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回怼

    宋家老宅,六层楼房灯火通明。
    宅邸内外是前所未有的安静，佣人们抱了一百二十分的警惕,屏气凝神,步履匆忙又小心,生怕任何一个环节出错,引起主人家的注意。S市的所有宋家人都聚集在一楼，除了宋奶奶以外,其他人都拘谨了不少，即便是在喝茶聊天，也没有往日轻松悠闲。
    客厅气氛肃穆。
    宋慈把外套交给门口的佣人,走进来的时候听钟叔在跟家主汇报：“少爷回来了。”
    男人那边走过去，三个大沙发拼成个凹字,琳达和宋宣懿分坐两边，宋奶奶在中间,快过生日了，老人脸上很是喜庆，她身边坐着一儿一女，正在陪她说话。
    儿子是宋烁，女儿年纪则年长了许多,她就是宋家实际意义上的主人,林若雅。
    林若雅今年六十多岁了,头发染得看不见一丝银白，被发网和簪子拢得整整齐齐。她身上穿的是一件宽松的中式对襟大衣，斜斜靠着沙发,一条腿翘起来，正在剥橘子，硕大的红宝石戒指和翡翠手镯熠熠闪光。
    听到钟叔的声音，她略略抬眼，往走上前的年轻男人投去一瞥。
    平心而论，宋慈长得并不像自己亲生母亲，他的外貌更多的遗传了那位不知名的生父，眉眼深邃，鼻梁挺拔，性感优美的下颌线，再加上那双任何人见了都会称赞漂亮的微蓝眼睛，和任何一个宋家人都不相同。他的生母是纯正的东方人，年轻时候又美又飒，恃才傲物，后来随着年龄增长，渐渐变成了冷漠威严的掌权者。
    而现在母子两个差了三十多岁，圈里私底下传他们与其说是母子，不如说是祖孙，一看就有很多代沟。
    琳达本来很小心地附和他们说话，感觉气氛有异，乖乖闭上了嘴巴。
    “母亲。”宋慈站到林若雅面前，微微低下头。
    林若雅掰了片橘子送到宋奶奶嘴边，嘴角有一点似有若无的笑。她没说话，宋奶奶高兴地开口了：“阿慈回来啦！今天你妈妈回来了，快过来坐，跟我们一起说说话。”
    宋慈没动，而是看着林若雅。
    “叫他做什么，他从小就不合群，也不会说话，尽会扫兴。”林若雅看也没看儿子一眼，只对宋奶奶说，“妈，你吃。”
    “哎呀，小梦，你不要对阿慈这么严厉嘛！我们阿慈是一个多么帅气的小伙子，被你教的，性格又闷又不爱玩，每天就知道工作工作，生怕什么时候出个错惹你生气，跟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似的。”宋奶奶一把夺过女儿手里的橘子，十分不满。
    “我对小孩儿们都一样，什么时候就只对他严厉了？”林若雅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儿子，转而把注意力放到另一边的宋宣懿身上，唇边笑意浓了些，“宣懿就跟我亲，宣廷也不怕我，明明是他自己的问题，赖我这个做母亲的干什么？”
    “宋总手把手教我设计，我不跟您亲跟谁亲啊？”宋宣懿笑眯眯的。
    “你遗传了你爸的天赋，我才愿意教你。”林若雅语气淡淡，“不像阿慈，万千挑万选的好基因，到了他这儿，只有这张脸能看，除此之外，一无是处。”
    “哎呀。”宋奶奶拍了林若雅一下，啧道，“外面都说你继承了你爸的才华和性格，但是你这张嘴呀，跟他一点都不像！你说你，就不能再跟你爸好好学学吗？”
    他们说话的时候，宋慈一言不发的站着，脸上看不出悲喜，仿佛游离于家庭氛围之外。
    “姐，阿慈这几年对公司很上心……”宋烁笑着开口。
    “哼。”林若雅突然沉下脸。
    宋烁立即住口，表情讪讪，不敢再说了。
    宋奶奶有些讶异地看向林若雅，女人懒懒地起身，高跟鞋哒哒，从卷发蓝眸的年轻人身边走过，轻飘飘地吐出两个字：“过来。”
    “让我检查检查，你这段时间有多么上心。”女人离开客厅。
    宋慈跟着她上楼，林若雅扶着楼梯把手，走了几步，突然问：“唐诗呢？”
    他还在斟酌词句的时候，女人冷笑：“还在闹脾气是吧？那她最好别回来了。”
    她本来就不需要宋慈的回答。
    男人嘴唇紧抿。
    目送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书房，客厅里的宋烁一家人松了口气。宋奶奶不满地说：“小梦总是这样，到家才几个小时，又把阿慈拎过去谈工作了，就不能多陪我一会儿吗？”
    “妈，您别气，姐姐向来都是这样的，您要让她不顾工作专心玩，她心里才难受呢。”宋烁安抚宋奶奶，“我和老婆孩子都在，我们陪您说话。”
    宋奶奶心情稍有好转，又问：“诗诗呢？我过两天生日，她回来吗？”
    这话一出，琳达表情变得微妙起来。林若雅刚到家就问了唐诗的下落，她可不敢隐瞒，林若雅听了冷笑连连，至于唐诗以后能不能回来，那可不一定了。
    …………
    几天后就是旗岳老太太寿宴，虽不是大生日，但宋家依然帮她办得很盛大。今天也是如此，但凡和宋家交好的家族都被邀请了。宋家老宅原本坐落在偏僻的郊区，平时路上少见拥挤车流，这天从早上开始，路面就挤满了豪车。纪云熙捏着邀请函坐在车里，外面熟悉又陌生的景色从她眼前飞掠而过，她心里忐忑不安，同时又很兴奋。这个地方她两年多以前来过，然而上次和唐诗打赌失败，她消沉了一段时间，根本没奢望过自己还能收到宋家的邀请函。
    “看你那副紧张不安的样子，就跟没去过宴会的土包子一样，少在这里丢人！”唐世玲看不惯女儿的样子。
    “今天不一样！”纪云熙回嘴，“我听说宋总裁回来了，圈里很多20岁以上的适婚女子都被邀请来参加宴会，名单还是宋总裁亲自拟定的！我早说唐诗跟宋慈分居了，至今还一个人住在离宋家好几里外的地方，宋总裁一直不喜欢她，如果宋总裁有意让他们离婚，那我就有机会嫁进宋家了！”
    “那你就抓紧机会，别再给我失手了！”唐世玲指着她脑门骂，“唐诗在之前家里出事时寄住了几年，我每次把最好的东西给你，把差的留给她，就这样你还老是输给她，我都替你脸红！”
    “她有什么比我强的？不就是仗着几分姿色被宋慈看上了？”纪云熙恨恨地说，“她什么都比不过我，有什么好得意的，没了宋慈撑腰，她唐诗什么都不是！”
    “行了行了，光会说有什么用？你今天只要在宋总裁面前好好表现，别的都不用想。”唐世玲缓缓说，“唐诗最好连来都不要来。”
    “我知道了，妈。你看我身上这件旗袍，衬得你女儿我要胸有胸，要屁股有屁股的，不比那个两年都生不出一个屁的唐诗好多了？反正长辈们肯定喜欢我这样的。”
    “你小肚子呢？”唐世玲淡淡一瞥，纪云熙今天确实下了很大功夫拾掇自己，纪家最贵的战袍都拿出来了，华丽的手工刺绣贴着女人丰腴的身体，十分惹人遐想。
    “看不见就行了，你别操心这个，烦不烦。”纪云熙不高兴地撇撇嘴，转过头一看，忽然变了脸色：“……唐诗！”
    说话间，纪家的车已经抵达宋家老宅大门。这栋建筑有上百年历史了，几经翻修，连同宅子前后的草坪和湖泊，足有数千平。来赴宴会的车都排在大门外面，客人们纷纷下车，给门口佣人的递请帖，依次入场。纪家的车堪堪行至门前，边上就来了辆奥迪A8，唐诗一袭藕粉色裹胸连衣裙，大方秀出小香肩和精致的锁骨，细腻如瓷的肌肤在阳光下仿佛会发光。
    在纪云熙的印象里，唐诗又瘦又柴，也就腰和小腿够细能吸引男人的注意。没想到跟了宋慈两年多，原本并不具备优势的胸部长到了C与D之间，流线漂亮还带着一丝小性感。纪云熙是服装设计师，她研究过人体，知道女孩子的胸不是越大越好看，更重要的是比例。唐诗个子不算高，身材却堪称完美，全身上下没有一丝赘肉，明明是结了婚的女人，却还散发着一种清纯的少女感，惊艳出尘又有几分诱人的成熟，几个男人眼睛都直了。
    婚前，唐诗就算有机会参加宴会也是作为纪云熙的陪衬，婚后，她遵循宋家的传统和审美，穿衣十分保守，很少像今天这样露出大片美背，让人心猿意马。她那条裙子下摆如一团紫色的雾，轻纱如云朵堆叠，有一种说不出的仙气。纪云熙走的是复古港风，原本有信心成为宴会上最与众不同的一颗明珠，现在见了唐诗，她再看自己，总感觉哪儿差了点。
    好像熟得有点过，她明明是未婚少女，却被唐诗衬得像纵欲的少妇。
    “她都跟宋慈分居了，还跑过来干嘛！早知道我不穿旗袍了！”纪云熙气急败坏，她知道宋慈喜欢清纯乖巧的，但今日宴会长辈云集，她不想把目的表现得那么明显，也想让宋家长辈们注意到自己，特意选的传统旗袍。但如果唐诗以这个形象出现在宋慈面前，那她不就完全没存在感了？
    唐诗这段时间都在筹备那个设计师大赛，奶奶生日这天会举办宴会，她这回没了宋家的形象顾问帮忙，从礼服到妆容都是自己和美妆达人伍宁乐一起决定的。花了大半天时间精心打扮，李淮早早就开车过来接她了。她其实有点忐忑，因为这条裙子是她自己做的，别人都没见过呢，也不知道喜欢传统风格的奶奶会不会嫌她不得体。
    她在门口下了车，拎了礼盒准备进去，负责接待来宾的管家钟叔发现她，快步走过来，低声说：“少夫人，麻烦您在这里等一下，我先去通报。”
    唐诗愣了下，随即想到在宋家的人眼里，自己是被宋慈“逐出家门”的，表示理解，点点头，安静站在一旁。正在这时，一个人走到她身边，啧了啧：“哟，少夫人连家门都进不去，你还巴巴地跑过来干什么？等着被羞辱吗？”
    唐诗皱着眉头转向盛装打扮的纪云熙，说：“云熙，你亲口向我承诺以后不会故意出现在我面前，今天想反悔吗？”
    “唐诗，你搞清楚，我可不是故意来看你这张洗脚婢的脸的。”纪云熙用烫金的邀请函扇了扇风，像一只高傲的公鸡，“我是堂堂正正被宋总裁请来的。”
    她打开邀请函，可以清楚看到上面的落款是两个字：林若雅。
    看到这个名字，唐诗悚然一惊，被支配的恐惧包裹住了内心。
    “母亲回来了？”她有些惊讶，最近脱离了社交圈，旗岳官方也没什么动静，她还不知道这个消息。
    “原来你连这个都不知道，那想必你更不知道宋总裁知道你跟宋少爷分居，今天请了很多名媛千金来宋家，要给宋少爷挑选下一任宋太太咯？”纪云熙笑得千娇百媚。
    唐诗冷静地看着她。
    “干嘛，你不信？”纪云熙指着宋家大门后草坪上的众多佳丽，对她说，“看看那些女人，一个个打扮得跟狐狸精似的，给老太太祝寿要穿成这样？”
    唐诗顺着她的手势看过去，里面多的是巧笑倩兮的妙龄少女。
    “唐诗，我劝你清醒点吧！”纪云熙说，“宋总裁本来就不想同意你跟她儿子的婚事，现在你还跟宋少爷分居，她是铁了心要把你换掉！”
    …………
    宋慈快天明时分回到家，今天是奶奶寿宴，他只睡了几个小时就起来了。起床以后，他第一时间通知李淮去接唐诗，看着镜子里那个面容疲惫的年轻人，他用冷水洗了把脸，把积攒了几天的胡茬刮干净，仔细打理了自己。
    站在衣橱前，他思考一会儿，给李淮发了条信息，问他唐诗今天穿什么颜色。
    藕粉。
    宋慈看着那两个字，琢磨半天，感觉有些费劲，最后通知佣人：“请蔡先生过来。”
    蔡先生是宋家的形象顾问，平时主要负责宋家女眷对外活动的形象设计。宋烁和宋宣懿都是搞艺术的，都有自己独特的审美，而宋慈作为幕后管理者，几乎不在大众眼前出现，穿衣风格十年如一日，单调又统一。
    蔡先生还在忙着给琳达做头发，收到消息，马不停蹄赶过来，帮宋慈挑选衣服。
    宋慈耐着性子让他折腾，不时看一眼手机，问李淮他们人到哪儿了。
    “宋总，太太走了。”
    宋慈脸色微变，一把推开要给自己修眉的蔡先生，迅速下楼。
    “给我拦住她！”
    宅邸内部灯光如瀑,钢琴流水般的旋律在大厅流淌，佣人们端着酒水和精致点心来往穿梭于人群。客人们盛装打扮,带着精心准备的礼物前来拜见老太太。宋奶奶被数十人包围着,不时听见些开心事,乐得合不拢嘴。几家父母特意带了女儿过来,目光一直落在两位外形出挑的少爷身上，眉目流转间,要是无意对上了抱有同样目的的人，还隐隐有点争奇斗艳的心思。
    宋宣廷和宋宣懿一直陪在宋奶奶身边，注意到那些目光,兄弟两个看了彼此一眼，不禁苦笑：“宋总请这么多女人过来,到底想干嘛呢？”
    在宋奶奶旁边的沙发上，一位冷傲如霜的冰美人独自坐着,所有上前来问候老太太的客人都想借机跟她说上一两句话，宋总裁倒是也应了，只是她兴致不高，不过礼节性地回下话，众人也就知趣地没敢打扰。
    见过礼以后,客人们从佣人手里端起酒水,彼此之间互相攀谈。
    “宋总裁也在家欸,她好严厉的样子，真让人害怕呀。”
    “感觉她很长时间没出现了，不会打算隐退吧？”
    “对啊,她最近是很低调。”
    “如果她退居幕后，会把总裁的位置给她儿子吗？还是交给那两个正当壮年的弟弟？”
    “嘘！不要聊这个。”
    年轻女孩们三五成群，是宴会厅一道靓丽的风景。林若雅端着酒杯，目光冷淡扫过那些身姿曼妙的少女，好像在观察她们，又好像没太放心上。但不管如何，只要发现她看过来，女孩们恨不能把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让她记住自己。
    西装革履的老管家缓缓步入宴会厅，躬身走到林若雅面前，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话。
    “来了？”林若雅冷哼一声，目光透过老管家看向那些难掩兴奋的女孩，淡淡道，“不急，先把阿慈喊下来，他两个哥哥都在这儿，还躲起来睡懒觉么？”
    钟叔：“少爷这几天实在辛苦，昨天又在公司忙了一天，今早五点多才到家……”
    林若雅不为所动，声音冰冷：“年轻人多做点事就算辛苦了？”
    钟叔忙说：“我现在去喊少爷。”
    他直起腰，忽然听到楼上传来声响，只见长着一双微蓝眼眸的高大男人紧绷着表情，急匆匆走下楼梯。客人们齐刷刷抬头看过去，眼底纷纷浮现惊艳之色。如果说宋宣廷和宋宣懿是年轻人之中的佼佼者，令少女们趋之若鹜，那这位混血的少爷则犹如一块连城之璧，即便知道他结了婚，还是有不少人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