道的。
    江语莲，亲手为他编织了一个谎言。
    她说，她生他时摔了一跤，早产，所以他身子一直不好。
    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那年，江语莲的的确确是怀了孩子，但肚子里的孩子不过六个月大的时候，她便不慎从阶梯上摔下。
    这一摔，肚子里的孩子彻底就没了。
    六个月大的孩子，已然成型，医生告诉她，是个男孩。
    自那以后，江语莲变得郁郁寡欢，像是患上了产后抑郁一般。
    而她的身体，也因为那一场意外，被医生告知很难再怀孕。
    江语莲很崩溃，天天午夜梦回，梦到她那个死去的孩子。
    为此，贺启东想方设法地哄她开心，终究是无果，他最终起了领养孩子的念头。
    当时江语莲一眼就看中了江书衍，觉得他就是她心目中的那个孩子，说什么都要把他带回家，贺启东拗不过，只好赶紧办了领养手续。
    这事儿连贺闵洲都瞒了过去，一直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一个秘密。
    只是当时领养得匆忙，却不知道这孩子竟然带了一身的病痛。
    可江语莲已经对他有了感情，说什么也不肯送回去。
    贺启东当时事业正是上升期，想着不过就是个孩子，他们贺家又不是养不起，便就留了下来。
    ……
    因为江书衍身子弱，所以江语莲几乎是整日整夜的守着他。恨不得将世上所有最好最好的东西都给他。
    他是她的精神寄托，是阿衍这个孩子，让江语莲走出了那段几近抑郁的日子。
    江书衍被养得很好，全家上下几乎对他百依百顺，念着他身子不好，所以即便他做错了什么，不小心砸坏了什么东西，也不会有人怪他。
    久而久之，这样的认知便在江书衍脑海中根深蒂固。
    他要的他就要得到，他不要的，他就可以随便砸毁。
    ……
    江语莲心情恢复了，身子也慢慢调养好了。本以为已经没有生育的可能，谁知竟怀上了。
    全家上下都很高兴，除了江书衍。
    他喜欢全家人哄着他，围着他转的感觉。可是那个突然蹦出来的小粉团，好像渐渐取代了他的位置。
    江书衍不高兴。
    他一不高兴，就喜欢砸东西。他以前就是这么做的。
    所以他现在也仍这么做。
    可是这回，却不同了。
    不再像往常那样，妈妈会第一时间跑过来询问他是否受伤，这一次，妈妈怀里搂着那一小团，有些不高兴地看着他。
    “阿衍，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呢？你看看弟弟，不哭不闹的，多好呀。”
    弟弟……又是弟弟！
    江书衍更不高兴了，他坐在地上，拼命的踹，拼命的砸。
    “阿衍！”江语莲根本喊不住他，却也不好发脾气。
    阿衍身体不好，她不忍心。
    最后还是无法，念着阿衍的身体，江语莲只能放下贺渊，又过来安抚江书衍的情绪。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江书衍的身体依旧如此。
    他开始上学，认字，不过因为身子不好，是请的家教。
    他学得很快，也识了很多字，爸爸妈妈都夸赞他鼓励他。
    江书衍很开心，他看着走路还有些摇摇晃晃的贺渊，冲他扮鬼脸，“没有我厉害，你个笨蛋！”
    只是很快，江书衍便后悔自己认识太多字。
    因为贪玩而被他翻找到的领养证明，上面写的每一个字，他都认得。
    那一刻，江书衍顿时就懵了。
    当时年纪还小，他根本无法形容当时的心情。只是觉得天要塌了，他不是爸爸妈妈生的，可贺渊是。
    他会因为身体不好被爸爸送走，可贺渊不会。
    如果……如果没有贺渊，该多好啊？
    如果……如果只有他这一个孩子，爸爸是不是就不会说这些话了？
    江书衍觉得自己的脑子乱糟糟的，他想哭却哭不出来。
    他想好起来，可是身体太不争气。
    他会被抛弃吗？
    这时，房门被推开了，是贺渊。
    他站在门口，眼巴巴的看着他。
    “哥哥。”
    彼时，江语莲跟贺启东去找医生询问他的情况了，还没有回来。
    贺渊慢慢的走过来，小心翼翼。
    看着他乖巧懂事的模样，江书衍觉得心里更难受。
    为什么小渊这么讨人喜欢，他可不可以不这么讨人喜欢啊。
    屋外又一次响起母亲的哭喊声，看样子，他的病情丝毫没有好转。
    而爸爸正在安慰妈妈。
    他说。
    “语莲，别太难过，待会让阿衍看见了心里只会更难受,好在小渊身子健健康康的。我们贺家也算后继有人了……”
    后继有人……
    这个词，他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
    可他懂得，这句话是在说小渊的好。
    爸爸不要他了吗？
    他要兑现上次酒醉时说的话了吗？
    不行，不可以。
    江书衍抬眸，将泪水又憋了回去。
    他看向贺渊，轻声呢喃他的名字。
    “小渊。”
    而后，他轻轻的将脸上的呼吸器塞在他的手心。
    江书衍的脸色开始变得苍白，他感到无法呼吸。
    贺渊紧张的攥着他的手，而后，爸爸妈妈推开门跑了进来。
    他们很担心他。
    母亲第一次指责了小渊。
    江书衍躺在父亲的怀里，他觉得很踏实，很有安全感。
    原来这么做，爸爸就会担心他，妈妈就会不喜欢小渊啊。
    病痛折磨着江书衍，可是此时他却觉得很开心。
    真好啊。
    他好像找到，可以继续留下来的理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