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重新思考

    “私人医院的。”宋慈一动不动，“你有事？”
    “怕你被宋总裁收拾。”陈恕开玩笑，“我说，你与其在这里铲小人，还不如多花时间陪陪小诗诗呢。”
    宋慈没说话，眉头是拧着的。
    “又吵架了？”陈恕问。
    “没。”宋慈顿了顿，补充，“不算。”
    “那就是你惹小诗诗不开心了，她跟你冷战。”陈恕经验丰富。
    “她经常这样。”宋慈面无表情地说。
    “那你烦恼什么？让她去就是了。”陈恕说。
    这一次，男人沉默的时间变长了，良久，终于开口：“她想离开我。”
    耳畔的喧嚣如潮水般远去。
    “陈恕，唐诗跟我提过离婚。”他低低地说，“我跟她解释过绯闻的事，她还是想离开。”
    陈恕眼底有几分讶异，终于明白他这段时间为什么越来越着急了。他想了很久，忍不住说：“阿慈，我这话可能会有点难听，但我想问一下，你平时……是不是不太尊重你太太啊？”
    “什么？”宋慈一怔，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我今天看你们两个说话，你似乎没有倾听小诗诗表达自己想法的习惯，她如果说了一点让你不高兴的事，你还会打断她的话，我看小诗诗的反应像是都已经习惯了。”陈恕委婉地说，“你和我们在一块的时候不会这样，我相信你跟别人谈生意也不会这样，那你对她为什么这么没耐心呢？”
    这话让宋慈陷入沉思，他平时对唐诗很不尊重吗？是，她的确说过自己大男人主义，但他给唐诗的一切，都是经过理智思考做出的最好选择。
    “我倒是听说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事，说她耍了点手段才成为宋太太的，有这事吗？”
    说起往事，宋慈语气平静：“没有，我追她，但是因为母亲的关系，我没有那么多精力放在她身上，而且过于关注唐诗的话，你知道我母亲的性格的。”
    “那你是觉得你没给她尊重，还是理所当然的了？”陈恕说，“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可以理解你们两个的关系了。不过阿慈，如果你打从心里不把她当回事，离婚又有什么问题呢？你们离婚，她才是损失最大的那个，对你而言无所谓啊。”
    无所谓？不对。来到这之后唐诗性子和在国内完全不一样了，这之后……这之后，她就老老实实守着他了，他也渐渐习惯了她在身边，习惯了有一个敬他、爱他、偶尔还会带给他惊喜的女人。
    反正他觉得唐诗挺合适自己的。
    陈恕见他久久没有言语，已经明白他的心思，于是问：“阿慈，你知不知道在跟你结婚的这半年多时间里，唐诗从宋家捞了多少钱？”
    宋慈想了想：“她有个残疾的哥哥，她父亲也过世了，她想让我帮忙照顾他哥。除此之外，她……”说着，他莫名沉默了几秒，“她只用家里给的东西，没怎么花过钱。”
    上次在慈善拍卖会买项链，那一百多万已经是她卡里支出最大的了，还是在给宋家攒名声。
    陈恕笑了笑：“看来小诗诗没什么志向啊，居然没想借宋太太的身份多攒点钱，这样以后才有底气不做宋太太啊。”
    对，这么好的机会，她为什么不好好利用他？就像除夕那天宋宣廷说的，如果只是想找个男人帮忙照顾家人，以她纪家侄女的身份，别的不说，嫁个小康家庭是绰绰有余的，为什么偏偏找了他？
    再说了，既然都嫁了他，不趁机攒点钱就敢跟他提离婚，她怎么想的啊。
    “阿慈，如果你对她的感情到了不计较她当初嫁你的原因，那就好好跟她相处。”陈恕说，“人一辈子遇到心仪的那个人概率是很小的，你遇到了要好好珍惜，这是我老婆教给我的话。”
    唐诗做梦的时候总感觉有人抓着自己的手,回头一看是宋慈，她好奇地问：“你要带我去干嘛？”
    “结婚。”
    “我没有看到办婚礼的地方啊。”她左看右看。
    “哪有这么容易。”混血贵公子说,“你看,前面有那么长的路。”
    两个人站在山顶上,风呼呼地吹,他们前面是一个长长的缓坡，每一段路都有很多人。宋慈指给她看：“你要先做几年苦力活,然后给我端茶倒水，我会对你发脾气，这些你要忍下来,还有，我可能还会去外面睡几个女人,你不能离家出走，因为我回来还要睡你……如果你完成了这些挑战,我们就结婚。”
    唐诗往山下望去，第一关里，好多个自己在弓着身体背木头，汗水涔涔的，她看一眼就觉得很辛苦了。
    “那我不结婚了。”她生气地说,想把男人甩掉往另一条路走。
    然后男人把她拽了回来,力气之大,好像永远不打算放手。
    “不行。”他抿着唇，像个固执的小孩，对她说,“我喜欢你。”
    唐诗赌气地跟他对峙，试图往各个方向走，然而无论走到哪里，宋慈都牵着她。她抓起地上的沙子往他那张精致的脸上扔，男人吃进去不少，剧烈咳嗽。
    他边吐沙子边说：“你不能放弃我，唐诗，我喜欢你……咳咳！”
    ……！
    唐诗惊醒了，侧头一看，床边没人，外面的夜星空密布。
    什么乱七八糟的梦。
    她掀开被子，活动了一下那只受伤的脚，感觉好些了，但仍是疼。扶着床站起来，她小心翼翼地走了几步，姿势不大好看。门口有佣人敲门：“少夫人，宋总让你醒了就去书房见她。”
    唐诗心一凛。
    该来的始终会来。
    她走出房间，还能听到一楼传来悦耳的音乐。宴会临近尾声，大门外陆续有车离开。佣人领着她上了六楼书房，得到允许后，佣人让唐诗进去，轻轻地把门关上。
    一个冷艳的身影站在窗边，宋家任何人见了她，都会畏惧三分。
    唐诗亦如是。
    她来的时候想了许多，如果林若雅盘问她，她应该怎么回答。然而，没等她完全理清楚思绪，林若雅将一叠资料重重甩在书桌上，厉声问：“没有人代笔？”
    资料摔在桌上的时候带起一阵冷风，唐诗闭了下眼睛，再仔细一看，最上面那页纸赫然是那件火焰裙，浓烈的红，大团的火焰，配上女星自信冷冽的笑，十分耀眼。
    那是她的资料。
    因为收到了入围正式比赛的通知，说明设计师名单已经出来了，唐诗并不意外林若雅会知道。她此前做过心理建设，定了定神，回答：“没有，这些都是我和哥哥共同完成的。”
    “什么时候学的？”
    “一直在学。”她低声回答。
    “从来不告诉我，呵。”林若雅妆容浓艳，犀利的凤眼上下打量着唐诗，冷笑，“以为自己很有本事？不知道从哪学来的技巧，硬生生把你灵气破坏了，设计没你想的这么简单！”
    唐诗低下头，紧咬着嘴唇。
    她知道自己是个不入流的菜鸟，怎么敢在旗岳总裁面前丢人，何况所有人都知道她大学专业是中文，说自己想做设计师，谁会信？果然，自己的东西到了林若雅面前，只会得到批评。
    林若雅坐在椅子上，胸口微微起伏着，见她不说话，目光从她礼服裙扫过。
    “裙子是你自己做的？”
    “母亲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件事？”唐诗几乎和她同时开口，“如果我水平不够，设计师大赛自然会把我淘汰。”
    林若雅目光闪动：“我在公司带了你两年，你一声不吭跑去参加比赛，还不准我问个清楚明白？唐诗，你三婶说，你脾气变大了很多，果然如此！趁我不在，你还跟阿慈分居了，下一步还想干什么？嗯？”
    唐诗解释：“我们分居是因为感情问题，和其他的无关……”
    “什么感情问题？我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儿子都快变成你身边的一条狗了，你还不满意？”林若雅勃然大怒，一拍桌子站起来，将桌上那叠资料尽数扔到唐诗身上，“翅膀还没硬就想飞，到时候摔得一身血，我看你还是会哭着回来求宋家收留！”
    雪白的纸片从唐诗头顶散落，哗啦啦带起一阵凉风，慢慢飘在地上。唐诗闭了下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看见林若雅骂完人突然皱紧眉头，用一只手扶住书桌，迅速背对自己。
    唐诗定定地看着她，一下子忘了林若雅的话有多么难听，反倒听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挽留之意。林若雅骂她翅膀还没硬，再想想以前在公司做助理的时候，林若雅对她也是责骂和批评过多，像是恨不能让她立即成长起来。
    “母亲，你怎么了？”她问。
    林若雅深吸一口气，声音冰凉：“我怎么了？我今天就是要让你看清楚，楼下有那么多女人，你不想做宋太太，她们多的是人愿意做！”
    “我知道的，母亲。”唐诗低声说，不说别人，就说自己的老同学纪云熙，见她和宋慈生了嫌隙，一有机会就趾高气昂地在自己面前晃，就差将“把宋太太的位置让给我”这行字刻在脑门上了。
    她看着林若雅的背影，感觉对方刚刚的样子实在有些异常，迟疑了一会儿，忍不住上前。
    “母亲……”
    “滚出去！”林若雅侧过头，冷冷道。
    唐诗被她严厉的呵斥吓得停住脚步，不敢再靠近。林若雅不知怎么了，刚刚情绪似乎有些激动，现在一直用背对着自己，她的排斥很明显，唐诗清楚她的性格，如果她不愿意说，阎王也休想从她嘴里撬出什么秘密。
    她蹲下身，把散落一地的资料捡起来，尽量不发出动静，整理好放在书桌一角，带上门出去了。唐诗心里有事，没注意迎面走来一个人，差点撞上去。
    “大哥。”幸好她及时刹住。
    宋宣廷正往林若雅书房的方向去，见了她，眉毛微微一挑：“有事吗？”
    “大哥是去找母亲吗？”唐诗问，“能不能晚一点儿再进去？”
    “怎么？”
    唐诗回想林若雅刚才的样子，不动声色地说：“母亲刚刚跟我了发脾气，这会儿心情正不好，我怕大哥现在去了也被训斥。”
    “你关心我？”宋宣廷唇边泛起笑容。
    “一点建议。”唐诗回答。
    宋宣廷饶有兴趣地问：“你挨骂了，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难过？”
    “习惯了。”唐诗说，“我没什么骨气，让大哥见笑了。”
    宋宣廷打量她，眼里笑意更深，突然问：“忘了问，你今天怎么是从外面回来的？”
    他和家人常驻欧洲，并不知道她和宋慈的事。
    唐诗眼神有点闪烁，还没想好说辞，又听他问：“你和阿慈吵架了？”他笑了下，表情若有所思，“他说你们现在很好，看来是骗我的。”
    他看起来也不是为了唐诗的回答，笑着走开了。唐诗本来想解释一下，又听佣人上楼来了，只好作罢。
    “老夫人找。”
    …………
    宴宋上，宋慈两杯酒下肚，有点微醺。听着耳边觥筹交错，他的神智渐渐不清，近日实在太累，有那么几分钟的时间，他几乎睡了过去。
    他梦到自己牵着唐诗的手，两个人走到一个奇怪的建筑里，里面有个负责办事的柜台，莫名其妙的，他的视角又出现在了柜台后。
    他变成了一个工作人员，看见唐诗牵着一个人，那个人的脸明明和自己一模一样。这种感觉很怪异。
    “需要帮忙吗？”他公事公办地问。
    唐诗：“我想退货。”
    “退货原因？”
    “他对我不好，我想换个老公。”
    “有使用痕迹吗？”
    “啊……”唐诗捂住红彤彤的脸，不好意思地回答，“没、没怎么用过呀，我们牵手都很少，也不怎么接吻，而且他是男的呀，你们回收以后，又、又不会影响二次销售。”
    她极力说服他。
    “那你想换个什么样的？”
    唐诗开始提一大堆详细的要求，他用笔写下来，洋洋洒洒几千字。双方交涉的过程里，宋慈的意识飘了出去，他看着那个一言不发要被退货的“老公”，心说你尽会傻站着，怎么不争取一下？又看那个正在记录客户要求的“自己”，心说客人说退货就退货，你们开的什么公司，还有没有点尊严了？
    他飘到柜台上，想看看唐诗都说了些什么，只见那些文字密密麻麻，字里行间透着一股压力山大的感觉。
    宋慈突然醒过来。
    钟叔弯腰站在他面前，轻声说：“少爷，要不要回房休息？”
    他的座位在宋奶奶边上，老人精神不足，提前离宋了。晚宴几乎都是二叔三叔在主持，他大部分时间就坐在那儿喝酒，那些想来搭讪的，见他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山脸，也自然打消了念头。
    落得个清静。
    他起身，二叔宋炜在对面看他笑：“阿慈，最近是不是太辛苦了？”
    “没事。”
    “姐姐对你太狠心了，二叔都看不过去了。”宋炜说，“我得跟姐姐说说，让她把宣廷调回来帮你。”
    宋慈顿了顿，说：“听母亲安排。”
    客人散得差不多了，林若雅也不在，他想去房间看看唐诗，路上碰到送客回来的琳达和宋宣懿，母子两个笑容满面，每个人都仿佛很开心。
    宋慈独自上了三楼，却没在房间里看到人，钟叔告诉他：“老夫人把少夫人叫过去说话了。”
    他找过去，在阳光房里看到她们。宋奶奶翻出了他小时候的东西，正乐呵呵地跟唐诗介绍：“这些是阿慈的画，大家说他画得不好，他心里难过，就把它们藏起来了。”
    “他还学过画画？”唐诗好奇地接过来。
    “不只是画画，阿慈学过很多东西，钢琴、戏剧、雕塑……好多好多呢！”宋奶奶叹气，“不过小梦总说他没有艺术天赋，阿慈达不到她的要求，后来就没再学了，一门心思放在读书上，特别特别努力。奶奶觉得很可惜，我们阿慈长得那么好看，人坐在钢琴前就是一幅画，你们年轻女孩子一定会喜欢的。”
    “奶奶说的对。”唐诗忍不住笑了，她翻了翻那几张陈旧的画，上面尽是些小孩幼稚的涂鸦，忍不住问，“他画的……是什么？”
    “不知道呀。”宋奶奶说，“我们都看不懂，教他画画的老师也看不懂，小梦就让他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唐诗看着那些凌乱的线条，和古怪的颜色混在一起，什么都看不出来。不过她并不意外，毕竟是宋慈的妻子，就算再怎么没时间相处，生活上的很多细节还是能看出一个人的本质来。
    宋慈从没说过，但唐诗隐隐约约知道，他对色彩不敏感。但他是旗岳集团的副总，一个以设计艺术闻名的奢侈品公司，这种事她怎么敢跟人说。今天听奶奶这么一提，她好像明白了林若雅一直不太喜欢宋慈的原因。
    林若雅一身才华，她精心培育的儿子却没能继承下来，集团的设计艺术全部交给了宋烁，连客户都评价宋烁的天赋不如林若雅，但她年纪毕竟大了，灵感总有跟不上的时候，儿子没法依靠，只能靠亲弟弟。所以林若雅对宋烁和宋宣懿父子的感情，似乎都比跟宋慈要好。
    “诗诗，我们阿慈挺好的。”宋奶奶说，“他这个人虽然不爱说话，但是挺可靠的，你要多了解他。”
    “嗯……”唐诗含糊地点头。
    “那你慢慢看。”宋奶奶笑眯眯的，冲佣人招招手，让人扶着自己走了。
    唐诗的注意力都在那几张小孩涂鸦上面，时间长了，画纸都泛黄了。她在那儿翻了半天，宋慈一直等她出来，见她快把头埋进故纸堆了，于是走进去。
    “有什么好看的。”他平静地开口。
    没有天赋的孩子的涂鸦，在她看来应该很丑吧？他倒是不介意她知道，只是……
    他伸手扯掉唐诗手里的画纸，女孩猝不及防，抬头看了他一眼。
    两只眼睛红红的。
    宋慈一怔，胡乱把那些老旧的纸张卷成一团，扔进柜子里。
    “哭什么？”他冷着脸问。
    又想到被欺负，不被他尊重的委屈了？
    唐诗本来想阻止他把画纸弄乱，又来不及了，只好说：“我、我刚刚在看你的画……”
    “不是画。”宋慈说，“什么都不是。”
    唐诗一愣，说：“你不是画了个故事？”
    宋慈转过身，皱眉：“什么？”
    他都不记得了，那种鬼画符，谁看得懂。
    唐诗说：“我看有个小黑点一直在线条上游走，边上的方块、三角形都不理它，感觉它挺孤独的，好像还跟谁吵了架，但没有人认同它……”
    她想了想，说：“我觉得你还挺有天赋的。”
    夜风吹动窗帘。
    宋慈注视着她的眼睛。
    唐诗移开目光，转身欲走。
    他突然走过来，托住她的脑袋，侧过头，凉凉的唇印上去。
    不带任何情绪，甚至连深入她领地都没有。
    唐诗僵住。
    很软。他近期不安分的身体终于得到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