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决绝

    “这次？”唐诗捂住嘴，很用力才没让自己哭出声来，她想控制住情绪，拼了命地想控制，但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流。这一瞬间，她仿佛知道了什么叫心如刀绞，什么叫肝肠寸断，世上最极致的痛苦不过如此。
    挂了电话，车子刚好开到园区大门外。面前有一座古朴绣花鞋的雕像，底部有行大字：“一生挚爱。”
    何其讽刺。
    司机观察了下她的脸色，不太确定地问：“少夫人，要进去吗？”
    唐诗擦干眼泪，抬头园区里头那座恢弘的写字楼，高空玻璃折射出冰冷的光泽。
    “要。”她轻轻地说。
    唐诗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纪云熙给她打电话时正浑身坐在男人怀里。卫英叼着烟，一边看她打电话一边笑:“你这么劝,万一她被激得不想离婚了,不是适得其反？”
    “这么多猛料,我不信她能忍住。”
    “啧,你明知道宋慈有那么多女人还上赶着要做宋太太，贱不贱呐？”卫英轻吐了口烟圈,佻地捏住纪云熙的下巴，眼神轻蔑。
    “我又不是那种非要爱情才能活下去的女人。”纪云熙别开脸，“我妈从小教导我要嫁豪门,说只有嫁给有钱人才不会被我爸看不起，宋慈是我高中开始就定下的目标,唐诗把他抢走了，我绝不会让她有好日子过。”
    “你妈攀上纪家,又教你要攀上宋家，你们母女两个眼里只有利益。”卫英把她按进被窝，笑，“不过宋家可没我卫家这么好说话，将来宋慈要真娶了你,发现你不是第一次，到时候怎么办？”
    纪云熙怒视在头顶坏笑的男人,咬着牙，狠狠地捶了他一下。
    卫英抓住她造反的手，俯身吻下去,哼笑：“老子就喜欢你这种带劲的妞。”
    ……………
    纪云熙说对了，唐诗……不打算再忍。
    她走进写字楼，看到玻璃上反射出来的容颜，脑子里出现的画面竟然是韩莉可系着围巾搀扶宋慈回酒店的那一幕，要知道宋慈连她的手都不愿意牵，除了在人前的绅士礼貌，男人一回家就只想把她推给保姆。
    这换个国家生存，宋慈就变这样了吗。
    她不知道自己这张脸原来这么惹人嫌，还有，她总觉得韩莉可对自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敌意和针对，原来宋慈跟着干助理还有这样一层关系。
    唐诗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当初认识宋慈的时候，她以为这个男人的性格如此，像他的名字一样，沉默寡言，给人感觉很疏离。就连那一句“喜欢她”，唐诗还是从别人嘴里听说的。她知道自己和宋慈的出身差距很大，知道他为了娶自己跟林若雅总裁吵了一架，知道他背负了一些压力，从来没有真的怪罪过他婚后的远离和忽视。
    结果……不是的，原来他需要女人陪在身边，需要很多女人。
    过去几个月多，唐诗顶着各种眼光和非议在宋家生存下来，多次主动向男人释放爱意和关心，却始终得不到回应，那是因为他在外面玩够了，根本不需要她。那么多女人，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陪着他，爱着他，给他一个男人生理和心理上需要的一切。
    她冷静地回想，再宋慈结婚前，自己怎么就轻易相信了他说的“喜欢”？
    现在想想，她怎么会那么蠢就信了他的鬼话？或许是因为收到那双水晶鞋的缘故，她误以为自己真的是被王子选中的灰姑娘。
    如果她曾经是灰姑娘，那现在就是午夜钟声敲响的时候了。
    宋慈，这个花心大萝卜！
    下午时分，写字楼每一层都很安静，每个人都来去匆匆，尽量压着嗓子说话，气氛无比肃穆。唐诗一路走来，想了一路，从最初的痛苦纠结，到现在心情已经平和了。
    她上到宋慈办公室所在的楼层，助理位置空了一个，剩下那个面容有些青涩的女孩嘴里念念有词，看到她的时候满脸震惊，似乎没想到她会在这时候杀过来，慌里慌张地上前，结结巴巴地说：“唐……少夫人，宋总现在正忙，您能不能稍微等一下？”
    这心虚的架势，差点让唐诗以为宋慈又在办公室里玩女人。
    被小徐拦在门口，唐诗心平气和地愤怒起来，这个时候，他居然没空见自己？她感觉受到了羞辱，冷静地推开小徐，走到那扇需要指纹解锁的玻璃门前，重重地拍了几下。
    办公室内。
    桌上的电话开了免提，宋慈站在落地窗前，听林若雅冰冷的声音从那头传来：“当初是你亲口跟我说喜欢纪家的那个养女，我还以为自己生了个痴情种，结果你结婚三年不到就给我搞出这种新闻来，发布会结束刚涨上去的股价因为这点破事跌了几个百分点，宋慈，我让你回来是要你把公司搞破产的吗？”
    “股价今天下午涨回来了，母亲不必动怒，这件事我会处理好的。”宋慈沉声。
    “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很有本事，能把所有局面控制在手里？”林若雅厉声质问，“你翅膀硬了几年，就把手伸到你三叔那里去了，你还记得他是艺术总监、是你的长辈吗？！”
    “这两年为了建天然养殖场，公司调用了大量资金，我认为有意识地节省成本是有必要的。”面对她的暴怒，宋慈不卑不亢，“我看了这几年的财务报告，我们的每一场秀、广告投放，预算一次比一次高，这场春夏大秀相比去年成本翻了两倍，我只是跟三叔提了一下这事，母亲这么快就知道了，看来您平时跟三叔的联系确实比跟我这个儿子要多。”
    母子两个隔着电话对峙，气氛沉默。
    林若雅静了几秒，突然毫不留情地讥讽：“你现在知道心疼钱了，当初我让你找个门当户对的联姻，你怎么不听？”她冷哼，“娶了一个什么背景都没有的女人，你现在面临的一切问题都是你自找的。”
    宋慈垂下眼眸，沉声：“联姻跟公司成本问题是两码事。”
    “在我看来是一码事。”林若雅顿了一下，吩咐，“正好趁这个节骨眼，你跟唐诗提离婚，让她离开宋家，我重新给你安排一门亲事。”
    “我拒绝。”宋慈想也不想。
    “哼。”林若雅冷笑，“那你就为了你的爱情好好奋斗吧，不然后果怎么样我也不好和你说清楚，自己心里明白。”
    她啪的一声挂掉电话。
    就在这时，办公室门被人粗暴地拍响，小徐通过内线电话汇报：“宋总，少夫人在外面……”
    …………
    听到唐诗来了，宋慈愣了下神。
    他强自压下被林若雅激起来的某些情绪，坐回位置，翻开手头的文件签了几份，感觉稍稍冷静了些，他按下遥控开了门。
    数日不见的妻子出现在门口，并没有要上前的意思，她隔着很长一段距离看自己的丈夫，仿佛在看一个病毒。
    男人坐在落地窗前，外面的光线打在他背后，那张原本白皙的脸显得有几分沉郁。唐诗进来以后，他一直在埋头工作，没有看她一眼。
    “什么事？”宋慈一边签字一边问。
    这个态度，其实在宣告他们的婚姻早就完球了。
    唐诗看了他一会儿，先前准备的质问也好、愤怒也好，所有情绪居然在见到他的刹那消失不见了，就像爱一个人爱了很久，有一天醒来决定放手，没有想象中的惨烈和难以割舍，她的心情是平静的。
    她看了一会儿，决定开口：“阿慈，我们离婚吧。”
    “别闹。”男人眼也不抬，“你看到报道了吧？这件事是个误会，我没有婚外情，韩助理行为逾距，已经被开除了。”
    他淡淡地解释。
    唐诗打量着他，去掉对丈夫的滤镜以后，她发现这个男人对自己的态度真的很敷衍。
    她说的是离婚，他也没当回事，跟她交代说，一切都是因为别人对他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他什么都没做，知道她要追责，他提前把人开除了，这件事已经翻篇。
    真想把他桌上的文件全部撕碎从高空扔下去。
    但唐诗一动不动，她不要再为这个狗男人付出任何情绪，只是干巴巴地重复了一遍先前的话：“我们离婚吧。”
    宋慈签字的动作听了下，他抬头看她，皱眉：“你不相信我？”
    唐诗点头，心说，你信狗吗？
    宋慈放下钢笔，向她走过来。
    “你看到的那个报道不是真的，我当时喝醉了，韩助理送我回房间，我承认她确实对我有一些异常的举动，但我那时候醒了，我没有亲她。“他走到唐诗面前，认真地说，“唐诗，我没有跟她在阳台接吻。”
    唐诗见他靠近，自觉后退了一步，背部抵住玻璃门。
    宋慈发现她无动于衷，心口那股燥意再次涌上来。
    “我醒来以后就把她赶走了，她在我房间里待了24分38秒，没有一个小时，你可以查酒店监控。”宋慈走近，垂眸看着女孩的表情，低声说，“唐诗，你应该知道，我没有哪一次是24分钟的。”
    唐诗摇摇头：“不……我没有那么多经验。”
    宋慈眼神冷下来：“你要怎么样才相信？”
    “你不用费心跟我解释，说实话，我现在不是很在意你们在房间里做了什么。”唐诗抬头看他，不知道是不是被他在前头挡住了光线的缘故，她眼睛里的那两颗黑葡萄变得很黯淡，明明在看他，又好像透过他看到了别的什么东西。
    “我来只是告诉你，我想离开宋家，我想离婚。”
    “唐诗。”宋慈捏紧拳头。
    林若雅让他离婚，他没提，唐诗先提了，这让他很烦躁。
    这个女人怎么回事？嫁给他以后，她明明很听他的话，在家也很老实很乖，即便有时候对他不满，也就是在背后说点小坏话，最多闹点情绪，本质还是那个温温柔柔的妻子。就因为那个捕风捉影的报道，她现在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是，他们结婚快半年了，他第一次出现这种问题，是他太不注意了。他知道自己有责任，第一时间就通知了韩莉可辞职。帖子，删了，图也删了，谣言，止住了。现在唐诗本人来问，他也耐心解释过了。但唐诗说，不在意他跟别的女人在房间里做了什么。
    他突然就觉得心里有股无名火被点燃了，极力压着愠怒的情绪：“你到底要怎么样才满意？”
    ——他没有耐心了。
    唐诗把他的情绪变化尽收眼底，短短几分钟，她好像看到了自己这两年多来从他身上得到的一切，一开始冷漠疏离，也有礼节性的敷衍，最后，耐心耗尽。
    “我没有什么不满意的，我想说的话都说完了，我会找律师来跟你谈的，宋……总。”唐诗维持着正常人应该有的镇定交代完，准备走了。
    “唐诗。”宋慈冷冷地开口。
    她的冷漠让他想起除夕那天在厨房听到的话——“你没那么喜欢他。”
    “你想好了。”宋慈说，“如果你坚持离婚，我有办法让你一分钱都拿不到，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会被收回，还有你哥哥，如果你支付不起那家疗养院的费用，他就只能搬出去。”
    他说完，女孩停下脚步，一动不动站在那里。
    宋慈冷眼看她。
    他知道自己的话很难听，但这是一个事实。宋慈本来没想过要用这种话来威胁一个女人，但……她刚刚一直在说离婚。
    这两个字像诅咒一样附在了宋慈身上，让他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唐诗回头看他。
    对上那双无暇黑眸的刹那，宋慈屏住呼吸，心口触动了一下。
    ……有一点后悔，说了让她难堪的话。
    “你们所有人都用这件事来教训我，让我忍气吞声，在宋家做一个可有可无即便受人白眼都不能生气的洗脚婢，我凭什么要让你们如愿？！”
    唐诗眼睛有点红，但睁得很大，很透亮，倔强地跟男人对视，声音有些嘶哑，说的每个字都仿佛灌了铅一般沉重。
    谁说她是……宋慈面如寒霜。
    他从来没见过唐诗这个样子。
    “宋慈，就算我注定一无所有，我今天也决定了，我想跟你离婚。”她一字一顿地说。
    不知怎么回事，宋慈不想看到这个表面逞强的唐诗，他移开视线，闭了下眼睛，刚刚那口气一松，他态度就松了，点了下头：“好。”
    “既然你觉得在宋家过得不好，那就……搬出去。”他咬牙说。
    唐诗深吸一口气，硬是将要落下的眼泪逼了回去。
    “这段时间我会处理好我们的关系。”男人沉默了一会儿，心软地说，“刚刚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既然你嫁给了我，那就是宋家的一份子，就算离婚了，我也会给你应有的补偿。”
    “不用担心你家人。”他说。
    这样满意了吗？宋慈看着她。
    唐诗什么都没说，大步离开办公室，踏出门的那一刹那，她突然心有不甘，回头看着宋慈。
    “你为什么要把围巾给你的助理？”她说，“你知道吗？那是我送给你的。”
    宋慈微怔。
    “你去年生日，我去澳洲看你，你忙，晚饭吃到一半就走了，我就偷偷塞你衣柜里了。”唐诗垂下眼眸，莫名笑了一下，“都这么久了，你还没发现。”
    但我所有付出已归于你，自然任由你处置。
    她心无挂碍地走了。
    小徐目送唐诗离开本楼层,自那以后，宋慈的办公室里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任何动静。她把所有电话都拦下了,龟缩在助理工位上,生怕发出一点不和谐的声音。
    几个小时后,宋慈似乎活过来了,在内网给她发布了任务，但内容没写清楚。小徐找设计部的人问,才知道这事和青年设计师大赛有关。
    她刚通知完其他部门，办公室的门打开了，微蓝眼眸的男人拿着外套走出来,面如寒霜，径自进了电梯。小徐吓得立即站起来,偷偷看他一眼，感觉……比回公司的时候气压更低了。
    小徐太过紧张,宋慈都走了，她才想起有个东西要交给对方，慌忙从桌子底下把盒子抱出来。
    “宋总！祁老送来的东西……”
    她晚了一步，电梯门合上，载着男人下去了。
    小徐跑得太快,盒子啪嗒摔在地上,她低头一看,这双样鞋……好小哦。
    …………
    韩莉可下了飞机就在收拾东西，朋友恨铁不成钢：“我早就劝过你不要陷得太深，你老板是有妇之夫,你就算天天陪在他身边，也做不了宋太太！”
    韩莉可捂脸痛哭，过了好一会儿，她不甘地说：“我没见他什么时候在意过那个女人……真的……他一点都不喜欢她的……”
    “不喜欢怎么会娶回家啊？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是啊，宋慈为什么会把唐诗娶回家呢？韩莉可跟在他身边那么久，当然听过八卦，什么青梅竹马，唐诗是宋总的救赎，什么版本都有。
    恶毒一点的版本就是说唐诗为嫁豪门不择手段，宋慈决定娶她只是出于教养罢了，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感情。宋慈领完证就出国工作了，至于唐诗，她算什么东西？
    韩莉可十分确定宋慈没把唐诗放心上，自己才是那个常年陪在他身边的女人，再加上每次出去应酬都有人说他们两个很般配，很自然的，她生出了异想。