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飞醋

    不久，唐诗听说他花大手笔订了件衣服，刚好是自己觉得不错的，心里有点微妙。
    除了中途的小风波，茶话会总体气氛还不错。这天最幸福的就是姚夫人，来宾给足了她面子，被大家哄得飘飘欲仙。散场的时候，她格外关注宋家一行人的动向，撤了原先安排的司机，一路把唐诗送进宋慈车里。
    宋慈自那天晚上靠着对唐诗身体的幻想纾解了欲/望以后，感觉自己智商突然暴涨，知道唐诗今天会出门，他换了辆没开过的车。
    唐诗坐进来才看到他，第一反应就是要下去，然而司机立马锁了门，发动引擎，上路。
    “又跑什么？”男人正襟危坐，淡淡地说，“我送你回去，这也不行？”
    唐诗的脑袋往他那边稍稍转了一点，很快打住，再也不看。
    宋慈余光一瞥她木偶般的僵硬坐姿，以及就差没把生气两个字写在脸上的表情，莫名觉得好笑：“你又在骂我。”
    不是疑问，是肯定的叙述，还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
    唐诗跟没听到似的，别过脸看外面飞速掠过的风景。
    车里很安静，宋慈能闻到从她身上传来的淡香，有些陌生，她果然换香水了。
    无人区玫瑰。
    温柔，冷冽，配一只急了会咬人的兔子。
    其实分开了不长时间，但宋慈觉得很久没和她这样一起坐在车里了。以前两个人一起回家的时候，她也经常不说话，那时候宋慈的注意力并未全部在她身上，所以也就没发现，原来身边人的沉默和冷淡会在人心里造成这么大的疙瘩。
    静谧的气氛随着车子开出十几分钟，被男人的再次开口而终结。
    “刚刚骂我什么了？”
    唐诗不知道这个人的脑回路为什么如此清奇，有时候像被陨石堵住，一条路没通就转个头自顾自狂奔八百里，有时候又很执著于一个问题，慢悠悠地非要把事情说完。
    唐诗决定给他个痛快：“阴魂不散。”
    宋慈正色道：“我现在依然是你丈夫，而且我没有死，找你谈了几次话，就被你定义成阴魂不散的恶鬼，诗诗，这不公平，下次不要这样骂我。”
    “把我放到小区门口就行了。”唐诗对司机说，末了，她突然回头看着一本正经的宋慈，“你刚刚叫我什么？”
    “诗诗。”男人长腿交叠，稍稍侧过头赐予她对视的目光，一副大少爷的做派。
    “我听别人都这么叫你，难道我不能？”
    …………
    “刺啦——”剪刀划破胶带,唐诗麻利地拆开个快递箱。自从前两天在茶话会碰见宋慈，她刚刚平复下来的心情又被搅烦,就在工作室猫着,伍宁乐看她实在太闷,约她今天出门去看画展。临出门前,唐诗去把近日买的快递抱回来。
    门口传来一阵铃声，她放下剪刀,从猫眼里一看，头发半数花白的老管家站在她门口。似乎知道她故意躲着宋家的人，钟叔淡定地在外面催促：“少夫人,请开一下门。”
    唐诗见他这样，知道他不会轻易离开,只好开了门。
    钟叔拎着几个大箱子站在门口，对她说：“少夫人,你上次搬走的时候留下了很多衣服、香水、鞋子、包，我给你送过来了。”
    唐诗看看地上那几个大箱子，又看看钟叔一脸漠然好像不太情愿来找自己的样子，问：“宋慈让你来的？”
    老管家没吱声。
    唐诗：“他最近是不是吃饱了没事干？”
    “……”钟叔神情严肃，“少夫人,一个女人怎么可以在外人面前这样说自己的丈夫。”
    唐诗无视了他的训教,指着那些箱子说：“这些东西价值太高,你还是拿回宋家吧，我不要了。”
    “这些都是你的东西，就算你和少爷真的离婚了,也是要交还给你的。”钟叔顿了顿，说，“如果你坚持不肯要，可以亲自跟少爷说，不过你要先把他的电话和微信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唐诗蹙眉，这话听着怎么像是宋慈让钟叔来要她的通讯方式？她打定主意不理这个家伙，当着钟叔的面带上门，顺便给保安打了个电话，头也没回地走了。
    一把年纪的钟叔被晾在那里，气得吹胡子瞪眼，不一会儿保安过来赶人，看见业主的老管家杵在那儿也傻眼了。
    唐诗按约定时间赶到画廊，那边伍宁乐在等了，看见她来，忙招手：“帮我在入口处拍几张照，我要发微博装逼。”
    唐诗照办了。伍宁乐发完微博，两人一起进了展馆，漫无目的逛了一会儿，忽然听唐诗问：“你有没有离婚的经验啊？”
    “对不起，我连结婚的经验都没有。”伍宁乐狂笑，“干嘛，你跟宋慈分割财产的时候出问题了？”
    “我哪有什么财产啊……”唐诗皱眉，“我就是觉得，他好像打定主意要反悔了。”
    最明显的一点，就是宋慈对她的态度变化，比分居前上心多了。他明明是个大忙人，几天见不着人影，跟她说话的时候，仿佛多说一个多余的字就会损失几百万，最近两次丢下工作来找她，一副要让她回心转意的样子。
    但，让她回去又有什么意义呢？宋慈并不需要她这个妻子。
    伍宁乐也很不解：“我不明白，这自从来到这，他就开始变得忽冷忽热的，男人果然有新鲜感期，他为什么揪着你不放啊？”
    “我不知道，他……可能真的变了。”唐诗说着声音就低了下去，心里一阵酸涩。
    “他是不是怕离婚的消息传出去，会对公司股票造成影响啊？”伍宁乐想到一个理由。
    “这倒是有道理。”唐诗说，“但我们可以悄悄地离啊。”
    “那你找律师催他。”
    唐诗点点头，上网查了一下离婚相关的东西。伍宁乐怕她沉浸在负面情绪里，给她看上次在酒吧玩架子鼓的视频，说：“快看，网上好多人夸你帅。”
    她只拍了唐诗的背影，底下很多评论，还有人机灵地问：“是不是上次来直播间的小姐姐啊？”
    “这个小姐姐声音听起来娇滴滴的，会化妆又温柔，还有这么帅气的一面，妈妈，我喜欢她！”
    “那个520呢，快把人喊过来，你有情敌啦哈哈哈哈！”
    唐诗看了评论，被那些彩虹屁逗笑了。正聊着，她突然被角落里的一幅画吸引了，忍不住走过去细看。唐诗看得出神，没注意身边有人靠近，直到有个温润如玉的男声传过来：“小姐喜欢这幅画？”
    她转过头，对方年纪不大，目测不会超过四十，眉眼温柔，风度翩翩，有一种艺术家的气质。看到她转过来的刹那，对方愣住了，盯着她的脸细细打量。
    唐诗有点不好意思，指着画上的风景说：“这是奥尔索普庄园，戴安娜王妃的故居，这个湖就在庄园旁边。我以前读大学的时候去过一趟伦敦，也用素描本画了这个地方，真奇妙，我和这位画家居然选了一模一样的角度。”
    “我能看看你的画吗？”对方似乎很有兴趣。
    “送人啦。”唐诗有点脸红，“我是自学的素描，水平不行，和画家不能比。”
    对方温和地笑了笑，伸出手：“认识一下，我叫夏栩。”
    “唐诗。”
    夏栩刚握住她的手，闻言，力道突然加重，他盯着唐诗的眼睛，问：“唐？”
    唐诗见他文质彬彬的，没想到会这样冒失，赶紧把手抽出来，点了下头。夏栩自知唐突，忙说“抱歉”，又忍不住问：“唐小姐是哪里人？”
    唐诗含糊地说：“就是京州人呀。”
    夏栩察觉到了女孩的地方，不由再次道歉，换了别的话题，唐诗渐渐放松下来，跟他聊了一会儿。伍宁乐并无多少艺术细胞，看画的时候心不在焉的，陡然看见唐诗和一个男人站在一起，男俊女靓，而且男方看起来很平易近人的样子，吃惊地想：“桃花运就来了？看来以前宋少爷很挡人运势啊。”
    快逛完的时候，唐诗过来找她，说：“那边有位夏先生想请我们吃饭，你愿意去吗？”
    伍宁乐意味深长地笑起来：“当然……去啊。”
    …………
    旗岳集团，写字楼高层。
    三位西装革履的经理从办公室出来，长舒一口气，大步离开了。小徐目送他们走进电梯，压低声音对李淮说：“看他们的样子，好像没挨骂耶。”
    “你紧张什么？”李淮笑笑，“做错事的又不是你。”
    “哎呀，因为我要去给宋总送东西。”小徐悻悻地说，“你不知道，他这几天发脾气的次数比以前多多了，我每天都胆战心惊的。”
    为什么一个那么帅的小伙，脾气却这么暴躁呢？
    小徐叹气，把精心包装好的袋子拿出来，进办公室之前被李淮拦下，对方递来一个平板，说：“帮我把这个给宋总。”
    小徐把东西都带进去了，对正在办公的男人说：“宋总，您的围巾洗好了。”
    宋慈停下笔，看一眼她手里的袋子，问：“洗了几次？”
    “四次。”小徐动作很轻地把东西放桌上，顺便把平板递过去，“李助理让我把这个交给您。”
    宋慈让她出去，把平板拿过来，看见上面有个网站，banner图上显示了品牌的名字：S&甜。
    ……还有网站？
    宋慈不禁翘起了嘴角，浏览了一遍网站内容，原来在他不知道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唐诗设计过很多作品。网站展示了部分设计师比较满意的成衣，最显眼的就是那件火焰裙，那个明星用完就把它还回来了，礼服底下显示如果需要可以联系工作室，而其他的衣服全部被标了“已售”。
    这个网站设计得并不专业，以宋慈的敏锐度，一眼就看出这个销售量有问题，但他还是觉得……很有意思。宣传图的那些模特除了赵蔓和伍宁乐，其他都很假，但没关系，品牌虽然小，只要胆子大，总统都买它，还会吹牛呢唐诗。
    宋慈不禁摸出手机，然而他还待在对方的黑名单里。听到机械冰冷的系统声，他收敛了笑意，把手机放下，继续滑动网站页面，看见一条眼熟的围巾。
    他顿住。
    “你为什么要把围巾给你的助理？”她说，“你知道吗？那是我送给你的。”
    ——那是我亲手给你做的。
    坐不住了。
    宋慈拎起袋子，取了手机钥匙出门，两位助理立即站起来，小徐犹犹豫豫地开口：“宋总，太太的离婚律师打电话来了……”
    男人猛地停下脚步，倏然回头，眼睛眯着，语气十分冰冷：“……什么？”
    小徐低下头作鹌鹑状。
    宋慈紧紧捏着手里的东西，怒道：“让他滚！”
    他下到停车场，直接把车开到唐诗住的小区。夜幕降临，路灯依次点亮，郊区人烟稀少，来往的车辆和人流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小区门口，女孩从一辆豪车里下来，和她一起的还有个陌生男人。
    两个人面对面说了点什么，唐诗微笑着冲对方挥手，转身走进小区。
    宋慈把车停在路边，两只手紧紧抓着方向盘，微蓝的眼睛盯着那个背影，几乎泛出血色。
    她曾全心全意为他付出，现在……真的铁了心要抛下他？
    不，他不允许。
    唐诗刚走到别墅门口，耳边传来一个森冷的声音：“唐小姐，我们的离婚手续还没办完，你知不知道，你刚刚那样做是在给我戴绿帽？”
    她诧异回头，看见男人一步步走上台阶，向她逼近。夜色里，那双蓝眸沉得可怕。
    唐诗愣了一下，想到自己刚从夏先生的车里下来，微微蹙眉。她只是坐别人的车回家，又没有和男人进酒店，也没看男人大腿，这算哪门子绿帽？再说了，离婚手续没办完，不是他在拖吗？
    “如果这是绿帽，那我给你多织几顶。”她说，“给民政局提供我们感情破裂的证明……”
    “唐、诗！”宋慈突然逼近，拳头重重砸在门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唐诗没见他发过这么大的脾气，吓得缩在墙边，两只眼睛的飘忽不定，不敢再看男人的表情。宋慈将她圈在门和自己怀抱之间，剧烈喘息着，她都能感受到来自他的灼热呼吸。她小脸煞白，似乎真被他吓到了。男人几乎是咬着牙，隐忍住内心汹涌的情绪。
    他是头一回，被女人气得昏头了。
    夜风微凉,四下寂静无声，只有男人的喘息萦绕在耳边。不知过了多久,宋慈终于从那种头脑发昏的状态里恢复过来,盯着怀里人微微泛白的脸颊,用极低的声音唤她的名字：“唐诗……”
    结婚半年多,认识这么久，唐诗真没见他冲自己发过这么大脾气，她垂着眼睛,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宋慈见她仍然不敢看自己，慢慢靠近，几乎要把唇印在她脸颊上。他捏紧拳头,忍了忍，哑着嗓子说：“你怕我。”
    唐诗闭上眼睛,浓密的睫羽轻轻颤抖着。
    “你不要冲我发火。”她小声地说。
    “你不要对我说刚刚那种话。”宋慈注视着她闪烁不定的眼睛，沉声,“我是你丈夫，你不要对我这么说话，唐诗，我要被你气死了。”
    “只有你们男人的尊严是尊严吗？你看蓝菲大腿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会被气死……”她有点紧张,却又十分倔强,低声说着话,跟他对峙。
    宋慈无言以对。
    他亲自尝过这种滋味，可以想象，她以为自己出轨那天,痛苦程度肯定是远胜于他今天晚上的。
    “反正我是没有看男人大腿的。”唐诗说，很有底气，一点不心虚。
    宋慈无奈：“我就看过那一次，因为韩助理那段时间经常身体不舒服擅离职守，不小心放她进来了，其实我没注意她大腿长什么样，我只记得你的。”顿了顿，他又低声说，“以后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唐诗没什么反应，也不知道她信不信，过了一会儿，她还被人高马大的男人堵着，忍不住提醒：“你还不走。”
    宋慈收回手，慢慢退后一两步，视线却没离开过她的脸。
    “你让我进去坐坐。”他提要求。
    唐诗显然不太乐意，蹙着眉头，但她还没把拒绝的话说出来，宋慈抢先一步说：“不然我不走了。”
    “……”她不知道宋慈哪儿学来的无赖作风，分开这段时间，他去无赖学校培训了么？
    “跟你聊点事。”他持续加码。
    唐诗纠结了一会儿，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还是放他进了门。
    宋慈状似淡定地进屋，其实心里有颗一直悬着的石头放下了。
    不就是死缠烂打么，他好像会了。
    唐诗早上出门匆忙，客厅里还有几个没拆完的快递箱。宋慈进来看到地上凌乱的样子，微微皱眉，十分不放心她一个人的生活，但他没表现出来，捡起个拆了一半的盒子，没话找话：“买什么了？”
    唐诗没理他，默默地把东西搬开。
    “钱够用吗？”宋慈的视线跟随她移动，“我给你的卡都没带走。”
    唐诗还是没理，把没拆的箱子都搬到墙边，堆起来。
    “我让钟叔把你的衣服和化妆品之类的送过来，你怎么没要？”
    “你进来坐吧。”唐诗收拾出了一条道，头也不抬，“你就是来找我说这件事的？”
    宋慈见她终于接了话，似乎可以展开交流了，随手把盒子往柜子上一放，可惜没放准位置，盒子啪一声摔了下去，里头的东西掉了起来。
    此刻，他用手摸着胸前的围巾，语气莫名：“我系了你送我的围巾，洗过四遍，已经干……”最后几个字没说完，他的表情逐渐收敛，眼神凝重地看着地上那个东西。
    唐诗正在墙边整理东西，没注意他的反常，听了这话有点无语：“已经升温了，你小心捂出痱子。”
    什么洗过四遍，她再也不想看见那条围巾，就当喂狗了。
    她说完以后，男人没接话，客厅一度很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