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愿做陌路人(回忆一)

    市医院。
    医院里消毒水弥漫，充斥着口鼻，病床上，一位小小少年全身系满了各种仪器导管，脸上罩着呼吸器，面色苍白。
    “咔哒”一声，房门被轻轻地推了开。
    紧接着，传来奶声奶气的一声，“哥哥。”
    闻声，半睡半醒的江书衍睁开眼眸。
    小渊堪堪有门把高，他的小手艰难地握在门把上，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担忧地看着他。
    见哥哥醒了，贺渊欣喜地走过来，可是他每一步都走得很轻很轻。
    妈妈说了，哥哥生病了，不能打扰他的。
    小心翼翼地来到哥哥跟前，贺渊伸手，想要触碰一下哥哥，可是却无从下手。
    他只好又往回缩了缩，声音轻轻软软的，“哥哥，是不是很疼呀。”
    江书衍抿了下惨白的唇，没有回答。
    视线却是不由自主地落在对方那红润又精致的脸庞上。
    彼时，门外响起几个大人的声音。
    “阿衍的身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即便不靠这些仪器，往后恐怕也要靠药吊着。”
    “我可怜的阿衍啊，他还那么小，就要受这么大的病痛。”江语莲泣不成声。
    一旁的贺启东也是心如刀绞，看着妻子哭成了泪人，只能柔声安慰。
    “语莲，别太难过，待会让阿衍看见了心里只会更难受，好在小渊身子健健康康的。我们贺家也算后继有人了……”
    ……
    再多的，江书衍便听不清了，他垂眸看着自己瘦得犹如干枯一般的手背，喉咙干涩。
    他从小身体就不好。
    母亲怀他那会儿，不慎摔了一跤，便早产将他生了出来，之后就带了一身的病痛。
    心脏不好，外加上对许多食品药物等，都会产生严重的过敏反应，所以他三天两头就会被送进医院。
    母亲也因为早产落了病根，母子相惜，便将他的贺姓改为江，随母亲姓。
    因为体弱多病，一直以来，父母都对他关爱有加。
    可，自小渊出生后，这一切都变了。
    他健康懂事，聪明，长相也比他更精致，几乎是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就注定成为瞩目的存在。
    久而久之，父母对他的疼爱，越来越多，竟慢慢超越了他。
    他江书衍不再是贺家的中心，不再是独一无二的贺家少爷。
    或许，或许哪天他一病不起，也不会有人为他感到伤心，他笃定，贺渊将会完完全全地取代自己的位置。
    想到这，江书衍倏然睁开双眼，而后笑容和暖地看向一旁满脸担忧的贺渊。
    “小渊，”他低声呢喃着贺渊的名字，而后伸手扯下呼吸器，将它塞到贺渊的掌心。
    脱离了呼吸器，窒息感扑面而来，江书衍本就惨白的脸更是白得像雪一般，他紧紧地扼住自己的脖颈，几乎要当场昏厥过去。
    “哥哥？哥哥你怎么啦？”
    贺渊焦灼不已，与此同时，听到动静的江语莲等人推开门跑了进来。
    当看到贺渊掌心抓着呼吸器时，江语莲瞳孔骤然紧缩，“小渊，你要害死你哥哥吗！”
    病房里混乱一片，医生护士也及时赶到，江书衍在医护人员的帮助下，状态很快又平缓下来。
    他被贺启东紧紧拥在怀里，面无血色，以胜利者的姿态看向被痛骂一顿的贺渊。
    而后，轻轻的，用几近破碎的声音说道：“妈妈，你别怪小渊好不好？小渊他还小，或许只是好奇……”
    江语莲好不容易熄下去的火又蹭蹭蹭地往上蹿。
    而这，仅仅只是开始罢了。
    ……
    江书衍因为身体的缘故，晚了两年上学。
    为了让兄弟两互帮互助，贺启东特地送两人进了同一个班上学。
    在校门口送别父亲后，贺渊下意识地就要去牵江书衍的手，不想，却被一把甩了开。
    不复刚才在父亲跟前的乖巧懂事，此时的江书衍，陌生得好似两人根本不认识一般。
    “哥哥？”
    “以后在学校，不要喊我哥哥，也不要把我们两是兄弟的事情告诉别人，否则我再也不会理你。”
    说完这句话，江书衍便径直转身离开了。
    独留贺渊一个人维持着伸手的动作，呆愣地站在原地。
    ——
    初中时期，孩子都会慢慢步入叛逆期。
    可是江书衍左等右等，却没能等来贺渊的叛逆期。
    他不明白，为何弟弟总是那么听话，不论他说什么重话，做任何过分的事情，贺渊都不会生气。
    他怎么可以，一点儿脾气也没有。
    江书衍不信。
    眼见着弟弟的光芒几乎要完全将自己掩盖，江书衍彻底坐不住了。
    他将零花钱塞给了一群混混，“你们去吓唬吓唬那个穿蓝色衣服的人。”
    ……
    哥哥今天去学校去得又早又急，连早餐都忘记带了。
    贺渊背着小书包，把哥哥的那一份早餐也带上，想着课间的时候，趁别人不注意把早餐给哥哥。
    他记得的，哥哥不让自己在学校喊他哥哥，也不让别人看出来他们认识，所以他只能偷偷的。
    这么想着，贺渊攥紧了肩上的背包，朝教室的方向走去。
    不曾想，却被一群高年级混混生堵在了角落。
    贺渊脸上难掩畏惧，连问话时声音都在发抖，“请问……你们有什么事情吗？”
    “哈，看着就一副小白脸的样子，难怪讨人嫌！”
    其中一人边说着，边往地上唾了一口。随后同其他几人交换了个眼神。
    拳头悉数落下。
    贺渊来不及遮挡，怀里紧紧搂着背包，狼狈地摔在地上。
    突然，一只手伸过来，硬生生地将他的背包夺了过去。
    为首的人嘴里叼着烟，一脸鄙夷的模样，“背包里装的什么玩意儿，这么宝贝啊。”
    拉开拉链，里头的东西散落一地。
    是一个三明治。以防变型影响口感，贺渊还特地在外头多包了一层硬纸。
    看到哥哥的三明治被对方捏在掌心，本来还毫无还手之意的贺渊，突然从地上爬起来，一下子扑了过去。
    “那是哥哥的，你还给我！”
    “哈，蠢货！竟然还知道反抗？有点意思啊！给我狠狠的打！”
    贺渊没能抢回哥哥的三明治，反倒又换来了一顿毒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